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仪沉默良久,有些疲惫的抬起手捂住了通红的眼眶。
江深终于是回过了神,忐忑的等着沈君仪的意见。
“你在跳舞的时候。”沈君仪半晌,才哑着嗓子的问道,“都想些什么?”
江深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师兄和我说过他的草原,开春白雪下的青草地,刚出生的小马驹,羊肉的膻味和五颜六色的旗子,还有蒙古包和摔跤。”
沈君仪点了点头,他说:“我两年前问过你,为什么跳舞。”
江深犹豫的点了点头,他慢慢皱起眉:“师父,你说喜欢不值钱,可是我想了两年,答案还是喜欢呀。”
沈君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听着江深继续道。
“我也问过师兄师姐,他们说他们跳舞时很少想别的,舞蹈就是舞蹈,是自由的,是天空,像梦一样。”江深寻找着措辞,他有些泄气又自责,“可我不行,我跳舞的时候就想着喜欢,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沈君仪:“是不是这样,我就没有自由的灵魂了,就无法成为一个好的舞者呢?”
“舞蹈中的体验派”这对沈君仪来说,是一个危险的天赋,他见过在这个领域里成为了顶尖天才大师的人,也见过最终迷失的灵魂。
芭蕾舞的足尖,不但立在别人的灵魂上,也立在了舞者自己的灵魂上。
“如果你愿意,你的灵魂还是自由的。”沈君仪低下头,他注视着江深,慢慢道,“我不希望你只是喜欢,我想要你对舞蹈更深的热爱,因为如果有一天,有比舞蹈更重要的东西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他打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江深的表情仍旧懵懂:“?”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这些。”沈君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问江深,“我听说你最近在练天鹅湖?”
江深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平时严肃端庄的师父也会八卦,脸一下子就红了,嚅嗫着“嗯”了一声。
沈君仪又是头痛的叹了口气,最后没忍住,教训道:“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早恋是吧?”
江深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我已经十六岁了,新来的师弟们比我还小两三岁,都有女朋友一起手拉手上学了呢。”
沈君仪:“……”
结束了舞蹈考核,沈君仪似乎对他参演次席也没什么意见了,最后也只是对刘星枝冷冷道:“你自己挑的次席,要是初舞上的风头盖过了你,到时候别来找我哭!”
刘星枝骄傲又自负:“他还差得远呢。”
沈君仪懒得理自己这个智障大弟子,转向江深,低声道:“过几天艾来会过来,他是你的二师父,一些舞蹈方面的细节,以后由他来教你。”
江深想起了之前那些刘星枝和荆落云八卦的情啊爱啊,心里好奇的很,痒痒着却又不敢问,不过这欲言又止的情绪在脸上可写的一清二楚的。
沈君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江深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老实说:“师父,二师父是你男朋友吗?”
“……”沈君仪脸都黑了,大骂道,“谁和你说的?!”
刘星枝在一旁忍不住掩面,恨铁不成钢的想:“傻鹅子,你懂不懂八卦是八卦,不能在正主面前说的啊?!”
托了小天鹅的福,这“求而不得虐恋情深”的八卦被主角之一的沈君仪残忍的扼杀在了摇篮里。刘星枝和荆落云因为“教坏小孩儿”被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出来后抓着江深就是一通狂搓。
“哎呀,饶了我嘛,我错啦错啦。”江深好不容易把自己脑袋解救了出来,“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嘛。”
刘星枝没好气道:“大家都知道也不能说!多尴尬呀!”
江深:“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荆落云笑起来:“你要是有胆子,今天祖宗来了,你也问下他?”
江深想了想,看这工作室所有人的态度,祖宗一定不好惹,要是比师父还凶……那他肯定是不敢问的。
“你天鹅湖练的怎么样了?”刘星枝现在是平均三天一问,就怕江深的“告白”拖了自己“初舞”的进度,“啥时候能结束?”
不提天鹅湖还行,一提江深又有了新的烦恼:“昨天师父也问我呢,是不是在练天鹅湖。”
刘星枝:“师父他老人家还关心这个?”
江深点了点头:“师父昨天看我跳完舞,说了一堆话,什么如果未来有比舞蹈还重要的……我怎么办?”
荆落云也不是太明白:“什么意思?”
