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森照旧开着他的大悍马,烤肉店里也照旧人声鼎沸,晚上七八点正是满座的时候,顾扬一边点菜,一边听旁边桌上的男士大声向朋友科普,这家店过了晚上十点就是群魔出动的神经病时间,连天花板上的灯都会变成迷幻的迪厅蓝紫色,如果不想在盘丝洞里吃饭,大家就抓紧时间快点啃。
“这算不算艺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打扰?”蓝森很想讨论一下深刻的社会议题。
然而顾扬不配合,他把菜单还给老板,说这顶多能证明店里的羊腿确实很好吃,好吃到老饕食客哪怕再不喜欢妖精洞,也忍不住频频光顾,在兵荒马乱里吃完。
“想个办法,让我这哥们开进寰东怎么样?”蓝森又说,“你们那餐饮多火啊,据说一个冷面小铺子都能发财。”
“也不是不行。”顾扬想了想,爽快道,“我回去和杨总商量一下。”因为羊肉确实是好吃的,而且目前在本市几家高端的商场里,都没有这种粗犷的西北菜,正好可以当个独家特色。
这一晚的店里带着些半癫狂的气氛,好像是有人过生日,有人找到了女朋友,又好像是有人的作品拍出了高价,每个人说的理由都不一样,但快乐是相同的,好事需要用啤酒来庆祝,晶莹剔透的泡沫在灯光下喷溅,引来阵阵尖叫。最后一桌专为食物而来的顾客也匆匆买单离开,灯光变暗,这里就彻底成了文艺青年的天堂。
“怎么样,不错吧?”老板大笑着说,“要真能开进寰东,这家店也不能关,否则大家到哪儿闹腾去。”
陆江寒打来电话,顾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汇报说要晚一点才能回家。
柏七七正蹲在门口抽烟,见到他来了,呲牙一笑以示友好。
“要我来接你吗?”陆江寒问。
“不用,你早点休息吧。”顾扬说,“我还挺想在这多待一会的,很热闹也很好玩。”
“好吧。”陆江寒笑笑,“那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给我。”
柏七七嘴里叼着烟,多事地问:“女朋友啊?”
顾扬把电话装进裤兜:“不是,家人。”
柏七七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就是那位倒霉的老周,脸上的淤青都没消干净,倒是没耽误抽烟。
“我昨天又看到那辆奔驰了。”老周恨恨地说,“还是停在胡同里一动不动,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盯着破墙看什么呢?恐怖故事啊。”
“也是搞艺术的吧。”柏七七见怪不怪,“那片到处都是喷绘,对方喜欢所以有空就来看看呗,你可得绕着点走,千万别又被揍一顿。”
第59章 惊人的画面
无论是多么怪诞荒谬的行为, 只要套上“搞艺术的”四个字, 似乎就都能找到一个万能的解释,也不知道这应该属于社会的偏见还是宽容。但老周倒是挺能接受这个理由, 他也不打算再纠结一伙人去找那位奔驰有钱人的麻烦, 顶多也只是在和朋友吹牛喝酒时, 多飚几句粗俗的脏话。
顾扬说:“什么喷绘?”
“就前面,上回我送你和森哥回去的时候还路过了。”柏七七说, “那里有一片断墙和矮楼, 原先被喷了好多‘拆’字和标语,现在没人住了, 标语也就被盖上了彩绘和涂鸦, 我姐夫说了, 一大半都是酒和羊腿催生出来的灵感。”
听起来很有趣,顾扬想过去看看。
“行,我带你去。”柏七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打发老周去店里拿大手电。
顾扬这晚也喝了一点白酒, 虽然没有醉, 但酒精对血管的刺激还是清晰存在着,头脑说不上是清醒还是昏沉, 眼底的光却很亮。微醺的时候,不同世界之间会彼此打开一道门, 这也是许多艺术家都喜欢酗酒的原因, 顾扬虽然不至于把自己灌得烂醉,倒也不排斥偶尔接受一点小小的酒精, 用来让思维更加漂浮绮丽。
“小心脚下啊。”老周扶着他的胳膊,柏七七在前面领路,三人一路穿过那条破破烂烂的胡同。天上没有月光,路灯也是坏的,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惨白的军用手电,能照出空气中微小的雨丝和尘埃。
“到了。”柏七七递给他另一个手电,“就这一片,都是。”
顾扬随手按开手电的开关,就像同时按开了另一个世界。
残破的墙壁上涂满了斑驳的油彩,那些线条和色块先是一路欢快延展,却又在某个断裂处戛然而止,地上散落的砖头还残留着颜料,它们被灰尘包裹着,再被往来的人逐渐踩踏成粉末。
旋转的、凌乱的、粉红色和大片深沉的蓝。
一栋双层小楼被人从顶楼浇下一桶颜料,斑斓的液体流过那些沟壑遍布的墙体,浸染出深浅不一的颜色,也让干枯附着的爬墙虎有了新的生命。
楼梯上画着大型3D女性头像,每走一步都踩在她柔软湿滑的舌尖上。
一颗死亡的枯树被分别刷成红色黄色蓝色。
完整的墙上画着完整的蝙蝠侠,对面是阿卡姆疯人院和他的joker.
