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看见孙文彦垂涎的眼神,他心底就犯恶,最后冷漠地一摆手,叫孙文彦滚出去。
孙文彦接触到他的目光,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走到门口:“那女的不是什么好的,你别再气了,为那种女人买醉不值。你明天还有一场面试,下周还有比赛,忘了她吧。”
韩运明天有工作,却在今晚宿醉,他一向工作至上,可见这件事对他打击有多大。
孙文彦关了门,房间里只剩下韩运一个人了。
虽然是客房,但房间却不小,比原主自己在北京租的房子好多了……不过,比起他的未央宫,差得太远了。
头晕脑胀的韩运拿起睡衣看了一眼。
这件睡衣是一件藏蓝色的睡袍,韩运皱着眉,找到袖口,把手臂伸进去,把睡衣给穿上了,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系不好那腰带。他天生不会干这种事,打小就没做过,如若脑子不发晕,说不准还能打个结,但此时,他摇摇晃晃得连站也站不稳,怎么束好腰带?
“什么破玩意儿!”
他骂了一句,最后索性也不管了,头重脚轻地往床上一倒。
韩运并不想睡。
当回人不容易,若是就这样轻易地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又变回了鬼,多气人。而且他有个认床的毛病,只睡得惯自己的龙床,结果这张床实在是太软,仿佛比他的龙床还要来得软一些。
身体上的醉意,强迫着他在三秒之内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喝酒误事。
这是韩运在睡着前的唯一想法。
他不可避免地梦到了自己死前饮下的那杯毒酒,他的贴身侍女在他批奏折的时候,端上来一杯酒,说是“国师大人派人送来的”。
那杯酒穿肠而过,有短暂的疼痛,然而在他死前,还有一种更为苦楚的痛萦绕着他,他难以相信这杯毒酒是伏渊送来的。
直到现在,韩运仍然不相信这件事。
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让他多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从活着到死了,再从死人变成活人,这短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让醒来发觉自己真的起死回生了的韩运,表情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可以重新做人那当然好了,他求之不得,哪怕是个戏子吧……他也认了!但坏就坏在,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人生实在是太惨了些!
他神情悲怆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原主从小父母离异,双亲各自组建了家庭,并且都有了孩子。当他们都有了新的家庭,原主在这对父母心中的地位,就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
就连上大学后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当模特赚来的。
就在一个月之前,小皇帝饮下毒酒而亡,醒来便发现自己在这里了,花了许久,他才慢慢接受自己堂堂一个帝王,竟然变成了鬼——而且还是跟班鬼这个事实。
他没法离原主太远,只能灰溜溜地跟着他满城地跑。
当时,原主的经纪人池东通知他关于《T台风云》的选秀报名开始了:“这次比赛,我们Moss模特管理公司,也是参了一定股的。公司要选送一批高质量模特去参赛,恭喜你啊韩运,这可是个好机会,拿到冠军除了有五十万奖金,还能得到投资商、各大时尚杂志、名编辑的青睐……”
他对手底下每个模特的说辞都差不多,鼓励人最好都去参赛。
原主犹豫不决:“可是池哥……我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三年多了,《T台风云》不是只捧新人的吗?”
“混了三年又怎样?”池东一个白眼丢过去,“三年还不是野模一个?除了刚进圈子你还上过封面,这三年你接过什么好工作?观众认识你?”
他语重心长:“真人秀可以让你重新红起来,你明不明白!”
在池东看来,他属于只有脸没有实力、更没有情商的类型,也缺点运气。
“那我想想吧。”
接着,原主便得知父亲检查出了胃癌。
治病、住院都要钱,但原主存款并不多。
所以不得已,他同意了报名参赛,把卡里的存款汇了一大半回家,并且疯狂接工作、接走秀。这一个月里,父亲的病似乎慢慢稳定了下来,并且提出想见他女朋友。所以昨天,他花光了自己所有剩下的钱,买了一枚价值两万的钻戒向女友求婚,随即便见到了让他大受打击的那一幕。
他去了常去的那家酒吧买醉,还碰见了几个同行,他们正在一旁聊今年《T台风云》的比赛。
那个女模不足一米七,当平模还行,正规模特就不成了,此时喝了酒,大声地说话:“我去年参赛也是进了百强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导演问我们要钱!要包装费!”
“我去,这么坑?不是正规模特大赛吗?”
