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数一数。一封孤独呀、偏执呀、渴求什么的,古里古怪的情书,一封是要你小心点,还有一封是葡萄女儿,最后、最后是你才收到的那封病玫瑰。”系统想了一下,脆生生地回答:“生生,你收到了四封情书。”
祝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八封情书?”
祝生太久没有出声,朗月好奇地凑过来瞄了一眼,看清楚祝生打开的那张剧照以后,哀怨不已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全部忘掉,生生,你非要害得我再记起来。”
祝生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作者太狗了,《第八封情书》本来说好的是校园治愈系,结果只有致郁,压根儿就没有治愈。”朗月哭唧唧地说:“呜呜呜我的奈焘小天使。”
“反正、反正电影是小说改编过来的。”朗月冷静了一会儿,勉强把剧情给祝生讲了一遍,“小说大致讲的是季秋隼有一个白月光,一出生就得了血友病,脆弱得跟玻璃似的,捏一下就碎了,他因为太难受,高三那年自杀,只剩下季秋隼寻找救赎。”
祝生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奈焘小天使有多好。”朗月鼓着脸说:“我觉得我高考发挥失常,就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为了放松心情,看了《第八封情书》的原著。”
“……自杀。”
祝生垂下眼,没有再说话。过了许久,他突然对系统说:“三岁,如果我可以完成所有的任务,其实我更想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而不是回到现实世界。”
系统有点不解,”好多来到游戏世界的人类都说这里完美得太虚假,最后选择回到现实世界。生生,为什么你要留下来呀?”
祝生说:“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无所谓虚假还是真实。”
“可是、可是你有谢清让呀。”
祝生笑得狡黠,“知道他喜欢过我就够啦。我在这里已经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了,我决定饶过现实世界里的谢清让,他不应该再受我折磨。”
系统嘀咕道:“生生就算是折磨,那也是甜蜜的折磨。”
不过转念一想,系统又美滋滋地说:“生生要是你留下来,以后我就悄悄带你溜到别的世界玩儿。”
祝生笑眯眯地回答:“好。”
上完傅昭和的选修课,朗月还要赶回去上自己的专业课,她一下课就向祝生道别,匆匆忙忙冲出教室。祝生稍微想了想,把课本收拾好,等到教室里的人走完,才向傅昭和走过去。
祝生向傅昭和道歉:“傅先生,对不起。”
他轻轻地说:“我不认识多少人,朗月……就是刚才那个女生,她怕我一个人上课会很没有意思,所以特意从过来陪我上课的。”
傅昭和把讲桌上的讲义合上,闻言倒没有抬起头,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问祝生:“下午你还有没有课?”
祝生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了。”
傅昭和轻笑着问道:“也不急着回家?”
祝生眨了眨眼睛,“本来想回家的,但是现在……”
他笑得眉眼弯弯。“不着急啦。”
傅昭和眉梢微抬,他慢条斯理地说,“那就好好来向我赔罪。”
祝生说:“好。”
傅昭和说的是赔罪,其实不过是占用了祝生接下来的时间,把他带到了一处玫瑰庄园,让祝生与自己一同享用下午茶。
“这是沙仑玫瑰。”
精美的玻璃建筑薄如蝉翼,飘下的白纱四散着晃荡,秾艳的玫瑰在庄园的田野间恣意绽放,几欲为天际的云霞细细着上花色,于是薄暮早早地降临,过于浓烈的霞色也在此刻瑰丽到了极致。
“沙仑玫瑰?”祝生偏过头,“奇怪的名字。”
“来源于《圣经》。”茶水在镜片上氤氲出薄薄的水雾,傅昭和取下金丝框眼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雅歌》里写‘我是沙仑的玫瑰,是谷中的百合花‘,也就是用于形容……”
傅昭和一顿,深黑的眼瞳掠过几分笑意,“精美绝伦、无与伦比。”
祝生说:“玫瑰花都是美的。”
傅昭和意味深长地说:“开在庄园田野里的玫瑰,远不及插在花瓶里的玫瑰美。”
祝生眨了眨眼睛。
傅昭和说:“……因为花瓶里的玫瑰,是由主人亲自挑选出来,它的每一片花瓣都留有独特的印记。”
祝生抿着唇笑,而后歪了歪头,神色狡黠不已,“难道不是有人途径庄园,那一枝玫瑰花主动触碰过路人的指尖,让他因自己的柔软而停留于此?”
