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联欢会进入尾声。
“最后一个环节,”上官凌霄说,“互相赠送贺卡。”此前,他已经让六班同学买好卡片、写好贺词。虽然这年代的高中生们已经很少赠送贺卡,但作为联欢会的压轴环节,应该还是有意义的。
夏九嘉买了30张,全都一样,写的字也全都一样,是“新年快乐,祝学习进步、名次提升”,谁送给他贺卡,他就也送给谁,不特别热情也不失礼,是一贯的模样。
然而奇怪的是,夏九嘉明明很不主动,可他但凡回应别人,开两句玩笑,或者听几个八卦,对方都会受宠若惊,效果反比费尽心思结交朋友的还要好。
而沈曦却没买什么卡,一边唰唰地收,一边称赞安众钱厚等等小弟:“还行,没白养活,知道孝敬。”
全班59人,除夏九嘉和他自己,另外57个基本都没拉下沈曦。没多一会儿,沈曦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小山。他一张一张摆弄,最后叨咕:“嚯,这个能唱歌……”“这个……”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夏九嘉正打算收拾,却见沈曦左手一挥,“砰”地一下拍了张卡在自己的桌面上。
“……”夏九嘉把卡片从信封里抽出,打开,看到里面写着整整一大段话:
沈曦说:“知道自己还没考过。贺卡而已,不算情书。”
“……”夏九嘉想起来,卓然那个节目持续时间挺长,沈曦中间出门许久,原来是去买卡?沈曦看见自己因为“奶奶装”而有点难受的样,就写了这个???
夏九嘉闭了闭眼,想象“在艰苦中叫沈曦名字”的情景,却并未感到“根本用不着”,一颗心脏微微发烫。
他平复心情,还是端着,说“谢谢”,伸出手到书桌堂里,拿出剩余卡片最上面的一张,扔给沈曦,说:“这个给你。”
沈曦打开,看看一成不变的“……祝学习进步、名次提升”,忽然暧昧一笑,并且念了出来:“祝学习进步,名次提升。嗯,好,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殷切期望。”
“……”夏九嘉非常清楚沈曦话中有话。沈曦已经年级第二,再进步再提升就是年级第一,那时自己就得“试试”。
…………
中午的时候联欢会结束。
知道夏九嘉没有地方可去,沈曦又把人带到自己家里。
沈曦家的节目依然是“老三样”——吃饭喝酒、看电视、打麻将。
在麻将桌上,沈曦的长辈们提起“科创大赛”:“厉害啊,17岁就有200万,别人干一辈子都赚不到这数。”夏九嘉听着,并没有不服,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睡觉前,夏九嘉进浴室洗澡,而后随便抹了一把头发,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鬼使神差一般,想着那个破钥匙圈,夏九嘉便打开谷歌,搜索“男式戒指”。
他本想看便宜戒指,然而各种链接点来点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伯爵“时来运转”戒指吸引住了目光。
双环,可以旋转,下面的环纯金属制作而成,上面的环有钻石嵌在里面。重要的是,作为对戒,可以非常相似又不完全一样。
夏九嘉想:自己就戴无钻的或者一颗钻的,沈曦骚包,就戴七颗钻的或者满钻的……
寓意也好,“时来运转”,对方的出现让人生变得不同。
搜搜价格:一颗钻1600美元,七颗的2200美元,而满钻的3800美元。
他微微发呆。
并不很贵,可他自己没有沈曦那种本事,就算高考以后出去当当家教,想攒到这个数也是有点困难。
不过,还能实习,有些公司对实习生非常大方。
夏九嘉想着,默默地将对戒名字记在心里,想以后去买。
既然沈曦这么想要自己送的真的戒指,那……
耳朵听见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夏九嘉忙打开“百词斩”,装作在学习。
“又直接睡……”沈曦一把将夏九嘉从被窝里抓出来,说:“起来,吹干头发。”
“哦……”
沈曦取出电吹风机,就在卧室插上电源,坐在夏九嘉身后,伸手抚上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右手打开开关,帮夏九嘉吹。
头发渐渐变得干燥、柔软,沈曦一边吹一边理,看着自己指间冒出来的发尖,凭空想起古代的丈夫为妻子理头发的情景。
夏九嘉一装到底,低着头弄“百词斩”。
在呜呜的吹风声中,沈曦凑近,躲在噪音下,让夏九嘉发丝轻轻撩到自己,面颊酥酥痒痒。他眯起眼睛,贪恋这个时刻,只露出点淡色眸子,用以操纵电吹风机。他故意将夏九嘉发梢吹到自己的脸颊、鼻梁、嘴唇上,觉得他的冻宝正在碰他,虽然碰触他的只是发尾而已,而对方也浑然不觉。
几分钟后,全吹干了。
沈曦关掉电吹风极,伸手又做最后整理,忽然发现夏九嘉的后颈长着一颗小痣,在一片白皙当中十分显眼、可爱。
他问:“冻儿,你知道吗?你后颈上有颗小痣。”
“……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几把上有三颗棕的。其中两颗比较偏右,与边缘平行,另外一颗中间偏右,三颗小痣还他妈呈等腰三角。
“真的,”沈曦说,“让人特别想要舔舔。”
“……”夏九嘉又忍不住想到另三颗。
沈曦说完,没有忍住,两手掐着对方的腰,低头在那上面轻轻吻了一下。
“喂,”夏九嘉没真的着恼,但还是骂,“好好说话,不要动嘴。”
“说话就得动嘴。”
“……”比耍贫嘴夏九嘉永远也比不过沈曦,退出“百词斩”,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说,“行了行了,赶紧睡吧。”
“好。”
今年有好几个亲戚都要留宿,被褥不够,沈曦与夏九嘉只有一床被子。
两人钻进被窝,沈曦却不关灯,脑袋枕着手肘,看夏九嘉。
夏九嘉不理。
“冻儿,”沈曦出声,“你也看看我啊?”