“正规个屁。出二十万,可以进二十强,出四十万,可以进十强!还说什么比赛不是无偿捧人的,名额有限先抢先得,抢完了就没了……去年,我就是错失了这个好机会!看看去年的前三甲,现在那都是名模了!这次我已经准备好了四十万,就等主办方问我要包装费了。”
“不过,听说今年不是换主办方了吗?投资方好像也换了,不会再出现这种黑幕吧?”
“就算换了主办方,他们敛财的套路会变?资本家啊,可都是黑心的,哪里会放过这么容易赚钱的机会。”
原主一听大为光火。
下周就开始比赛了,现在突然得知这种恶心的内幕,他心情如坠冰窟——唯一翻红的机会也堵死了。
让他一个混圈三年的老模特去参赛,最后交不出四十万,连二十万也掏不出来,在五十强就被一群刚入圈的新手给淘汰了,丢不丢人?
他退赛的心都有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家里打来电话,父亲的现任妻子哭着告诉他:“你爸爸情况突然恶化了,医生说需要尽快手术,可能一次手术还不够……至少、至少要准备五十万。”
而且,在他问孙文彦提出借钱的时候,他言语之间却表达出了那种龌龊的意思。
就是这几件事加起来,让原主不堪重负,受不了这糟糕的命运安排,醉酒之下选择了寻死。
韩运头疼地从床上坐起来,衣服凌乱,他也没心思去管,脸上有几分茫然之色,不知道这种现状,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不然还是做鬼好些?
他纠结起来,做个自在鬼更好,还是做个穷鬼更好?
门外,“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孙文彦的声音响起:“阿运,你起来没有?我叫了外卖,你……我进来了啊……”说着,他拧开了门。
门一开,孙文彦便愣住了。
只见他的心上人坐在床上,他没有系腰带,睡袍敞开,露出大片雪白胸膛,几乎可以看见肚脐。
因为模特要管理身材,故而韩运身上肌肉非常匀称,他那副慵懒的、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茫然之色,让孙文彦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说来奇怪,这幅光景他又不是没见过——韩运身高一八四,身材比例绝佳,不过在公司,这样的身材比比皆是,而在秀场后台,他更是成天看裸`体,但也没有现在的韩运那么强的吸引力。
这非同一般的诱惑力,叫他呆了半天才想起来,提着手中的外卖道:“我给你点的灌汤包,你在上面吃还是去楼下?不过你等会儿有面试,你不想吃灌汤包的话,可以吃我的营养餐。”
孙文彦的营养餐是他的营养师按照他的工作量和运动量、特意为他配的菜谱,能为他恰到好处地补充能量以及蛋白质,但不会增加脂肪。
而外卖灌汤包,是在他常去的一家中餐厅点的,送来时还有蒸笼,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
饿了一个月没吃饭的小皇帝,突然闻到了这股香气,猛地转头看向孙文彦手里的东西,鼻子动了动。
他眼睛一亮:“快拿过来!”
或许做穷鬼也只有这一点好了——不用挨饿。
第3章
韩运对着镜子,挑剔地看着自己的短发,他在宗庙见过剃度的和尚,自己这头短发,也像个和尚似的,短短一层青茬,摸着有点扎手。
镜子里的人,不光跟自己同名,长相也是有几分相似的,一双眼睛大然而眼角微微下垂,瞳色较浅,是透澈的琥珀色,且睫毛密长,时常都有种睡眼惺忪的温柔感觉。这样的脸在时尚圈,是不可多得的,因为通常长成了他这样的,都去当了明星。
韩运从小身子骨虚弱,是个病秧子。
有一次练骑射,他被马儿颠得飞出去,摔断了腿骨,还曾经不小心落水、差点溺死。但好在打小有人疼有人爱,哪怕十二岁就登基做了皇帝,也有人辅佐他。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就是个傀儡,即便他不理朝政、早朝打瞌睡,他身旁的太监、朝臣仍旧会闭眼吹他英明。
这具身体就不一样了。因为活得草根,所以身体健壮,浑身都是充沛的力气,低头一看,还有几块匀称的腹肌。
韩运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这个新身份,池东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迟疑地盯着突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并把手机拿了起来,好奇地盯着它慢慢自己挂掉,停止铃声。
他还不太认识这边的文字,不过记忆下意识便冒出来了“经纪人池哥”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那个长相斯文、但身高比自己矮一个头,经常说话都是颐指气使的男人。
等电话第二次响起,韩运学着原主的操作,小心地用手指划了一下。
“韩运!今天有面试你是不是忘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的吼声,让韩运精神为之一震,双手捧着手机,歪着头把耳朵凑近。
这个叫手机的东西,是最让他感兴趣的,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妖术。
池东没听见他说话,又气又纳闷:“你他妈还不来,等着死吧!我看你做野模要做多久!”