“哎。”江深重重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其实也会怕的,如果跳完舞,我喜欢的人不明白不接受怎么办?”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跳舞,也不是一件永远都高兴的事儿呢。”他手里绞着自己的舞鞋,低着头,轻声道,“脚痛了,心也是会跟着痛的。”
第41章
白谨一前阵子正式通过经纪公司向美国的拳击联盟递交了职业申请,与此同时,苏芳也减少了他在国内的赛事行程,开始谈国外的拳馆和俱乐部。
“你父母的意思是直接买一个俱乐部。”苏芳将一些材料递给白谨一看,“这样我们自己的经纪公司,再加自己的俱乐部拳馆,方便你训练。”
“我想去迈威瑟的俱乐部训练。”白谨一用牙要开胶布,绑在手上,“森布已经将我介绍了过去,迈威瑟会是我新的教练。”
苏芳“哇啊哦”了一声:“‘无败之王’迈威瑟吗?森布还真有点本事。”
白谨一倒是没什么被“拳王”看上的与有荣焉感,对他来说打拳和参加比赛才是第一重要的。
“明晚还有个杂志采访。”苏芳看了下行程表,“庆祝你上周拿到国内青少年组中量级冠军的。”
白谨一有些不耐烦:“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苏芳耸了耸肩:“谁让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内拳王呢,而且你要进军美国拳坛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白谨一不置可否,他做了几个热身运动,套上拳击手套,准备梨球训练,苏芳站在一旁看着他。
才不过几年,白谨一的身高就已经突破了180,体重控制在标准的拳击手中量级别,从上到下全是精悍的肌肉,没有一丝累赘。
他从小长得精致,随着年岁渐长,五官长开后,更是英俊夺目,怪不得杂志采访都爱放白谨一的正面清晰大头照,这脸就算受了伤也绝不会有损一丝半点的风采,反而愈发迷人起来。
苏芳欣赏了半天美男,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所以近两年你要准备去美国的事和江深说了吗?”
来仪的祖宗要回来的前一天舞蹈房是最忙的,连平时啥活都不干的刘星枝都留下来打扫干净了舞蹈房,江深擦地的时候忍不住问自己师兄:“以前祖宗回来过吗?”
刘星枝回忆了一下:“我印象里只有一次,不过回来几天就走了,那几天师父心情不是一般的差,你反正做好准备。”
江深被他们说的心有戚戚,连第二天的见面都不怎么期待了。
“你回去加紧练你的天鹅湖。”刘星枝再次叮咛道,“告白什么的,是男人就不能怕,失败怎么啦,天涯何处无芳草!”
“那不一样,我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他。”江深朝他嘟了嘟嘴:“师兄你只喜欢钱,太俗了。”
刘星枝:“……”
江深放了学,回到白家的别墅,第一件事自然是找白谨一。
他在拳房门口探头探脑了半天,等到白谨一目光看过来了,才高兴的咧开嘴:“你还在训练吗?”
白谨一扶着沙袋,挑了下眉,说:“随便练练,你饿不饿?”
江深摇头,他走到白谨一身边,想着离人近一点,于是干脆坐在了沙袋边上。
白谨一:“你别坐那儿,当心沙袋撞到你。”
江深:“没事的,我耐撞呀。”
白谨一忍着笑,蹲在江深面前:“今天做了些什么?”
江深掰着手指头:“我能跳师兄‘初舞’的次席啦,明天工作室要来个大人物教我跳舞呢。”他看了白谨一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练了天鹅湖。”
白谨一问:“练的怎么样了?”
江深神神秘秘的:“我不告诉你,说了就不浪漫了。”
白谨一终于笑起来,他握住江深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那我不问了,走,去吃饭。”
当天早上送来的拳击杂志江深还没有看,他边吃饭边一页页仔细的翻,果然又看到了白谨一的报道。
江深也不管手上的饭菜吃没吃干净,跑上楼拿了本子剪刀和胶水,美滋滋的把那些豆腐块小心剪下来。
“本世纪最年轻的最强悍的明日之星,得到了属于他的第一块金腰带,白谨一的拳头会停止吗,当然不会,他还在创造传奇。”
江深读完,似乎想了起来,着急问道:“你金腰带带回来了没,放哪儿了?”
