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会讨好别人,有人说你是丧门星的时候,为什么还只会委委屈屈地拽住另一人的袖口,问起来又什么都不肯说?”靳寒川的语气不变,他平静地问道:“你除了会哭,别的还会什么?”
“我……”
还会让您心软呀。
祝生弯了弯眼睛,无声地想道。
当天晚上,祝生在临睡前,才把自己手里的书本放下来,就听见门外有砸碎玻璃的清脆响声。他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推开自己的房门,向外望去,却意外地见到白日里衣冠楚楚的江泽天正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浑身都是酒气。
“你是祝生。”
江泽天反应了半天,终于把祝生的名字叫出来,他毫不客气地说:“扶我回房间。”
祝生蹙眉道:“我扶不动您。”
“扶不动?”
“果然是一个丧门星,只要碰见你,就不会有好事情发生。”江泽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着祝生冷笑道:“你就是这样和你的舅舅说话的?跟靳寒川一样,没有一丁点教养,都是有爹生却没娘教,生来就只会给人找麻烦的货色,根本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祝生抿了抿唇,已有几分恼意。
“怎么?不高兴?”
柿子专拣软的来捏,江泽天恨极靳寒川,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把今日在心头上堆积的那些不快,一股脑地发泄在祝生身上。“靳寒川倒是会做好人,拦着没有让你外公把话说完,你就不好奇你外公想说什么?”
他说:“阿篱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生下你来。她一开始就告诉过祝共融,自己不想要小孩,你爸爸当时倒是满口答应,哄得老爷子给他的项目投了一大笔钱,结果呢——钱一拿到,还不是偷偷把江篱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
“怀上你以后,你先是害得阿篱患上抑郁症,到现在都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后来又害得你爸爸出了车祸,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植物人—12 14 页, —据说是要过十八岁的生日?”江泽天怀揣着恶意,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说你不是丧门星,又是什么?”
“我是祝生。”
祝生习惯于示弱,也喜欢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借此来博取同情,但是他并非当真无害又柔软。余光瞄向一侧落下虚影的房门,祝生低下头来,状似难过不已地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说我是一个丧门星?”
“您说舅舅没有教养,可是他从来都不会这样。”
祝生望向江泽天,拧起来的眉心始终没有放下过,他无辜地说:“他从来都不会说我是一个丧门星,也不会对别人说我是一个丧门星。”
江泽天只当祝生是在为靳寒川辩白,并没有听出他在说自己没有教养,不以为然地问道:“你真的以为靳寒川是什么好人?”
他停顿了片刻,“他可是……”
“真是吵。”
“啪”的一声,走廊上的灯被人打开,靳寒川从书房里走出来。他倚着墙,稍微侧过脸,看都懒得看江泽天一眼,只是似笑非笑地问祝生:“平日那么爱哭,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既然有狗对着你吠,与其自己受委屈,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倒不如让他知道你也不好欺负,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宝贝儿,你真的以为除了我,还有别人会吃你这一套?”
第44章
祝生轻轻地说:“舅舅不喜欢我哭, 所以……舅舅总是会在的。”
靳寒川嗤笑一声,不再搭腔。
他走至祝生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西装革履的江泽天,薄唇轻启道:“堂堂江大少爷,在我这里,对着我的外甥撒酒疯?既然你有这个胆子,那么不如当着我的面, 把你对他说过的话再完完整整地说上一遍。”
“我洗耳恭听。”
“江大少爷?原来你还知道我是江大少爷。”江泽天冷笑着质问靳寒川:“我才是江家人,而你——只是老爷子一时善心大发,从外面领养回来的野种。我倒要问一问, 你究竟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居然要把手里的股份全部都给你,丝毫不肯留给我?”
江泽天怒道:“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靳寒川的眸色发冷,他笑得嘲讽, “日日盼着江老早点死的亲生儿子?”
“靳寒川!”