“看你干什么。”
“我长得又不比你差多少,互相看不吃亏。”
夏九嘉转过头去与沈曦对望几秒,感觉确实是不吃亏,可也不会真被忽悠,将被子往脖子上使劲儿拽了一下,说:“睡吧。”
“好。”
今年,灯在夏九嘉的那一边,可开关是感应的,十分复杂,夏九嘉折腾半天也没有成功关上。
“我来吧。”沈曦说着,起身去关。
因为床是king size,非常大,沈曦摸不到灯,于是十分自然地抬起一条腿,跨过夏九嘉,一只胳膊撑起着,身子跪伏在床上,伸手关灯。
因为是在一个被窝,夏九嘉只看见沈曦支在上面,原先贴着自己身体的大棉被被撑起来,从沈曦背上垂下。因为沈曦只穿内裤,而灯光从床头照射,夏九嘉能看到对方的胸肌还有若隐若现的腹肌。
沈曦微微抬头,看着台灯。夏九嘉躺在他的身下,看着他的喉结。17岁,喉结已经十分明显。
沈曦两腿跨过夏九嘉的,动作不小,大腿还有上臂内侧不轻易间摩擦夏九嘉的身体外侧,夏九嘉收紧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却浑身燥热。
终于,室内一片黑暗。
沈曦收回右手,却没回去,而是撑在夏九嘉的耳朵旁边,完完全全地趴伏在夏九嘉的身体上方。
在一点点透过窗的月光当中,沈曦直直向下看着夏九嘉的眼睛。
二人对视许久,沈曦缓缓低头。
夏九嘉觉得对方像要打啵,却静静地没有动作,等待即将发生的事。
可沈曦,在就要压上夏九嘉唇时,忽然一怂,胆小如鼠,将嘴唇上移,落在对方的鼻尖。
他轻轻啜了一口夏九嘉的鼻尖,离开时,还发出了“叭”的一声。
夏九嘉问:“……你干什么?”不论如何,还是得骂。
“……”沈曦脑中飞速运转,电光石火之间,想起在他妈的美容仪器上面见过的一个词,“……吸黑头?”
他见他妈吸过这里。不过,皮冻毛孔好小,都看不到,皮肤也好细,干净得很。
夏九嘉不懂,问:“那是什么?”卓然肯定很懂。
沈曦说:“我也不太清楚……”
“行了行了,睡吧睡吧。”
“哦……”
在黑暗中,夏九嘉的思绪翻腾。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希望打啵,感受一下沈曦嘴唇独有的柔软和沈曦口腔独有的气息。
可是……一年多前,是他自己亲口表示“能不能别老缠着”,还说不爱沈曦,绝对不会“试试”,最后勉强退了一步,提出“第一”这个约定。如果现在主动表白,又说喜欢对方,好像在打自己的脸。
更加重要的是,主动表白,对另一人说喜欢他、需要他、不能离开他,夏九嘉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他一向是高冷、独立、潇洒。
怎么办呢……
他想:三年一共24次大大小小的考试,第二一次倒也不是绝对不行。
但是……也得沈曦有本事啊???
愁。
夏九嘉听见旁边沈曦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出声问道:“在干什么?”
在安静的氛围当中,沈曦声音轻轻飘来:“在想你。”
夏九嘉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我都已经在看戒指,可你……!你现在主要应该想的,不是这种虚头巴脑,而是实实际际的!
感受到了沉默,沈曦小心翼翼地问:“冻宝?”