苹果是紫色的。
女孩正在溜她的龙。
……
这是被市政建设遗忘的角落,也是城市里最大型的狂欢宣泄现场——不是用暴力和拳头,而是用画笔和颜料。每一幅画的背后都是一段曼妙独特的人生,艺术家们把它们慷慨地呈现出来,和每一个愿意驻足于此的人共享。
那是鲜活饱满的心脏。
顾扬很容易被触动,所以他此时此刻,不可避免地有些热泪盈?0" 那月光和你19" > 上一页 22 页, 簟5悸堑缴肀呋褂邪仄咂吆屠现埽瞬蝗枚苑骄醯米约壕裼形侍猓缓糜治榷艘幌虑樾鳎蛩惆蜒劾岜锘厝ァ?br /> “哭吧。”岂料柏七七很上道,他说,“习惯了。”我姐夫也这样,烤肉店里的人一大半都这样。
顾扬顿了顿,说:“被你说得没感觉了。”
柏七七感慨,你们艺术家可真难伺候。
前面已经逐渐有了路灯,顾扬也就关了手电,打算看完这里就回烤肉店。柏七七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等等等,有人打架呢,别去了。”
顾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前面果然有七八个人正站在那,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屁。”老周说,“打什么架,斗舞呢。”
柏七七骂道,你才放屁,咱这一块儿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么高级的文娱项目,大半夜的在废墟里斗舞,僵尸舞啊?
老周点头,对啊,这可不就是僵尸舞。
灯光下的年轻人们肢体动作僵硬,正在对着一面墙摆动着手脚,可能是因为没有音乐的原因,看起来分外诡异渗人,像是某种献祭。
足足过了一分钟,柏七七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脸色“刷”一白,按着两个人的脑袋就蹲在了隐蔽处。
“我X!”他说,“这是药磕多了吧?”
老周也震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能把人吃成舞王?”
“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啊。”顾扬掏出手机,生平第一次按下了110.
接警员问明了具体的地点,表示会立刻出警。
老周心惊胆战地问:“这附近不会有毒贩子吧?”
“这看着像摇头丸,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毒枭,都是卖冰毒的。”柏七七安慰他,“这档次太低,人看不上。”
“咱走吧?”老周说,“蹲这儿也没用啊。”
顾扬点点头,刚准备原路撤回,一抬头又被吓了一大跳,就见不远处的三层小楼上,居然站了个人正在专心摄像——摄那些嗑药过头的年轻人。
柏七七腿软,这一片都住了些什么神经病啊,千万别说是毒枭在做新型药物测试,所以来拍吸食者的反应。
“我……认识他。”顾扬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老周一愣,这个人我也认识!
柏七七一脑袋雾水,怎么你们都认识,谁啊?
老周笃定地说:“那天打我的拳击教练。”
顾扬说:“先走吧,不想让他看见我。”
柏七七说:“哦。”
这次三人连手电都没有打,摸黑出了胡同,警察也刚好赶到,大概问了几句情况后,没多久就带走了那群年轻人,顺便还带走了正在三楼摄影的易铭——因为老周很热切地告诉了警察同志,那里站了一个疑似毒枭,最好枪毙。
柏七七说:“靠,人就打了你一顿,你就要枪毙人家。”
“那不是毒贩子吗?毒贩子就该枪毙,你看老鲁家的女儿,都成什么样了。”老周说,“害人的。”
“那真是毒贩子啊?”柏七七问。
顾扬摇头,一时也很没理清头绪,不知道为什么易铭会出现在这里,最后只好敷衍地说:“那是我实习时候的同事,后来就没联系了。”
“不管是谁吧,总之站那儿真是太吓人了。”柏七七心有余悸,又说,“森哥今晚好像喝多了,怎么着,我开车送你回去?”