白谨一吃了口鸡肉,漫不经心道:“你的枕头边上。”
江深嘿嘿笑了半天,又去读别的豆腐块:“最新采访白谨一的经纪人苏芳女士,对方透露白谨一会朝着更加专业的国际性的拳台进发,并且已经得到了‘无败之王’迈威瑟的俱乐部邀请,这位在职业生涯中从未尝过败绩的金腰带之王会成为白谨一新的教练,其后两年将会在美国训练……”江深读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又去重新读了一遍“其后两年……美国……”
“别看了。”白谨一打断他道,“都是瞎写的。”
江深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白谨一,他有些紧张的结巴道:“真、真的是瞎写的吗?”
白谨一沉默了半晌,才说:“不会那么快去美国的。”他看着江深,却又轻轻的笑了下,歪着头问道:“但是如果我真的要走了,你会不会不舍得我?”
9月底的天气已经凉爽了不少,白谨一没开空调,半坐在床沿边上翻着苏芳给的那些职业材料,因为看的太认真,连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他视野里多了双赤着的脚。
江深抱着枕头站在白谨一的面前,有些羞涩的说:“我们一起睡吧。”
白谨一让开位子:“怎么不穿鞋?”
江深麻利的爬上床:“不冷的。”
白谨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脚趾尖,江深躲了下,笑起来:“痒……”
“下次要穿鞋。”白谨一把材料放到一边,跟着上了床,他抖开薄毯子,盖住了自己和江深。
“我睡不着。”江深侧躺着,与白谨一面对面,鼻息湿湿黏黏的,仿佛带了甜味。
白谨一没说话,安静的听着。
江深低声道:“我舍不得你去美国。”
白谨一的目光落他脸上:“我不会现在就去的。”
江深嘟囔道:“以后也不舍得的。”他吸了吸鼻子,“永远都舍不得。”
白谨一靠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江深的脸。
江深闭上眼,像只幼鸟一样,乖顺的蹭了蹭。
白谨一的手没有收回来,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快要碰到对方鼻尖的时候,江深突然睁开了眼。
“……”白谨一退开了一点距离。
江深的目光干净又透明,湿漉漉的看着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白谨一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江深:“?”
白谨一嘟囔道:“你真笨……”
江深皱着眉,他想了半天,有些委屈:“我本来就不聪明呀。”
白谨一愣了下,倒是又忍不住笑了:“那你还知道舍不得我?”
江深的脸红了红,抓着白谨一的手,说:“我知道的。”
他似乎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的重复了好几遍:“因为是你,所以我知道的。会舍不得你,会难过。”
江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白谨一还躺在他身边,手也被他紧紧抓着。
江深忍不住有些脸红,却还舍不得马上放开,淅淅索索的往对方怀里又钻了几下。
白谨一没有醒,江深腻歪够了才松了手,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
正准备在楼下厕所刷牙的时候,白谨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走了进来。
“早。”他看了江深一眼,耐着性子打招呼。
江深讨好的给他挤牙膏:“给你。”
白谨一把将牙刷塞进嘴里,盯着江深的脸看:“你笑什么?”
“你头发翘起来了。”江深沾了点水,因为身高缘故,只能踮起脚来给对方按头顶,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好可爱哦。”
白谨一挑了下眉,他低下脑袋,凑在江深的脸颊旁边用力拿头发蹭来蹭去。
江深被他蹭的痒得不行,边推边笑着抱怨:“你在干嘛啦?”
白谨一抬起头,开始对着镜子刷牙,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江深,口齿不清地道,“我在撒娇,不行吗?”
江深:“……”
第42章
虽然晚上睡回了白谨一的床,但第二天想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要去美国了,江深就仍是忍不住的难过。他一大早到舞蹈房,练完功,跳排演的舞,心里却念着伤心事。
以至于因为状态不佳,沈君仪好几次忍不住看向他,皱着眉严厉的点了他名。
外头热闹起来的时候,沈君仪出去接人去了,荆落云和刘星枝也挺兴奋,喊着江深:“祖宗来了,你瞧瞧。”
江深没太大兴趣,但不想扫了师兄师姐的兴,三人脑袋叠着脑袋藏在门后面,见任慧和沈君仪一左一右拥着一个人上来。
“那就是祖宗二师父。”荆落云的脑袋在最上面,低下头小声地道。
刘星枝赶忙把脏辫扎起来,用下巴磕着江深脑袋:“你等下可得争气点,别丢了师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