明明是很温馨的话啊?
夏九嘉巨生气,说:“你想我干什么??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的学习成绩吗?!那么烂!!”
第54章 联欢会(四)
听到这话, 沈曦十分委屈。
竟然嫌弃他成绩差。
他可是比齐暖高出十几分呢。
看来冻宝是被吵得睡不着觉, 上人身攻击。
莫名被骂, 沈曦不敢吭声,更不敢再翻身,往床边缩了几寸, 仰躺着,不一会儿呼吸均匀。
夏九嘉:“……”
一月一号也是假期,沈曦问夏九嘉想去哪儿逛逛, 夏九嘉说青玉山滑雪, 沈曦自然应了。
夏九嘉心里琢磨:既然去年元旦开始学习滑雪,那自然要努力练到高手级别。他不能忍受平平庸庸。
待了一天, 夏九嘉已经可以从中级坡顺利滑下,不过, 高级坡与中级坡差距很大,一时半刻难以挑战。走之前, 夏九嘉办理了青玉山的年卡,打算两个月内上高级坡,当个“高手”。
…………
一月二号, 回到学校。
一大早, 夏九嘉和沈曦便听上官凌霄宣布又有活动。
因为昨夜中到大雪,今天七八节课扫雪。
扫雪,曾是东北地区学生常见活动,下一场扫一场,不仅要扫校园里面, 还要扫外边马路,有的学校甚至包下其他单位门前道路,叫学生去扫。不过最近十年,马路一般都由环卫工人清雪,市政有一千多辆清雪滚刷车,动作很快,连夜启动,保证上班时间道路基本畅通,而校园也基本都由外聘人员进行打扫。
不过,R中特立独行,或者说抠得要命,爱搞什么“情满R中,爱护校园”扫雪活动,每次下雪,就叫初二高二某四个班干活。这回,轮到高二5678班。
于是,七八节课,六班倾巢出动!!
杨树果发了扫雪工具——铁锹、扫帚,并把大家领到指定区域,说:“篮球场由咱们负责……”
作为CC市人,大家都扫过雪,也不用教,就是三步——反拿铁锹,用锹头下端尖的部分砸已经被人踩实的雪,弄成小块,再用正面铲走,最后拿扫帚扫掉雪沫。
“嗨!看!”钱厚精瘦,非常灵活,把铁锹直直立在地上,两脚踩上锹头顶端平的一条,往上一跳,同时手紧紧握着锹把,奋力往起一拔,连人带锹地跳起来,又落下去,再跳,再落,就像踩着弹簧一样,脚不沾地,一跳一跳,掌握平衡,不等倒就再跳起来,哐哐哐哐地跳远了,锹头下端尖的那头在人类的重力之下,十分勇猛,把路径上压实的雪全都砸出数道裂纹。
“这个好!”大胖子安众看见,也踩上左脚,而后右脚,迅速跳起。然而……他才哐哐两下,夏九嘉就听到“咔”地一声脆响:“!!!”
锹把折了!
安众太胖,把锹把跳折了!人踩着铁锹东跳西跳,锹把受力,那根木杆能承受得住钱厚却承受不住安众。
接着,夏九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耳边传来“咚”的一声,安众抱着锹把摔倒在地!他体重300来斤,砸得雪沫飞扬。
他说:“哎哟!”
全班同学:“……”
在雪尘中,夏九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便见一个圆球稍微滚了一下,安众已经站直!
“……”夏九嘉完全不知道安众是如何起来的。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圆球稍微滚了一下,也分不清头脚。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杨树果60多岁,声音不大,却在尽量大喊,“咱们用一节课全部扫完,下节课回去自习!”
“……”个别学渣觉得真还不如扫雪。
夏九嘉力气大,反握铁锹,砰砰地砸,不一会儿,便整理出一大片来。
钱厚直着眼睛:“夏……夏大大……”
别人反应也差不多。
因为夏九嘉猛,扫雪的第一步“把被压实的雪全部敲成小块”十分钟便结束。杨树果手抓着羽绒大衣前襟指挥六班学生,让40人用铁锹把雪扔进花坛,剩下10人拿着扫帚清扫雪沫露出地面——还有9个或者真感冒或者装感冒,没有参加活动。
沈曦在前面的组,每次铲一锹雪,长途跋涉,倒进靠墙砌的花坛。冬天花坛一片荒凉,每年都做这个用途。而夏九嘉在后面的组,拿着扫帚扫地。
没有两趟,沈曦眼尖,忽然发现地上有朵大红的花,急急忙忙扔下铁锹,弯腰捡起那花,跑回六班位置:“冻儿,冻儿!看,一朵好牛逼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