今天有场面试。
韩运的脑海里自动反射出了这个信息,记忆中,原主曾经穿一身奇装异服,在几个人的严肃注视下来回走了几圈。
这叫面试。
他头疼起来。
这个面试,不就跟自己选妃、选太监的时候,是一样的的道理吗?随手挑个顺眼的、舒服的,就让他跟着自己。
一想到自己要这么让人挑来挑去,韩运就很不乐意地皱起眉头,一直以来都是他挑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他了?
他怏怏不乐地从卫生间出去,正好撞见了靠在门边的孙文彦。他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Versace的美杜莎金色印花衬衫,黑白回字形花纹丝巾绕在金链子上,鼻梁上驾着一副灰色的圆片墨镜,黑色长裤配金色鹰头腰带,脚上蹬一双锃亮的蜜蜂皮革乐福鞋。
这样一身打扮,是做模特的基础标配,衣着的细节处处透露着对服饰的执着——尽管韩运看不懂。
这里的人热衷于奇装异服,且在韩运看来,似乎他目前从事的这个职业,是最为光怪陆离的。
孙文彦微微垂首注视着韩运这次扎了腰带的睡衣,他的墨镜架在鼻梁上,摸着下巴看着韩运道:“怎么还不换衣服?今天是面试是吧,哪个品牌来着……”
他说着走近:“我想起来了,是Mayoral对吧,那个童装品牌。我给你挑衣服吧。”他走进客房的衣帽间里,随手为韩运拿出了全新的D&G内裤, Alexander Mcqueen雪白掐腰长衬衫以及同色长裤,衬衫衣领处还绣了两朵别致的粉玫瑰。
模特这行,消费颇高,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花销都是在服饰配饰上,一件衣服动辄几千上万,许多模特不吃不喝也要买名牌,一旦过季就把衣服卖出去,再买新的。
可是以原主的收入,哪怕他不吃不喝,一个月也最多买一件名牌,他衣柜里最多的是淘宝A货,以及优衣库的基础款,偶尔还会代购季末打折的CK内裤。
但孙文彦不同。他是个富二代,衣帽间有着大量的奢侈品牌服饰。让他把衣服借给别人穿,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韩运要穿,送给他都没关系。
刚借尸还魂的小皇帝并不知道这些。
见他给自己搭配了一身雪白的衣服,比他自己身上的那身土大款顺眼多了,登时觉得孙文彦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还算有眼色。
孙文彦把衣服递给他,背过身出去时说道:“我没走过童装品牌的秀,是跟少儿模特一起走吗?那穿得气质干净点肯定没错,你先换上试试。”
面试毕竟不是时装周,不需要穿得太标新立异。
他出去后,韩运把衣裤提起来。
昨晚上他还不会穿这些衣服,但一晚上过去,他跟这具身体更加契合了,也拥有了一定的记忆,让他装成原主,问题倒是不大,只是……
韩运站在镜子前面,慢慢地穿上衣服,浓浓的不真实感萦绕着他。
在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的年代,在一个陌生的躯壳里,他过去的身份、荣耀,他所熟知的一切,全都离他远去。
韩运低下头,去对付那根腰带,心里安慰自己,做皇帝也没有那么的快乐,他受制于人,朝堂尔虞我诈,敌国虎视眈眈,多少人觊觎着他的龙椅?
倒是现在这样,轻松自由,肩上没有那么重的担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算计。
有些笨拙地把腰带扣好,韩运抬头看向镜子,心里豁然开朗。
也罢,穷鬼就穷鬼吧!
等韩运换好衣服出来,孙文彦便是眼前一亮,十分为自己的衣品自得:“阿运,买衣服的时候我就在心想,这套肯定适合你,你穿上是真好看。”
麦昆的设计一向是前卫和先锋的代名词,但这套衬衫长裤,只不过是普通的设计,在衣领和袖口做了点文章罢了。衬衫是长款,扎上腰带后多了几分随性的中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