江泽天恼羞成怒,扶着墙站直身子, 作势要扑过去,靳寒川拽住他的衣襟,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把人推开, 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靳寒川皱起眉,眉眼里已有几分不悦,他沉声道:“江泽天,我看在江老的面子上, 可以不追究你借酒装疯,你最好现在就自己从这里滚开,我不想和你动手。”
他垂下眼帘,姿态傲慢,而神色里则满是不屑,“你这样的一滩烂泥,不值得我来亲自动手,脏。”
江泽天说:“我说错了什么?他祝生,不就是一个丧门星,害得自己家里人疯的疯,死的死,而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死在车祸里?说不定就是因为生下你,靳伯父和靳伯母才去世得这么早,他们都是为你赎罪才——”
祝生抬起手,甩落在江泽天的脸上。
“祝生,你他妈的居然打我脸?”
眼泪扑簌簌地滚落,祝生似是吓坏了,他扑进靳寒川的怀里,抽泣着对江泽天说:“……对不起。”
少年哭得楚楚可怜,他伏在靳寒川的肩上,如同一株菟丝花,柔顺而安静。祝生的泣声很小,与眼泪一起闷在靳寒川的肩上,又不安地揪住靳寒川的衣扣。男人见状,倒没有开口哄人,只是抬起一只胳膊,不动声色地把人揽进怀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打了就是打了,说什么对不起?”
“况且你又没有打错人。”
祝生稍微抬起脸,眼泪晕湿昳丽的眉眼,这是靳寒川看不见的角度,他抿了抿唇,无声地笑。
过了一会儿,靳寒川不轻不重地捏住祝生的手腕,他的指腹缓缓掠过少年柔若无骨的手,黑沉沉的目光又扫过祝生那漂亮的肩颈线条,眸色一片深黑。靳寒川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手疼不疼?”
祝生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带着鼻音。
“这样啊。”
靳寒川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江大少爷,江老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他的那些股份和钱,我并不打算要,毕竟我不是你这样的废物,也不需要靠他人的接济来度日,但是既然你惹得生生不高兴,那么——”
“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靳寒川放在祝生腰际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让开。男人缓缓走到江泽天的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踩住江泽天的小腿,又加重力道,瞥过去的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他说:“我以前总在奇怪为什么你总会往没有价值的项目上大笔投钱,现在看来,这样的一个宝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成了丧门星,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江大公子,我可不是江老。”
靳寒川最后给了江泽天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把祝生送回房间,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他把祝生床头的夜灯关上,临出门时,脚步忽而一顿,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话:“省着点你的眼泪,我不会总是待在你的身边,盯着有没有人欺负你。”
祝生抬起眼,笑眯眯地说:“但是我可以自己跟着舅舅的呀。”
靳寒川的眉梢一动,语气很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祝生回答:“我知道。”
靳寒川的手握住门把,到底没有理会。走廊上昏黄的光影横斜照来,在他的深色的瞳眸里映上明灭不定的火光,靳寒川一言不发地合上房门,再回过头,江泽天已经不在原地,靳寒川嗤笑一声,才迈出脚步,又思及方才少年的回应——
我知道。
靳寒川半阖着眼帘,眸色沉沉,“……真是一个小骗子。”
第二天早上,祝生准备与江老先生一同去疗养院,只不过他们尚未吃完早饭,上门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就顺手从门口抱进来了一束淡茶色的玫瑰花,交给祝生。阿姨讶异道:“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颜色的玫瑰呢。”
祝生笑了笑,把玫瑰花束里的卡片抽出来。
那上面依旧写的是一首诗。
“听着,情场的居民!
葡萄女儿走失了,她已孤身离去许久,
她竟违背初衷,遗弃我们这批贪欲之徒。
她头戴璀璨星冠,身着红色长袍,
她能令人神魂颠倒,千万不要受她引诱。
不论谁将葡萄女儿交予我,我都将给予厚赏,
哪怕她躲进地狱,你们也要追进去搜捕。
她是个美丽的、玫瑰色的、彻夜浪荡的姑娘,
抓到了她,请送往放荡的我的住处。”
祝生低下头,这一束清晨就送过来的玫瑰花还沾着晨露,而卡片上的冷松香已经很淡很淡了,几乎只余一息,送花的人昭然若揭。他不由轻轻蹙起眉心,疑惑地对系统说:“三岁,我以为玫瑰和诗都是「嫉妒」送给我的。”
系统想了想,说:“也许是「嫉妒」的人格融入到主人格以后,他对你的偏执太过浓烈,导致主人格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并且还暂且压制住了主人格的特征,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过去的行为。”
“主人格也会受到次人格的影响?”
