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实在太日理万机,周末晚上还要开会。顾扬心里颇有几分遗憾,毕竟他是真的喜欢邓琳秀,也是相当真诚地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这场演出。城市剧院距离西餐厅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等顾扬过去的时候,剧场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正在闹哄哄地等开场。
司机把陆江寒一路送回公司,杨毅比他早到十分钟,正在沙发上翻资料:“今天去哪儿了?打了三个电话都不通。”
“下午在看展,手机静音。”陆江寒把外套丢在一边,“人都到齐了?”
“都等你呢。”杨毅随口问,“什么展,那服装展?易铭好像也去了。”
“你怎么知道?”陆江寒顿住脚步。
“他自己发的,随手就刷到了。”杨毅把手机递过来,“也是今天下午,你们没碰到?”
“没有。”陆江寒把手机丢回给他,“走吧,开会。”
……
海浪温柔拍打着沙滩,天籁般的歌声回响在剧场上空,久久不散。
邓琳秀鞠躬谢幕,身上那条银白色的连衣裙,如同刚从落满月华的海水中捞上来,还在闪着来不及熄灭的、耀眼而又细碎的光。
梦境一般的演出。
美丽的演员,和同样美丽的裙子。
观众自发起立鼓掌,深深沉浸在艺术所带来的震撼里。顾扬抱着一大束玫瑰,偷偷溜进了后台。
邓琳秀坐在化妆镜前,正准备卸妆:“今天怎么样?”
“相当完美。”顾扬帮忙把花插好,“本来我想带着朋友来看的,结果他实在太忙了,只好等下次。”
“哪个朋友?”邓琳秀把他叫到自己身边,打趣道,“女朋友?”
“是我们陆总,寰东的总裁。”顾扬自己拉了把椅子,“人还不错。”
“喜欢新公司吗?”邓琳秀看着他,“如果你还是想——”
“喜欢的。”顾扬打断她,对镜子里的人笑了笑,“我的同事都很好,工作内容也很好玩。”
邓琳秀拍拍他的手,也没再说话。
顾扬和服装助理一起,帮她把那些繁重的首饰拆掉。过了一会儿,邓琳秀又问:“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顾扬这次反应神速,“我想要圣诞期间,六张月光的前排巡演票。”
“要请朋友来看?”邓琳秀点头,“行,直接让小姚给你贵宾席吧。”
“别别,前排就行了,别太贵。”顾扬双手扶着她的椅背,“我不是想请朋友看。”
“那是要请谁?”邓琳秀被他的表情逗笑,“这一脸心虚的,不说清楚,票我可就不给了。”
而顾扬蹭票的理由果然相当吃里扒外——圣诞期间各大商场都有促销活动,都会给消费金额最高的顾客送一些贵重礼品,一般是手机或者化妆品套装,他想送演出票。
“不给。”邓琳秀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这才工作多久,就和外人一起算计着坑我。”
“实在没预算了。”顾扬抽出一枝玫瑰,弯腰单手递到她面前,用王子的方式讨价还价,“六张不行的话,两张。”优雅,而又理直气壮。
邓琳秀哭笑不得,打发助理叫来了小姚。
于是在周一的部门会上,顾扬的策划案里就多了六张《海边月光》的巡演票,连号,贵宾席,附赠主演亲笔签名。
“这就炒到上万一张那演出?”于大伟拿着票对灯看,“真的假的。”
“又不是人民币,你这验伪方式也够原始的。”胡悦悦踢了他一脚。
李芸也有些担心,毕竟这票是要送给贵宾顾客的礼物,万一是假的,捅出来的篓子可就大了。
“保真,可以和剧院直接签合同。”顾扬举手保证,“我们只需要在三楼大回廊,给富华办一个剧照展出就可以了,算是资源置换。”
这种“置换”明显是寰东占便宜,所以当方案交到杨毅手里时,他很爽快就签了字,并且表示如果富华需要,购物中心里的场地随便挑,大家可以建立长期合作。
“真当你的场地这么值钱呢?那可是富华。”陆江寒把文件还给他,“到此为止,别盯着顾扬吸血了。”
“啧,小顾也够厉害的。”杨毅坐在沙发上,“怎么和谁都能攀上关系。”
“去弄两张月光的巡演票。”陆江寒说,“挑个周末。”
“没问题!”杨毅坐直,眼底“嗖”一亮,“两张啊,另一个人是谁?”
