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事小,开锋事大!总不能等魔都的人来了,我这把剑还派不上用场吧?”
“至剑大成,魔都怎么可能会不派人来烨川一探究竟。”
舒无隙的话刚说完,路小蝉就看见遥远的天边,一大片黑色的密云沉沉地翻涌而来。
“小蝉,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蓬元山我使用的剑阵吗?”
“记得!冲霄剑阵!你引雷霆入阵,威力好大!你是要再用一遍吗?”
路小蝉兴奋不已,在麓蜀的背上都快坐不住了,巴不得舒无隙再施展一遍!
“不。这片邪云,你来收拾。”
“什么?我?我哪里行?”
“你当然行。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剑了,这片邪云应当是魔都派来的探子,灭了它们,正好断绝了魔都打你丹元主意的意图。”
舒无隙的手离开了路小蝉的腰,抬起来覆在他的肩头。
“小蝉,感受你的剑,它就是你的一部分。你的心跳就是它的心跳。你的血脉在它的身体里流淌。你的丹海就是它的丹海。它是你与现世的牵绊,将你与万物相连。”
面对压境而来的邪云,舒无隙的声音从容沉稳,好像对付这一片邪云,就和煮茶品茗一般。
路小蝉原本还有些心慌,但是有舒无隙在身边,他知道就算自己失败了,舒无隙也不会让他有事。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灵气汇入无痕剑中。
而无痕剑将他的灵气导向万象乾坤。
舒无隙的手掌贴在路小蝉的后背上,他引导着路小蝉,借取天地间的气势。
“无隙哥哥,你借的是雷霆,可我修为不到家……我好像只擅长借水势!”
“水,难道不正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吗?柔可润万物,刚可催天地。水化为气,气成云,云起势化雷霆。”
路小蝉吸了一口气,他的感知被这柄无痕剑所牵引着,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发觉整个世界到处都是水。
无论是空中的流云还是风中绵密却细微的水气,又或者是花草树木之中……水无处不在,也就是说路小蝉可借之势无处不在!
他心随念动,灵气从剑身狂奔向剑尖,一道剑阵张开,四面八方的水都被牵引了一般,汇聚而来,如同江河入海,发出巨大的流淌声,这道剑阵看起来柔软温和,毫无杀气,也远没有舒无隙当日引雷霆入阵那般声势浩大。
路小蝉将剑阵推送了出去。
邪云根本没有将这道剑阵放在眼中,继续大举推进,大有淹没烨川之势。
路小蝉歪了歪嘴,心想烨华元尊何等修为,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如果真进了烨川,就等着被炼化吧!
这道剑阵眼看着就要被汹涌的邪云吞没,却没料到瞬间变得刚劲有力,如同大江大河横冲而去,一大团邪云被炼化,无数淡蓝色的灵光坠落下来。
路小蝉的手指一颤,他从前结的医道冲霄咒都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没想到,只是一把剑而已,结出来的剑阵威力是之前起码数十上百倍。
而且这道剑阵哪怕气势逐渐散去,还在不断炼化着来不及逃离的邪灵。
这片邪云硬生生被路小蝉炼化出一大片空隙来。
日光落了下来,点在无痕剑的剑尖上,愈发显得熠熠生辉。
路小蝉吸了一口气,完全不敢相信。
“方才……方才是我结的剑阵吗?无隙哥哥,是不是你帮我的?”
舒无隙抬起手来,将路小蝉纷乱的发丝掠至耳后,轻声道:“你本身修为就不浅,再加上此剑威力巨大。若不是还未开锋,炼化这片邪云不过举手之劳。”
“没开锋才说明我的修为不到家……”
路小蝉摸着这把剑,心中喜悦无比。至少面对邪灵,他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之前他用慧眼观看过舒无隙是如何结阵的,他体内灵气的周转,路小蝉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又受到了舒无隙的点拨,路小蝉哪怕照葫芦画瓢也有木有样。
那片邪云忽然团聚了起来,深沉厚重,看来是要对付路小蝉了。
路小蝉看见这邪云之中无数鬼哭狼嚎,相互碾压吞噬,形成了这样一个邪气无比的黑色鎏球,一旦将路小蝉和舒无隙吞下去,便是万邪同噬,后果不堪设想。
舒无隙却扣着路小蝉的腰,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转过身面朝自己坐下。
“无……无隙哥哥?”
“看着我。”舒无隙说。
“我看着呢!”
“今日我就教你另一道剑阵——天阙。”
路小蝉一听,这名字不得了啊!
