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尊重你的隐私,但工作需要,一些资料不得不了解。”
夏羡宁毫无诚意地道歉,又说:“盖晓也说了一些你们过去的事,基本可以判断出你说的情况属实。”
他的语气和所叙述的事让周俊宜有些恼怒,反问道:“那又如何?夏处长既然说是只为私事不为公事,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帮着你的师兄考察我,现在发现我是无辜的,你就愿意分手,他就愿意答应我的表白?”
夏羡宁笑了,他面前的茶水氤氲出白色的雾气,将他难得的笑容衬出几分暧昧不明的深意:“你有什么可无辜的?同别人发生关系之后将责任全部推开,再顶着一张情深义重的脸去追求另一个人,是无辜?”
“还是说……”夏羡宁顿了顿,笑容顿敛,眸光深冷,“利用桃花蛊让需要的人喜欢上你,等到对方没有了利用价值又忙不迭地想要摆脱,才是无辜?”
周俊宜一时心惊,被他这样逼问,竟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他才喃喃地说:“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他……也知道了?”
夏羡宁没回答周俊宜的问题,将当初在酒店里找到的那枚桃花蛊拍在桌子上,桌上茶具同时晃了晃,夏羡宁冷冰冰地说:“果然是你。”
他现在简直想起来踹周俊宜两脚,还能好好跟他面对面坐着已经是最好的涵养了。
洛映白总结的没错,周俊宜是一个非常圆滑且自私的人,这种人擅长察言观色,知情识趣,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也绝对是他们自己,他们通常有着格外的人格魅力,但永远都不会为了任何人失控和妥协。
周俊宜刚刚出道的时候,盖晓已经是名编剧,两人在交往的过程中却是盖晓付出的更多,周俊宜有足够的自信,即使不依靠对方也能够成功。
盖晓性格偏执,跟周俊宜正好相反,喜欢他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在发现周俊宜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并有分手的打算时,盖晓就托人弄来了这枚桃花蛊,用这个让周俊宜迅速深爱上他,并且两人发生关系。
但凡事有利有弊,盖晓在当时虽然得偿所愿,过了两年之后,周俊宜却终究在一次去寺庙里有玩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请高僧帮自己取走了桃花蛊,并坚决地跟盖晓分手。
但两人分手之后,周俊宜发现自己无法正常地喜欢女人,又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就一直跟盖晓藕断丝连。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对洛映白有好感,直到这回久别重逢,好感加深,周俊宜就想到了盖晓当年的办法。
夏羡宁神情淡淡的,指间已经失效的桃花蛊却碎成了粉末状簌簌而落,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堆,他道:“你想像盖晓那样,用桃花蛊让他喜欢上你,但是你失败了。你可能不知道,这桃花蛊有种副作用,就是下蛊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对中蛊的人有二心。”
周俊宜给洛映白下蛊,洛映白因为之前中过蛊毒的关系没中招,反倒是夏羡宁点背撞上了,蛊虫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相中了喝醉的他,因此才有了表白之前夏羡宁跟洛映白在酒店里的那一番纠缠。
夏羡宁一开始本来没往周俊宜这边想,结果这次审讯盖晓的时候,从她的话语当中得知当年旧事,他才彻底恍然大悟。
周俊宜沉默了一会,表情倒还算冷静,道:“你的意思是说,盖晓这些年这么疯狂地缠着我不愿意放手,就是因为当初对我用了桃花蛊,她就只能死心塌地地单恋我一辈子,现在我对洛映白也是一样。”
夏羡宁微一挑眉,冲他点了个头。
周俊宜苦笑一声,说道:“但不管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最起码想要的东西我努力争取了。如果我不争取,这份感情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夏羡宁道:“可是你没争取到。”
周俊宜:“……”
正如之前洛映白给他看相所说,周俊宜本来的面相是很好的,金水相生,福泽绵长,可是就因为他什么事都急功近利,所求必要成功,以至于提前透支了好命数。福挤在一起,灾厄随之而生,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如此一再动用蛊虫,下半辈子的运势就非常难说了。
——从这一点来说,周俊宜跟盖晓很像。
夏羡宁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也无意再跟他深谈,他将结账的钱压在茶杯底下,最后警告道:“周俊宜,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但以后不要试图打扰他的生活,我说过了,你不配,也做不到。”
周俊宜道:“夏处长不说说打算怎么对付我吗?”