陆江寒答曰:“你。”
杨毅:“……”
你那堆满了钱的无耻人生,是怎么做到连个女伴都约不到的。
实不相瞒,我不想去。
然而总裁他就是这么冷酷,根本不讲道理。
杨毅长吁短叹,找人弄来了两张票。最好的位置,不仅票价惊人,票面设计也很惊人,也不知道出自哪位乡土设计师之手,又嗲又粉红,底纹印满一箭穿心。
我X,真的好恶心。
于是杨副总把电话打给了顾扬:“下周六晚上八点到十一点,有空吗?”
“下周六吗?”顾扬翻了下日程表,“有的。”
“那就行。”杨毅继续说,“到时候我让老阎去家里接你,陪陆总参加个活动。”
“好的,什么活动?”顾扬摊开笔记本,“有没有着装要求,需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要求都没有,也不用准备任何事。”杨毅说,“你只要负责让他开开心心的,千万别找我麻烦,就行。”
顾扬:“……”
杨毅又补了一句:“在此之前,要对他保密。”免得我挨揍。
于是顾扬就更加茫然,第一反应难道是陆江寒要过生日?挂了电话又觉得他不像是喜欢这种surprise的人,于是抱着手机求助场外亲友,发出了疑问的声音,可就算是工作经验丰富的李豪,也表示猜不到这到底是个什么活动,倒是杜天天给出了一如既往的回答,难道是要让我们小扬扬去色诱富婆,如果真有这种好事,请一定带上我。
顾扬拒绝再进行这个话题,找不到理由就不找了,反正下周六肯定会知道的。他用微波炉“叮”好一盒卤排骨,打算当宵夜——那是刚刚同城闪送来的母爱关怀,美滋美味。
陆江寒恰好在此时按响门铃。
前几天顾扬说家里的绿萝爆盆,所以分了十几个小的出来,想送到1901。在对方再三保证真的很好养,只需要浇浇水,甚至连浇水都可以提供上门服务之后,他终于答应接收这批植物。
顾扬打开门。
没有一点点防备,一股气势汹汹的肉香就迎面砸来,“轰隆”一下,像是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攻击方式很是卑鄙无耻,劈头盖脸。陆江寒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我来拿绿萝。”
“马上。”顾扬力大无穷,从客厅里抱出一个大筐,“都在这儿了,走吧,我给您送上去。”
陆江寒:“……”
陆江寒说:“哦。”
第20章 雨夜
1901房间很大,摆十几盆植物绰绰有余,原本灰黑的色调里出现了一片苍郁翠绿,看起来倒也不突兀,反而多了几分勃勃生机。这是只在城市里才有的童话,十七楼的小王子种下一株藤蔓,它们沿着钢筋水泥的大厦往上爬,最后终于在邻居的窗口,悄悄开出一朵花。
顾扬并没有被要求上门浇水,陆江寒把这些绿萝照顾得很好,他每天起床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客厅拉开窗帘,好让太阳照进来。
温暖的光线,绿色的植物,咖啡机的研磨声,和面包的香气。
每一个早晨都是美好的。
周五下班的时候,杨毅特意跑到总裁办公室,进行人道主义试探:“你最近心情还好吗?”
鉴于对方的表情实在可疑,陆江寒觉得下一刻八成就会接一句“伯母给你安排了个相亲”,于是随手抄起文件夹,把人打了出去。
霸王龙已经进化成暴虐霸王龙,杨毅长吁短叹,让助理给顾扬叫了一杯薄荷茶,提前为明天冰镇践行。毕竟陪陆江寒看歌剧,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心理创伤至少三年起步。
而天气也很配合气氛,周六居然下起了细细的雨夹雪,虽然和北方的鹅毛大雪没法比,但也顺利地让这座城市在湿漉漉的地面中颠倒,用来烘托一切不真实的疑惑——至少当陆江寒拉开车门,看到里面的顾扬时,他的确是很疑惑。
“杨总说他临时有事。”顾扬及时解释,“所以让我陪您参加这个活动。”
“不是活动,是《海边月光》。”陆江寒坐在他身边,“富华赞助了寰东的促销,我至少得去捧个场,也去看看那件你做的衣服。”
原来就是看演出吗?顾扬闻言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小小的遗憾,他原本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工作内容。不过话说回来,看歌舞剧为什么不能直说,搞得这么神秘,自己就差把寰东脑补成地下军火集团,纵横中东和非洲的那种。
路上有些拥堵,等老阎把车开到城市剧院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两分钟。迟到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幸好贵宾座不用穿过观众席,两人在领路员的引导下,很顺利就找到了A-13。
邓琳秀也刚好唱出第一个音符。