天阙的意思不就是天庭之中的琼楼玉阙?
天象威压,何等阵势?
路小蝉看见舒无隙的丹海沸涌,衣衫随灵气而起,滚滚云浪坠落而下,绘出一道锐不可当的剑阵。
路小蝉只注意到舒无隙结阵的灵气走向,他与天地相连的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要被云海淹没。
他是天地,天地即他。
瞬间,仿若万千天兵天将从剑阵中冲杀而出,声势浩大,冲进那个黑色鎏球之中。
路小蝉转过身来,屏住了呼吸。
只看见那个黑色鎏球崩溃瓦解,方寸之中就是一场厮杀。
这便是“天阙剑阵”。
仅仅是对付一片邪云而已,倘若站在这里的是某位魔尊,是否有能力可以抵挡呢?
路小蝉觉得自己离舒无隙的修为太遥远了,结天阙剑阵什么的,不是春秋大梦,也是痴人说梦。
尘烟尽散,如果说魔都派这片邪云前来是向探知烨川是否又打造了至剑,这片邪云回不去,魔都自然知道答案了。
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清明。
路小蝉转过身来的时候,差点从麓蜀的背上摔下去,他还没惊叫,舒无隙已经一把捞住了他,将他摁进怀里。
“无隙哥哥,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区区一片邪云,你用了那么厉害的大阵,就是为了教我吧?”
路小蝉的鼻子都快被摁扁了,可还是不住嘴地想说话。
“我不只是为了教你。”舒无隙冷声道。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知道,无论你以后再见到什么人,只有我是最有能力保护你的。”
路小蝉愣了愣,差点没有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他本来就没见过比舒无隙更厉害的人了啊。
不过,你觉得自己最有能力保护我。
而我最想要保护的却是你。
“九九八十一天都待在烨川,现在想想都没吃什么好东西!无隙哥哥,咱们去哪里逛一逛,吃点好东西吧!”
舒无隙低下头来,路小蝉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又想着吃喝玩乐了,但没想到舒无隙却说:“那我们便在章山附近休息吧。”
“真的?”路小蝉伸手拽着舒无隙的衣襟,双眼弯成了月牙。
“嗯。”
“我还以为你会着急带我回去那个你长大的地方呢。”
不是说那个地方很清冷,什么都没有吗?
所以路小蝉才想着一路上自己想吃的想玩的都来上一遍,免得和舒无隙去了那个清冷之地,心思不定。
如果自己不愿好好待着,无隙哥哥肯定会不开心。
他不开心,路小蝉就会难过。
“从前,我总想把你圈在一个地方。现在想想,你喜欢尘世间这些东西,我陪着你就好。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不讨厌我,不倦烦我,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小蝉一把抱住了舒无隙的脖颈。
“无隙哥哥不愧是前辈高人啊!你看你想的多开!”
“最想的开的,从来都是你。你喜悦时就笑,不喜了就走。我想要你笑着在我的身边,就只能这样了。”
路小蝉这才明白,并不是舒无隙不在乎能不能带着他回去,而是为了他的快乐而妥协。
“无隙哥哥……”
“嗯?”
“你既然跟着我了,我会对你好的。”
路小蝉的鼻尖在舒无隙的怀里蹭了蹭。
“你对我,已经很好了。”
麓蜀从云端缓慢地下降,路小蝉看见了章山被林木所覆盖,而且林中也不乏走兽。
看来这个章山是人杰地灵啊。
“无隙哥哥,你选了章山落脚休息,是因为这里有树有走兽,不荒凉吗?”
“非也。你新得了剑,怎么能没有剑鞘。”
“剑鞘?对啊!没有剑鞘就不能收敛无痕剑的灵气了。虽然它没有开锋,所以灵气并不明显。但若是修为高的人,比如夜临霜或者莫千秋,他们一定能看出我这剑非比寻常!”
这样一柄由烨华元尊所打造的至剑,竟然被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给得了,徒生是非。
可是一般的剑鞘哪里藏得住无痕剑的灵气呢?
“章山有灵木,生于大洪荒,万年前枯竭,如今已经石化,柔中带刚,是制作剑鞘最好的东西。”
“那为什么不用它连剑柄一并做了?”
“它是封存灵气的好东西,如果做成剑柄,你握着它,反而会克制你与无痕剑之间的共感。”
“哦,我明白了。它是凝聚了灵气的死物,可封存灵气,却已经不能共情共感了。但是西渊那棵灵树‘地听’却是活物!”