夏羡宁漫不经心地舒展长腿,歪头扫了周俊宜一眼,似笑非笑:“桃花蛊到底是谁下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如果那是针对我还好说,如果是针对洛映白……我发过誓,任何人,”
夏羡宁略一停顿,他的眼神极具压迫力,让一直在高压之下保持不卑不亢的周俊宜都不由移开了目光。
夏羡宁扯了下唇角,把话接下去:“任何人想动他,十八层血狱,万千冤魂厉鬼之间,我必为之腾出一席之地。”
较之平常训斥下属,管教师弟,此时他语气不重,面上略带浅笑,但这话中深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目光更是冰冷到了极致。
周俊宜不由挺直了脊背,那一瞬间心头竟升起一股面对死亡的恐惧,从刚开始一直保持的淡定自若再也维持不下去,额头脊背同感一阵发凉。
但这时,夏羡宁却道:“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周俊宜一怔,夏羡宁从桌前站起,淡淡道:“因为你根本就没这个本事,也不配我们任何一个人计较,你擅用蛊术,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承担吧。”
他公事公办地说:“私制、贩卖、购买来源不正规的符咒都是犯法的,稍后请周先生去特侦处接受调查,我们将酌情对你进行罚款或者拘留。”
夏羡宁语气中不加掩饰的不屑让周俊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迎面抽了一个耳光——他费尽心机,自以为得计,但是从始至终,人家却从来都没有看得上他过。
周俊宜想起昨天洛映白和夏羡宁说话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羡慕这两个人,或许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全无防备的信任,才是他一直所渴求的,但是无论是他还是盖晓,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都没有得到。
“夏处长。”在夏羡宁离开之前,周俊宜忽然道,“你会一直对他好吗?”
夏羡宁脚步一停,那一瞬间周俊宜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对方连头都没回,仅仅是那样一个停顿之后,就又重新离开了茶楼。
他刚才跟周俊宜说的话半真半假,夏羡宁来见周俊宜的事洛映白并不知道,但他是真的回了学校——T大正在举办学术交流会,他们专业的学生都被要求回去帮忙做会务和记录员了。
这次的交流大会规模很大,除了交流的学者和帮忙的学生之外,甚至连夏羡宁的祖父夏老爷子都到场了,他一向对国学方面的知识颇感兴趣,这回有不少年轻时见过面的专家学者参与大会,因此他在警卫员的护送下,也来到了T大。
夏羡宁拨通了洛映白的手机。
第89章 盲棋
夏羡宁的电话很快就被接听了, 那边一片嘈杂, 他叫了声师兄。
洛映白的声音隔着话筒显得温柔沉静了几分, 在喧嚣的环境中也能让人听的很清楚。
“羡宁?你等会啊。”
片刻之后,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了,洛映白道:“怎么了?”
夏羡宁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就安心了, 道:“没事,看看你到地方了没有。”
洛映白道:“嗯, 这里有好多人, 乱哄哄的, 不过没什么事。夏爷爷也来了,我刚才看见他被一堆人围着就没过去打招呼。”
毕竟身份非同小可, 夏老爷子带着警卫出现,整个会场几乎都沸腾了, 洛映白生性懒散不争,也就没往跟前凑。
夏羡宁喜欢他称呼自己家人时那种不加掩饰的亲昵, 笑了笑, 柔声道:“累了你就去找爷爷, 他那里应该会有单独的休息室和吃的。”
洛映白笑道:“就是这么打算的!对了,你来吗?”
夏羡宁不置可否道:“看情况吧。”
两人说了几句话, 洛映白听到方维在叫他,就匆匆挂断,重新回到了会场。
他跑过去的时候, 发现很多人都围在一个地方, 方维正和班里的两名女同学站在靠外围一点, 小声说着什么。
洛映白笑道:“这是在干什么呢?”
方维兴致勃勃地说:“盲棋,很有意思,叫你过来看看,难得韩老师亲自下场,跟他下棋的是市象棋协会的副会长。”
他们这次的交流会是在T大另外一个新校区举办的,这里最有名的就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艺术馆,平时活动很多,今天除了接待一干学者和艺术家之外,西北角还在进行着盲棋比赛,同样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不过在夏老爷子出现之后,很多人都凑到他身边去了,周围看棋的也少了不少,洛映白和方维护着另外两个女同学挤到前面去,只见下棋的两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三十出头,肩并肩坐在一个茶几的两端,后面平放着一个大棋盘。
他们用的是象棋,下棋的两个人背对棋盘,口述棋路,后面分别有两个学生帮着他们挪动棋子,周围围着不少人,有的全神贯注看棋,有的小声议论,下棋的人是在一个台子上,周围的观众里的较远,只要不大声喧哗倒也不会打扰。
其中一个女生个矮,刚才没看见这场面,此时不太能看得懂棋局,倒是先注意到了那个大理石做成的棋盘,小声道:“这个棋盘真漂亮,是不是很贵重啊?”
