他用眼神示意着江以霖,似乎是在期待着黑发青年做些什么。
江以霖静静的看着那气泡中,显得有些模糊的面容,不由微微勾唇一笑,也伸出了手,轻轻地隔着那层透明培养皿的玻璃,放在了男人的手心的位置。
而当黑发青年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培养皿中的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他露出了一个明快的笑容,就像是从未经历过任何的折磨一般,显得无比的单纯。
比利微微的张了张唇,“咕噜咕噜——”的气泡一下子又从他的嘴唇里冒出。
——你、你好。
——谢谢你……来看我。
男人似乎是在轻声的说着什么,但是,那流动的水流,却像是扼住了他的脖子。
在他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之后,又沮丧的把嘴唇合上了。
江以霖看了他一会儿,皱了皱眉,把手收了回来,放到了这个培养皿旁边的销毁装置之上,拿出了指令卡,看着那指令卡,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很明显,培养皿中的比利是知道那个销毁装置存在着的意义的,但是他也没有过多的挣扎,也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江以霖。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江以霖的手指在那按钮之上摩挲了一会儿,迟迟都没有按下那个按钮。
黑发青年在心中默许着剩余的时间,在还剩30分钟左右之后,他抬起头,看着培养皿中的比例,轻声说道,“永别了。”
猛然间……江以霖按下了那销毁装置的开关!
在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响起了之后,那培养皿中的男人也开始不断的挣扎起来,四肢都在抽搐,嘴里吐出了白沫,看模样显得无比的凄惨,那原本清澈的双眸……就这样永远地合上了。
过了许久之后,比利似乎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
房间内。
鲁道夫轻轻的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心情看上去很好。
事实上,他之所以让江以霖去毁掉比利的培养皿,也是存在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他故意没有告诉那个黑发青年比利的意图。
——那就是……比利其实很早就已经对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感到不满了。
他想要找一个强大、完美的男性身体,进行附身,作为自己的载体,离开这座精神病院,而不再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一般,终日躺在那小小的培养皿之内。
老人的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从抽屉里又摸出了一把银质的手枪,轻轻地抚摸着枪身,自言自语道,“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逃离精神病院的机会了,我的孩子,比利。”
他又掏出了一块做工精细的布,不断的摩挲着枪管,就像是精心保养着什么名贵娇弱的事物一般。
作为比利的创始者,他没有权限去主动按下销毁装置的开关。
一旦他这样做的话,他将会彻彻底底的被政府所厌弃。
——但是……如果愿意的话,总还是能钻到漏洞的。
老人的嘴角往上勾起,眼里闪过了一丝恶意的光。
——只要比利的灵魂附身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身上……即使他开枪射杀了那个年轻人,政府也并不会知道,那个年轻人的体内就藏有着他们最在意的产品——瓦尔里德项目唯一幸存者的灵魂。
“我的确非常在意你……你也是我最满意的一件作品,但是,不听话的作品也只有被打碎的命运,哎,我真的很抱歉,我的孩子。”
他把枪托仔细擦好之后,看着不远处的门,似乎在等待着黑发青年的进入。
……………………
“怕擦——怕擦——”
当江以霖按下那个按钮之后,他便感觉到了一阵极其刺耳的声响,在他的耳畔边响起。
事实上,即使你捂住了双耳也没有用,因为那一种声音,似乎更多的攻击的是你的精神层面,而不是单纯的在你的肉体之上。
猛然间,从那已经停止了沸腾的培养皿之中,似乎剥离出了什么黑影一般的存在,呼啸着向江以霖袭来!
黑发青年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头一突一突的泛起了疼痛,视线也有了几分模糊。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撑住了。
江以霖回过头,发现他身后的,是带着担忧神情的迈尔斯。
“对不起,江,我看到你似乎状态不太好……所以才急忙下来,想要搀扶住你。”
迈尔斯的力气大的惊人,江以霖几乎是立即就清醒了下来。
他轻轻的侧身,对迈尔斯微微点头,“谢谢你……迈尔斯,我没事。”
黑发青年原本放松的右手五指,慢慢紧握了起来,又松了开来。
他的内心,此刻终于是确认了什么。
——最后一个空缺的猜想……也被填了上去。
………………
在房间内。
鲁道夫已经恭候多时。
“乌拉——乌拉——”
在那凄厉的警报声响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把手枪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静静的盯着房间的门,胸口中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心头。
——他可以确定,那两个年轻人一定会回来。
在那个年轻人按下了瓦尔里德培养皿终结的按钮之后,整个精神病院就自动全方位的锁死了所有的门,如果想要出去的话,只有在他的手上,拿到特许的钥匙,才能够离开。
他手中的枪就像是带着致命灼人的温度,让老人的手也不由颤抖了起来。
尽管他以前从来没有开过枪,但是他自信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的话,他一定能够一枪毙命。
——近了、近了……
他能够听见,那慢慢走来的脚步声。
老人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慢慢地为枪上了保险。
他在心头默默的倒数着。
三秒,
两秒,
一秒,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第81章 无处可逃(完)
“砰——”
那是一阵枪响的声音。
但是……那却并不是来自于鲁道夫手中的枪发出的声音。
一颗子弹猛然间在他的面前降临,在他的眉心之处, 落下了一丝鲜红的痕迹。
“这是……怎么会这样……”
鲁道夫还没来得及思索着这一系列的前因后果, 就只能僵直的坐在那里, 手中的手枪, 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以霖将右手轻轻的放下,看着那一具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
这把手枪, 是黑发青年在监控室的时候发现的。
也许是在瓦尔里德挣脱束缚暴虐的初期,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在发现比利攻击的时候,本来想要开枪防卫, 然而,可能是由于枪械对瓦尔里德的精神体没有任何作用的缘故,最后, 他还是死得非常的凄惨。
在把这具尸体扔在一旁的时候,江以霖发现了这一把手枪, 在迈尔斯没有发现的时候, 他就快速地把这个东西藏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这个时候,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以霖没有在意系统的话。
他在心头默数了一下时间。
——还有……二十分钟左右。
他把手枪放在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回头看着有些紧张的迈尔斯。
年轻人的眼睛里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眼里带着兴奋到诡异的光。
“江……我们……这是自由了么?”