“对。”
说到这个时候,麓蜀已经驶入了山林之中。
山下便是一座城镇,看起来非常的繁华热闹,名“章城”。
“我们先不忙着寻找灵木。你应该饿了吧?”
“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去章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路小蝉虽然舍不得自己的这把剑,但是无痕剑没有剑鞘,带着它在城中行走太过张扬,于是路小蝉把它交给了舒无隙,舒无隙将它收进了乾坤袋中。
这些日子,路小蝉一直骑着麓蜀,好不容易就要到热闹的地方了,他想自己走一走,逛一逛。不用他开口,舒无隙就知道了他的心思。
他对麓蜀说:“你就留在章山之中。待我唤你,你再出来。”
麓蜀也早就厌烦了驮着路小蝉,在它看来,这小东西跟长了刀子似的,在它背上总是不安分。这样扭扭,那样晃晃,骨头就硌在它的背上难受死了。
舒无隙的话刚落,麓蜀就撒欢儿不见了。
路小蝉歪了歪脑袋:“我怎么觉得麓蜀特别讨厌我。”
“它讨不讨厌你要紧吗?”舒无隙反问。
路小蝉在舒无隙身边待了这么许久,还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吗?
他立刻接了舒无隙的下一句:“只要它不敢僭越,乖乖听我们的话,管它喜欢谁,不喜欢谁。对吧?”
“嗯。”舒无隙轻轻应了一声。
路小蝉一把扣住了舒无隙的手,他抓得紧紧的,欢快地向前跑去。
“小蝉慢点。”
眼看着他就要被碎石绊倒,舒无隙不得不赶紧拽住他。
路小蝉却回过头来乐了。
“无隙哥哥,你知道吗,上一次和你一起逛灯会,听烟花的时候,我就想这样拉着你。”
“拉着我?”
“对。当我品尝到的、听到的、看到的所有我觉得好的东西,我都想要知道你也在我的身边。”
舒无隙愣在那里,看着路小蝉的笑脸。
冷不丁,路小蝉又拽了他一下,他微微一个踉跄。
路小蝉笑开了花:“无隙哥哥,你走神了!你刚才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
路小蝉的笑容越来越大。
章城果然符合路小蝉所有的期待。
哪怕是夜晚,酒楼之中仍旧高朋满座,街边各种小摊小贩,还有江湖杂耍在表演。
路小蝉一边拉着舒无隙的手,一边往里面钻。
舒无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路小蝉和那些不相干的人相触碰,他直接一把将路小蝉给拽了回来。
“无隙哥哥!我还没看到呢!”
“雕虫小技,有什么好看的。”
路小蝉歪着脑袋,看到一个父亲将孩子扛在肩上,于是拽了拽舒无隙说:“你背着我!你背我起来,我就能看到了!”
还没等舒无隙背过身来,路小蝉已经迫不及待手脚并用往上爬。
舒无隙扣住了他的膝窝,向上一抬,就把他给背起来了。
路小蝉双手扒在舒无隙的肩头,兴致勃勃。
原来正在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啊!
路小蝉早就知道这里面的把戏,但是卖艺的父女俩讲了一段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故事。
这姑娘被城中恶霸看中,恶霸故意找茬,说是这姑娘的爹爹在表演的时候撞伤了恶霸的腰。恶霸索赔十两银子,卖艺的父女赔不起,恶霸就说要姑娘卖身偿还。
路小蝉也不知道真假,只看见父女俩周身灵光暗淡,心里面应该是真的很难过。
“这姑娘的声音怪怪的……可一时半会儿的我又想不起哪里怪了……”路小蝉捏了捏舒无隙的耳朵。
说完,卖艺的老爹躺在了地上,他的女儿真的搬了一块大石头来放在了老爹的身上。
路小蝉看不见死物,只知道围观的人都发出惊呼声,看来那块石头是真的非常沉重。
姑娘抡起了铁锤,路小蝉一看,不由得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了舒无隙的耳朵。
“无隙哥哥,这恶霸到底是什么角色啊?卖艺姑娘的力气这么大,铁锤都能抡起来,直接把那恶霸给砸了不就得了!还这么辛苦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啊!”
舒无隙被他抓了两侧的耳朵,面色不改,只是扣着路小蝉的双腿,免得他左摇右晃探头探脑地摔下来。
姑娘抡起了大铁锤,石头哗啦一下就碎开了。
姑娘的老爹咳嗽了起来,被姑娘扶起来顺气。
看热闹的百姓们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生活不易,一文钱、两文钱地扔了出来。
路小蝉拽了拽舒无隙的耳朵,低声道:“无隙哥哥,你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