傅昭和眉梢一抬。
祝生很轻很轻地问道:“傅先生,我是你的沙仑玫瑰吗?”
傅昭和低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祝生状似茫然道:“为了赔罪?”
“小家伙。”
傅昭和并没有回答祝生的问题,他瞥了一眼玻璃外的玫瑰花,轻啜一口杯中的茶水,嗓音轻缓而柔和,“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祝生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
临上车前,祝生的余光从玫瑰丛中一扫而过,娇艳的、柔弱的花枝在风中扑簌簌抖落满,他们是自由的,从枝叶到每一片凋零的花瓣,既可以选择枯萎在风中,也可以坠入河流,汇入大海。
他自然知道傅昭和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傅昭和要的玫瑰,是困于瓶中,独属于他一人的玫瑰。
傅昭和还在警告自己。
祝生想。
回到祝家,江老先生正拄着拐杖从花园里往屋里走,应当是吃过晚饭,才在外面散完步。祝生过去扶他,江老先生倒没有把人推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祝生聊着江篱的近况。
祝生听得认真,一一应下。
只是才走进客厅,他的手机就响了一下,祝生看了一眼,打开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正要拒接,系统连忙拦住了祝生:“生生,是「懒惰」打过来的,不要挂断。”
祝生便接通了电话。
“喂?”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又极富磁性,他对祝生说:“我是段城。”
“段先生,怎么了?”
段城问他:“你看见微博没有?”
祝生状似疑惑地问道:“什么微博?”
“在“维多利亚号”上我被人偷拍,你也被拍了进去,有人为了流量借题发挥,说我们正在谈恋爱。”段城那边很吵,他言简意赅道:“现在你的信息遭到泄露,你不要担心,很快我就会处理好。”
祝生轻轻的“嗯”了一声,他问段城:“段先生,您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段城一顿,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手机就被人一把夺走,片场里的导演问祝生:“祝生是吧?我是《第八封情书》的导演,你有没有饰演奈焘的意向?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第59章
“我……”
片场里人来人往, 本就喧闹不已,再加之导演又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工作人员与演员们暂时停止拍摄,一时间更为吵闹。段池长手一伸,轻而易举地拿回自己的手机,对祝生说:“别理他。”
导演不死心,“段城, 奈焘这个角色真的适合他,你相信我的眼光,你的影帝不就是这样来的。而且就算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也没关系, 奈焘本来就是一个花瓶角色,白月光白月光,越是漂亮就越好。”
段城面无表情地说:“闭嘴。”
导演说:“要是让他来演奈焘,金孔雀奖就……”
段城“啧”了一声, 嫌他太吵,自顾自地抬脚向外走去。
“这几天要是有后四位是4836的号码给你打来电话, 直接拉进黑名单。”
电话那边安静了下来,应该是段城离开了片场,祝生想了想,笑眯眯地问道:“我记得还在“维多利亚号”的时候, 段先生就有说过您在拍摄《第八封情书》,到现在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可以饰演奈焘的演员吗?”
段城懒洋洋地开口道:“大导演太吹毛求疵了。”
祝生好奇地问他:“我真的很适合奈焘这个角色?”
段城倒没有立即开腔。
《第八封情书》里的奈焘,的确生得很美, 甚至美到不太真实。原文里对他有过这样一段描述:奈焘托着腮偏头望向季秋隼,这人间四月天的明媚、艳丽尽数沾在他的眼角眉梢,摇动的流光幻化成破碎的火光,掠过白皙得过了分,又带有几分病态的姣好脸庞,奈焘用圆珠笔在季秋隼的指尖写下一个“焘”字,往日的清清淡淡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烟火气,他对着季秋隼笑得狡黠而灵动。
寿与火,合起来便是长命百岁。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的奈焘以为,自己会和自己的名字一样,长命百岁。
过了许久,段城若有所思地说:“是挺适合的。”
祝生又问:“段先生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万一我……”
段城的眉头一动,“嗯?”
祝生说:“段先生给我的糖很甜,万一我为了可以再吃到段先生的糖,答应导演了呢?”
段城饶有兴趣地问道:“小美人,一颗糖就能把你收买?”