江以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点了点头,笑了笑。
“——嗯,我们可以回去了。”
………………
江以霖从鲁道夫的口袋中,拿出了巨山精神病院的大门的钥匙。
黑发青年在心头默数着时间。
江以霖有想过,要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副本。
事实上,他可以现在立即把他心中所想的那些剩余的拼图拼凑完,但是他不愿意这样做。
——他知道迈尔斯这个年轻人的夙愿,就是要活着和自己离开这座巨山精神病院,并且把所有的一切都揭发出去。
江以霖想要完成他的这个愿望。
——起码……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他们走出这座巨山精神病院之后再说。
这一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阻碍了,黑发青年有注意到,地上似乎多了几句精神病人的尸体,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当江以霖把这所精神病院的门打开,左脚踏出去的时候,天上的乌云还未消散。
这一夜,并没有完全过去,隐约有几道晨曦的亮光,挣扎着跳出了那黑色的乌云。
——一切似乎真的象征着……象征着崭新、明亮的生活。
迈尔斯跟着江以霖,在接近门口的时候,脸上出现了几分局促不安的神情。
江以霖看了他一会儿,放慢了脚步,伸手握住了迈尔斯的手,似乎是在安抚他,而这个动作明显的让迈尔斯的心情平复了几分,他也回握住了江以霖的手。
走出巨山精神病院十几步路之后,信号屏蔽的功能明显已经减弱了不少。
黑发青年在心头默数了一下,还有十分钟左右。
“江,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在他的身旁,迈尔斯突然出声轻声说道。
他的眼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芒,就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般说道。
“我们……出来了之后……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可以吗?”
迈尔斯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软弱的乞求的意味,让人舍不得拒绝他。
江以霖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应和着。
黑发青年回头,只是说道,“这里应该已经脱离了卫星屏蔽的位置,你可以在这里上传视频资料了。”
迈尔斯愣了愣,说道,“江……为什么现在那么急着要做这件事呢?”
江以霖回头看着他,神情有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古怪。
黑发青年微微笑了笑,“你推脱着,不愿意把夜视摄像仪拿出来……为的是什么呢?”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我的猜测是多余的,但是现在想想,果然没有错。”
“——你拿不出那个夜视摄像仪,迈尔斯。”
迈尔斯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解,他有些慌张的握住了江以霖的手,却被江以霖轻轻的甩开了。
“你拿不出那个夜视摄像仪……因为那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关于巨山精神病院的资料。”
“你的那个夜视摄像仪根本就不是迈尔斯的,而是我的。”
黑发青年的神情带着满满的笃定。
“我从来都没有把它当做什么记录证据的载体,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能在没有光亮的地方照明的设备,所以我也没有拍摄任何一段视频。”
“但是,原本的迈尔斯就不同了,他一心想着要拍下一些东西,揭发这座精神病院的黑暗,所以他所拿的摄像仪里面一定记录了很多关于这座精神病院的事情。”
“你自然拿不出夜视摄像仪……你一拿出来就会露馅。”
“所以,我现在到底是该称呼你为迈尔斯,还是称呼你为比利?哦……不,还是称呼你为——瓦尔里德?”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江以霖又迅速地从口袋之中掏出了那把手枪,直直地指着前方青年眉心处的位置。
迈尔斯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不再是像原来那样带有几分明快的单纯。
他的眼珠里,闪过了不似人般无机质的光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迈尔斯,不,准确的说是瓦尔里德歪着脑袋说道,神情充满了极力模仿孩子气的沮丧,“我以为我装的很像的。”
江以霖扣动了一下保险栓的位置,微笑着说道,“有几点可疑的地方,我依次给你罗列一下吧。”
“第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和鲁道夫,都再三跟我强调,说只有我打破了比利的培养皿,我才能够离开这座精神病院——因为,瓦尔里德的黑影,盘踞在门口的位置。”
瓦尔里德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只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可是……在我——你的这个最好的朋友,和这个实验项目负责人的口中同时说出来,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确信吗?”
江以霖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动,他仍然高举着手枪。
“不能。因为我曾经探索过这个巨山精神病院,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瓦尔里德的存在,并不是恒定的……我猜测它不会在一个地方永久的停留。”
“因此我对你们所说的这个结论产生了怀疑。那么如果说这个的结论是错误的话,很显然,你们说这一整句话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百分之百的肯定着,要去打破比利的培养皿。”
瓦尔里德微笑的看着他,没有说什么,而江以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事实上,鲁道夫之所以会想要让我去打破比利的培养皿,和你的目的其实是并不一样的。你们两个只是怀揣着不同的目的,恰好说出了同样的话而已。”
“他让我打破比例的培养皿,为的是想让比利体内瓦尔里德的精神体,附身在我的身上,以此通过杀死我,来解决掉这个项目。”
“那么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瓦尔里德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非常好奇的问道。
“你的目的……”
江以霖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一开始走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我真的以为,比利的身体是操控着瓦尔里德灵魂体的罪魁祸首,但是,当我走到那培养皿的面前,看着他那双清澈如宝石般的眼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