“行。”顾扬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估计又要接受教导主任的教育。
柏七七开着自己的小POLO,把人一路安全送回了悦博公寓。
陆江寒还没有休息,正在卧室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顾扬洗完澡后,主动站在门口承认错误,我不该这么晚回来,但是有客观原因的,我又见义勇为了。
陆江寒哭笑不得又头疼:“你要当S市人民的蜘蛛侠?”
“钢铁侠比较酷。”顾扬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去睡了,晚安。”
“不打算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见义勇为’?”陆江寒问。
顾扬提醒:“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陆江寒不打算就此放行:“明早允许你带薪休假。”
顾扬只好说:“我今晚遇到易铭了。”
陆江寒微微皱眉。
小艺术家生平第一次爬上了总裁的床,但连个亲吻都没有,就进入了严肃无聊的坦白从宽环节。
“那到底是个什么烤羊腿店?”陆江寒问,“怎么每次你都能见义勇为。”
“确实挺乱的。”顾扬靠在他的怀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严,“是城中村,到处都是流氓小混混。”
陆江寒叹气,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环境,他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
“但羊腿真的很好吃。”顾扬说,“今天蓝森还在问,能不能让他开进寰东,你觉得呢?正好六楼的焖锅要撤场,空出来的地方也差不多。”
“可以为了你考虑一下。”陆江寒点头。
怎么能是为我呢!顾扬提出抗议,在和蓝森谈的时候,我真的全心都在想寰东的生意。
很鞠躬尽瘁,很感动董事会的。
“让杨毅和方栋先去吃吃看吧。”陆江寒说,“行了,继续说你见义勇为的事,易铭三更半夜,站在楼上拍吸毒青年?”
“我也没想明白,柏七七和老周都觉得他是毒枭在测新药,但那实在太玄幻了。”顾扬坐起来一点,“杨总不是听到内幕消息,说暮色下一季的新品很缤纷和幻彩吗,所以我猜易铭是从那些喷绘里得到了灵感,今晚想继续去看,结果却刚好遇到了一群吸毒青年。”
“有可能。”陆江寒点头,“明天我先找人去派出所打听打听。”
“嗯。”顾扬试图下床,“那我回去睡了。”
陆江寒却把他压进柔软的枕被堆里,不由分说关掉灯。
“哪儿都不准去。”他在他耳边说,“就在我怀里睡。”
顾扬僵硬了片刻,从鼻子里挤出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
第二天一早,不用陆江寒打听,柏七七已经打来了电话,说昨晚那人不是毒枭,是来拍喷绘的普通群众,而且由于给警方提供了瘾君子们吸食毒品的全程录像,还得到了表扬。
“可把老周失望坏了。”柏七七语气很遗憾。
“和我们猜得差不多。”顾扬对陆江寒说,“他就是去拍那些喷绘的。”
“结果被扣在派出所里一整晚,也挺好。”陆江寒整理了一下衬衫领,“不会又是照搬那些涂鸦,用来做新品吧?”
“不好说,有可能是由涂鸦衍生出的新想法,也有可能是照搬,反正他的确能做出这种事。”顾扬帮他打好领带,拉住凑近交换了一个早安吻,“我真的可以拥有半天假期吗?”
“最近公司也没什么事,你想在家待一整天都可以。”陆江寒笑笑,“这点特权老公还是能给你的。”
因为“老公”两个字,顾扬直接把总裁赶出了门。
是很冷酷的小艺术家。
回笼觉睡醒也才刚刚十一点,顾扬打电话给陆江寒,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煮……不是,吃饭。
“晚上还有点事,自己吃吧。”陆江寒说,“我可能要九点左右才能回来。”
顾扬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那里还有独属于某个人的,很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柠檬和鼠尾草的气息。
他说:“嗯。”
陆江寒挂掉电话,完全没领悟到自己的小艺术家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旖旎芬芳,还在认真思考另一件事。
——总裁打算练练厨艺,让我们来看一下究竟是哪间小厨房这么幸运呢?
——此时,恰好一名副总裁路过。
杨毅泪如雨下:“我能拒绝吗?”
陆江寒说:“不能。”
于是在下班路上,杨毅只好喋喋重复了八百次,我家厨房是我妈你伯母刚装修好的,要是烧了,她要和我拼命。
“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陆江寒抽出一把菜刀,闪着锃光瓦亮,锋利的光。
杨毅转身就出了厨房,太危险了,还是出门买创可贴吧,感觉迟早能用到。
方栋精心指导大外甥切番茄,并且不断花式表扬。
也不是很难嘛,总裁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