“当然会的呀。”系统回答道:“无论是主人格,还是次人格,他们都是谢清让,其实主人格和次人格……嗨呀,我说不清楚。生生生生,要是你也可以分化出来几个人格,你觉得你会分化出哪几个人格呢?”
祝生说:“应该会很糟糕吧。”
“才不会呢。”系统嚷嚷道:“反正、反正按我说,生生分化出来的应该会是「无辜」、「纯情」和「诱惑」。可是生生你并不总是在挑逗他们,你也会在这几个人格面前脸红,也会无辜又天真地看着他们,不是只有单一的反应。”
“主人格与次人格融合以后,主人格也会在自己原有的属性上增添“嫉妒”的特征,他也许也会因为自己内心的嫉妒,把你关起来,也许会选择使用另外的方式,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越晚找出主人格,游戏就会越危险。”
系统提醒完,忍不住嘀咕道:“不管「嫉妒」是和「傲慢」、「贪婪」还是「懒惰」搭配,这个游戏都更难玩啦!”
“游戏会越来越危险?”
祝生闻言只是笑得眉眼弯弯,对于系统的抱怨置若罔闻,秾丽的颜色在眼底荡漾开来,而他那玫瑰色的脸庞明艳至极。祝生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啦。”
他和往常一样,把收到的玫瑰花连同卡片一起丢掉,而后才坐上已在外面等候许久的车。江老先生倒是简单地询问过几句,祝生摇了摇头,自己也答不出来送花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望向窗外,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他们来到疗养院。
躺在病床上的人更瘦了。
江老先生坐到床边,拄着拐杖叹息。他对祝生说:“我想了想,还是应当告诉你实情,就算作我的私心吧。”
“……即使你恨阿篱,恨我们江家人,这都是我们因得的。”
江老先生说出的始末,同江泽天并没有差别。但是只有一桩事情,是江泽天没有提起的,江老先生说:“阿篱怀你的时候,打来电话向我哭过许多次,她还没有做妈妈的准备,她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承担不起一个妈妈的责任,但是你爸爸求她……求阿篱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我质问过你爸爸,他对我说只要阿篱把你生下来,阿篱就一定会接受你的。”江老先生握紧拐杖,“但是你爸爸太想当然了。当时大概是你还没有满月,阿篱把你捂进被子里,后来她哭着问我们,她是不是一个怪物。她知道自己对你亏欠许多,可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停顿了片刻,江老先生又说:“她后来只能把自己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你爸爸的身上了。你是一个好孩子,这些年应该受了不少委屈,我当初不应该……不应该同她置气,撂下你们不管,放任她失去理智。”
“谢谢您,外公。”
祝生咬住唇,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不论妈妈是不是厌恶着我的,她怎么样对待我,即使我有过难过、有过委屈,我都想让她好好的。”
“外公您昨天问过我,恨不恨妈妈……”
“我当然恨过呀。”
祝生抬起乌黑的眸,“可是我想让她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想让谁好好地活下去?”
有人推开病房的门,男人穿着白衬衫,手臂上搭着外套,他的身形修长,举手投足又带着几分书卷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气质温润而端方。傅昭和先向江老先生点头致意,而后望着祝生,笑了笑,“小朋友,好久不见。”
第45章
“有两个月零八天。”
祝生稍微歪着头, 望入那对颜色深暗的瞳眸,他弯着眼睛对着傅昭和笑了一下,本就已经美到了极致,而这样的情态显现在祝生的身上,又增添为他几分俏皮与活泼。祝生说:“傅先生,好久不见。”
傅昭和微微点头,目光并未在祝生那里多停留一秒, 也似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祝生算得太过清楚的时间,只是转而同江老先生寒暄。
“油盐不进。”
祝生笑眯眯地评价道。
“生生。”系统傻乎乎地问祝生:“「贪婪」总是对你这么温柔,哪里有油盐不进呀?而且你每回不管是给他发消息还是打电话, 他都会耐心地回复你,态度也很温柔,从来都不会嫌你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