明亮的蓝白色海滨,和婉转曼妙的嗓音,是翱翔于水面的一只海鸥,轻快而随意,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心生欢喜。
艺术能让时间暂停,也能让时间飞逝。
情节一场场递进,黑色的幕布也一次次垂下又升起。阳光白云、电闪雷鸣、惊涛骇浪和那艘最终沉没的船,美妙的歌声里饱含着无数的悲伤情绪,在月光下随风飘荡,最后和银白裙摆一起,轻轻地、缓慢地,垂落在沙滩上。
观众自发地站起来,把掌声送给了所有演员,久久不停。
陆江寒发自内心地称赞:“很美。”演出很美,歌声很美,那条裙子也很美。
顾扬眼底覆着水雾,在剧场暗色调灯光下,像是落了一片粼粼波光。
“要去后台送花吗?”陆江寒问,“我先去外面。”
“嗯……十分钟。”顾扬说,“外面有个咖啡厅,您稍微等我一下。”
陆江寒点点头,目送他跑进了员工通道。
剧院自设的咖啡厅不算大,不过沙发倒是很舒服,桌上摆着杂志,是《海边月光》专刊,内页对每一套演出服都做了详细的描述,而在那条银白色的连衣裙下,设计师署名是薛松柏和Y.。
“陆总。”顾扬打来电话,“琳秀姐说还有些事要和我谈,她明天就要去美国了,所以……”
“没问题,你们慢慢聊,我坐一会儿就走。”陆江寒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周末,可以自己随意安排。”
侍应生及时为他送来一杯特调饮品:“晚上喝咖啡对睡眠不好,要不要试试这个?”
蓝橙酒和菠萝汁混合出海的颜色,甜酒和椰汁包裹住冰块,看来像是梦幻的夜空和沙滩。陆江寒问:“是歌舞剧特供吗?”
“其实这杯酒叫冬之旋律,不过我们都叫它海边月光。”侍应生很热情,“您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陆江寒点头:“谢谢。”
酒精短暂地放松了神经,陆江寒向后靠在沙发上,觉得这一晚过得很奇妙,奇妙的歌舞,和此时奇妙的环境。门外,散场的观众正在大声交谈着,分享他们对于这场演出的看法,可咖啡厅里却偏偏很安静,安静到像是被层层海水包裹着,任谁也无法打扰,而这动和静的结合点,仅仅是一扇窄小的棕色玻璃门——自己推开了它,所以刚好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隐匿在嘈杂的城市里,有着淡淡的灯光和好喝的酒。
他又替自己叫了一杯,打算在这里消磨掉一整个夜晚,继续回味刚才的演出。
门口的竹风铃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陆总?”顾扬怀里抱着文件袋,用肩膀费力地顶开门,笑着说,“您还在这儿呢。”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士,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和拖鞋,看起来很随和。
“上面太吵了,我和琳秀姐来这里谈点事。”顾扬替两人作介绍。
“今天您的演出非常震撼。”陆江寒和她握了握手。
“谢谢,那条裙子功不可没。”邓琳秀笑道,“所以我今天打算邀请小顾,继续为我的下一部歌舞剧设计演出服。”
“这些是资料。”顾扬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思路,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毕竟他现在已经很忙了,寰东、新店加Nightingale,相当于身兼三职。
“不着急,至少还有一年半。”邓琳秀说,“你可以慢慢想。”
新的舞台剧名叫《弄堂里的红玫瑰》,名字和剧情一样,都是轻佻俗媚又幽静浓艳,稍有不慎,就会变成黑底红花金盘扣的旗袍和高跟鞋。
“我不想要那种。”邓琳秀靠在椅子上,双腿随意而又优雅地交叠在一起。从陆江寒和顾扬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脸上的皱纹,被灯光照得分外明显,却又分外美丽,那美是岁月赋予她的,慵懒、高贵、从容不迫,微微侧向一边的脸和脖颈连成一道姣好的弧线,风情万种。
这是顾扬在作为服装设计师时,最欣赏的女性形象,不依附于任何人,就能美得既浓烈又娴静。
在送走邓琳秀后,他把所有资料都装进包,打算抽空多看几遍剧本。
“考虑过你的时间吗?”陆江寒提醒他,“听起来工作量不小。”
“考虑过,可能来不及,但至少我能给下一个设计师提供思路。”顾扬说,“其实只要风格对了,其它工作也不是非我不可。”
“别让自己太累。”陆江寒帮他拉开门,“过完年之后,普东山那边的事也不会少。”
“嗯,我会注意的。”顾扬说,“谢谢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