祝生回答:“不是谁的糖都可以的。”
“是吗。”
段城笑得痞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糖纸,而后把糖果含进嘴里。段城对祝生说:“我帮你吃了。”
“西柚味的。”
挂断电话前,段城让祝生存下自己的号码,他连道歉也说得漫不经心,“不好意思啊,把你牵扯进来了,改天请你吃饭。”
祝生眨了眨眼睛,“段先生的道歉一点也不诚恳。”
“嗯?”
段城抬起眉,“怎么才算诚恳?”
祝生思忖片刻,笑了一下,“段先生请我吃糖吧。”
段城颔首,“可以。”
通话结束。
系统好奇地问道:“生生,现在只剩下段城和傅昭和两个人了。你说「懒惰」和「贪婪」,到底哪一个才会是主人格呀?”
祝生却问它:“三岁,你觉得「懒惰」和「贪婪」谁更危险?”
系统想也不想就回答:“他们都是谢清让,肯定都是危险的。”
“我看得出来傅昭和很危险,但是段城……”祝生蹙起眉心,停顿了几秒,才又开口说:“其实我也还不确定谁才是主人格。”
系统“哦”了一声,并不在意,反正它的宿主总能解决这些的。系统安慰道:“没关系的,生生,那我们就先把他们全部攻略都下来吧。”
祝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这天晚上,祝生睡得早,以至于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睡过了一晚上。祝生拿过拿起手机,未读消息的发件人显示而是段城,他给祝生过来了一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
祝生瞟了一眼时间,此刻尚是深夜,他稍微想了想,按出了几个不成文的字符发送回去:
系统冒出来问祝生:“生生,这是什么意思呀?”
祝生回答:“太困倦了。”
系统听得半知半解,“所以回复得乱七八糟?”
祝生又笑眯眯地说:“明天也会有理由向他道歉。”
“生生,你太厉害啦。”系统咕哝道:“我才不信以后你会完不成任务,游戏失败呢。”
祝生只是笑。
被惊醒以后,他很难再度入睡,又不太想看书,祝生便拿起手机,到匿名论坛上看了几眼。段城出道四年,除了与自己这么一桩似是而非的绯闻,竟无一丝黑料,甚至就连混乱得出了名的匿名论坛里,有关于他对帖子也大多是告白:
第60章
祝生想了想, 点进最后一个帖子里。
除了自己之前在微博看见过的那一张剧照以外,首楼还放的有《第八封情书》里的几段文字:
帖子后面的盖起来的高楼与争论不休, 祝生再无心浏览,他的手指一顿,几乎要拿不住手机,祝生的尾音微颤,不可置信地问道:“三岁,他、谢清让……”
向来都是清清淡淡的少年,竟在此刻有些慌了神,祝生很轻很轻地对系统说:“我第一遍看完那本书,在书页里放了一张纸条,我也在一个玻璃瓶里,扔满了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写的是他的名字,还有百合花。”
“妈妈去世的时候,谢清让用一把黑伞,向我换去了一枝百合花。”
祝生不确定地问系统:“……是不是他?”
“你以前告诉过我,这个游戏世界的初始时间,就设定在是我自杀的那一天。这封情书里的所有信息都是对的,但是在?7 19 页, 飧鍪澜缋铮也⒚挥凶陨保敲床挥Ω没嵊腥酥勒庑┦虑榈摹换嵊邢质凳澜缋锏男磺迦茫呕嶂勒庑!?br /> “三岁,是不是游戏世界里的谢清让,根本就不只是一串数据,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你虚构出来的攻略对象?”
一会儿是现实世界,一会儿又是游戏世界,系统理了半天也没有理清楚,只好选择放弃,它傻乎乎地出了声:“啊?”
祝生拧起眉心,“你也不知道?”
系统理直气壮地说:“是的呀,我只有三岁呢,不知道才是应该的。”
祝生“嗯”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后半夜祝生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江篱那苍白而纤细的脚踝,以及高跟鞋上晃荡的红色绸带,他也梦见谢清让的肩膀为晨露所打湿,而眉眼则冷得如同融不开的积雪。梦里的谢清让半阖着眼帘,缓缓俯下身来,低头亲吻着一个被玫瑰花簇拥在怀的少年。
梦境反反复复,第二天祝生不免有些倦怠。即使这一天没有课,他也按时坐在餐桌前,阿姨给祝生煮的冰糖银耳汤他只动了几口,尝了下味道,就把勺子轻轻搁回碗里,阿姨见状担忧地问道:“不合你胃口,还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