方维笑道:“映白识货,问他,就没他不知道的。”
洛映白道:“这棋盘和棋子应该是红花梨木做的,上面的字阳雕而成,价格大致有两万左右吧。”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就个人淡淡地接口道:“这两万块钱对于洛少来说肯定不值一提了,但下棋看的是棋艺,不是棋盘的价格。你们的注意点歪了。”
洛映白等几个人同时向说话的人看去,发现那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生,刚才问洛映白棋盘价格的女同学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怎么又碰上了谢肃这个假清高,真够背的。”
她所说的谢肃正是指刚才说话的男生,他跟洛映白他们同专业,但是要高一级,是T大的学生会主席,同时在盲棋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这次到场据说是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拜在场上下棋的象棋协会会长为师。
他有才华,长得好,家境也不错,原本应该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但偏偏每天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仿佛谁都看不起,所以人缘很差。
单说他刚才说的这番话,要说错还真没毛病,但就是让人听着膈应。
谢肃说这句话虽然是冲着洛映白,但一开始问价格的可不是他,刚才那个女生立刻就不高兴了,翻了个白眼:“谢学长说的太有道理了,可惜我就是个俗人,看不懂棋就知道钱。学长你这么有才,估计不吃不喝光下棋看书就能活,我祝你一会上场的时候一把不输,独占鳌头啊。就怕本事这么大还赢不了棋,那可就尴尬了。”
她伶牙俐齿,声音又清脆,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本来就有很多人看不惯谢肃那个假清高的样,当下发出一片笑声,弄的谢肃很没面子。
“你再说一遍?!”
他脸色难看地向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是想把话说清楚还是要动手,冷不防洛映白一侧身,挡在了那个女生面前,浅笑道:“学长,夸你的话还让人家重复就不合适了啊。你看,你刚才夸我家有钱,我就没让你再说一遍。”
周围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谢肃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洛映白,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他和洛映白都是学校榜上有名的校草,又因为同一个专业,所以经常被相提并论。
谢肃一直都很自负于自己的才学和相貌,但偏偏每次被同时提起来的时候,洛映白总是压他一头,这让谢肃每次看见他都心里泛酸。不过现在洛映白身份曝光,他再不高兴,也绝对不敢正面跟对方冲突。
谢肃的脸色慢慢?9 51 页, 骄蚕吕矗溃骸霸诒鹑吮热八凳裁从涣苏庵只埃痪醯锰凰刂柿寺穑咳绻矣四忝窃趺囱俊?br /> 洛映白也是躺枪,话明明不是他说的,偏偏谢肃还就跟他较上劲了,洛映白想了想道:“让你请客吃饭,陪你庆祝胜利?”
谢肃一句“无赖”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转身就走了。
这个小风波很快过去了,并没有惊动下棋的人,中场休息之后就是谢肃的比赛,他上场之前特意朝洛映白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位大少爷可能是站累了,找了把椅子坐在人群外围,从他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场内。
谢肃撇了撇嘴,觉得挺遗憾——他本来想让这个就知道棋盘贵不贵的小子见识一下自己的棋艺的,吵架不算本事,实力的碾压才叫碾压,不过想想他不懂棋,也未必就能看得懂。
其实谢肃想错了,他们下棋的时候,都是由对弈的两人冲着话筒说出棋路,再由专门负责摆棋的学生将棋子摆好,同步展示在大屏幕前,洛映白虽然坐在围成一圈的人群后面被挡住了屏幕,但是他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就行了。
上一局棋对弈的事他们学校的老教授韩回风以及象棋协会的会长何浮,厮杀的过程激烈而又精彩,两人以和局告终,这回上场的则是谢肃和另外一个学生。
盲棋要考较的可不仅仅是棋艺,在下棋的过程中,棋局的形势,双方每一步棋路的变化都要熟记于心,还要应对对手不断说出的招数,这样一来,反应力、记忆力、注意力缺一不可,本身的棋艺却会相对打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