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又是神清气爽,靳南枫跟两位损友打了个招呼,索性就收拾了一些东西出发了,从上京回黛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靳南枫得先坐飞机三个小时到安山市,然后再从安山坐车一个小时到黛西镇,到了黛西镇之后,他还得等城乡小巴,再兜兜转转半个小时才到他家的所在地,黛西镇名下的一个小村子月映山村。
加上等车转车的时间,靳南枫一大早出发,一路还算顺利的情况下,也是天蒙蒙黑的时候才看见了家门,早上英气勃勃的青年人已经变得风尘仆仆了。
不过当看见那栋半新不旧的两层小楼后,靳南枫眼中还是迸发出一股子喜悦,连带着精神面貌都变好了许多,他扒拉了自己的穿戴想让自己显得更加精神一些。
老靳家的这栋二层楼房是当年他爹还在的时候盖的,那时候也算是风光一时,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栋二层楼房就显得破落起来,外头的墙壁都有些脱落,还是这几年靳南枫赚到了钱,花钱修整了一番才看着好一些。
靳南枫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开始扯着嗓门喊起来:“爷,奶奶,你们在家吗,我回来了。”
靳家大门敞开着,靳南枫直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瞧见桌上就放着一碗菜,还是素的,也没瞧见他爷爷奶奶人在,伸手一摸菜碗还是热乎的。
靳南枫还以为老人家端着饭碗去人家家里头串门了,这在农村很常见,谁知道没等他出去招人,就听见楼梯上咚咚咚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白头发的老人走了下来。
“奶奶,你在家呢!”靳南枫露出一个笑容来,又问道,“我爷爷呢?”
靳奶奶看见乖孙子也是高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一边说:“南南回来啦,怎么也不跟家里头说一声,奶奶也好多买点菜回来。”
靳南枫还能不知道两位老人的节俭,一边从袋子里头往外拿东西,一边说道:“我都买回来了,奶,我爷爷呢?”
靳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对着自家孙子又撒谎不来,一时间便露出几分神色来。
靳南枫哪能不了解自家奶奶,一看便担心起来:“奶奶,是不是爷爷出什么事情了?”
靳奶奶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只得说道:“你爷爷没啥大事儿,就是人老了老了偏不服输,说要上山去给果树打枝,这不是滑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
靳南枫连忙走到二楼一看,果然,他家爷爷腿上还有石膏,大约是老婆子没办法把人背上背下的,所以连午饭都是端上来让他吃。
靳爷爷正在西里呼噜的吃饭呢,瞧见孙子上来也有些讪讪的,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南南回来啦,哎,我这不是看着那么多的果树种都种了不长果子太浪费吗,真不是故意的。”
靳南枫哪能不知道老人家的心思,他过去坐到床前,看了看靳爷爷的断腿,只问道:“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靳爷爷连忙说道:“去了去了,你林三叔带我去的,医生给拍了片子,打了石膏,说断的利落,就是回家得好好养着,你看那边还配了不少药呢。”
靳南枫将那些片子药什么的都翻了出来,左看右看确定老人家没把自己身体不当一回事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站在床前弯下腰,说道:“上来吧,我背你下去吃饭,在楼上吃饭多闷。”
靳爷爷却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不用不用,你刚回来多累,还是坐下来喝口水先歇一歇,爷爷都习惯了,不觉得闷,我还有电视看呢。”
靳南枫却执意不起来:“整天看电视眼睛不得看花了,快上来吧,我是你孙子,背你走几步路还不是应该的,快上来吧。”
最后靳爷爷还是趴了上来,两只眼睛却笑盈盈的,显然孙子孝顺他心中还是开心的。
等到了楼下,靳奶奶又忙活着打鸡蛋做饭,他们老俩口随便吃吃就成了,乖孙子回来了,她可舍不得孩子吃不好,要不是靳南枫拦着,老太太非得杀一只鸡不可。
一会儿功夫,村子里头的人也知道靳南枫回来了,关系好的几家人就过来看了看,其中跟靳家走的最近的就是林三叔了。
林三叔说起来还是靳南枫他爹的发小,也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长辈,是个老实憨厚的男人,靳南枫不在家的时候对他们家两位老人多有照顾。
靳南枫将上京带来的上好白酒递给林三叔,林三叔推辞了一番推辞不过,倒是笑呵呵的收下了,倒是林三婶瞪了老伴儿一眼,又说道:“南枫,你回来可就好啦,你爷爷是个老顽固,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你说山上的那些果树这些年都没结果过,他上去打什么枝。”
靳南枫回头看了眼蒙头吃饭装作没听见的老爷子,笑着感激了林三婶:“我回家看着他们,可不能让他们继续胡来了。”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等人一走,靳爷爷倒是叹着气说道:“老了老了,以前你爷爷上山下海的时候多了去了,摔一跤算什么大事儿。”
见孙子的脸色还是不大好,靳爷爷又有点小心翼翼的说道:“放心吧,你爷爷身体好着呢,能吃能喝的,等卸了石膏又是一条好汉。”
靳南枫缓和了一下脸色,又说道:“爷爷,您都摔断腿了,难道我还能骂你不成,只是你老是这么逞强可不成,这次只是摔断腿,要是还有下次呢?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瞒着我,这不是让我更加不安心了吗?”
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孙子担心的眼神也有些害臊,但心底到底是暖洋洋的,他们村那么多的孩子,也就他孙子最出息,最孝顺。
只是坐在门口看着那座月映山,老人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那都是你爸亲手一颗颗种下去的树呢,怎么就不结果呢?”
第6章 不结果的果树
吃完了饭,背着靳爷爷回了房间休息,靳南枫却毫无睡意,乡下与都市最大的不同大约就是作息时间了,现在才不到七点,老人家却已经习惯上床睡觉了,放到上京那边这个点的时候靳南枫估计还没下班回家。
既然睡不着,靳南枫就索性溜溜达达的往月映山走去,靳家的屋子就是当年他父亲包下这座山之前盖的,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打算包山,靳父将位置定在了山脚不远处。
在靳南枫的记忆中,他的童年也是伴随着这座山而慢慢长大的,但这座山给他带来的记忆并不是那么的温馨和无忧无虑。
从他有记忆开始以来,就听村人唠嗑过他父亲的事情,一个山沟沟里头飞出去的金凤凰,好容易在城里头扎下了根,媳妇娶了,孩子生了,有朝一日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说要回家包山,还一包就是一大片,一包就是一百年。
当年靳爷爷靳奶奶不是没有劝过,但他父亲就像是着了魔似的要做这件事,还说要带着村子发财致富,结果看看如今的村子就知道了。
月映山村原本有一百多户人家,如今连着户口全家都迁出去的就有一小半,剩下的那些不是没本事,就是真的舍不得老家这地方。
这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连去镇上都麻烦,又不是什么鱼米之乡,田地都少,如今农业技术发达了,平时种地也就能填饱肚子。
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人们不得不出去打工,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和孩子,靳南枫回来的时候一个同龄人都没见到,通常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能回来。
当年靳父包了山,买了无数的果苗,咬着牙一颗一颗的种了下去,一直把月映山山脚下都种满了,但最后兜里头的钱花完了,种下去的果苗却只开花不结果。
找了专家一问才知道,靳父被骗了,这批号称上好的果苗压根不是果苗,而是人家市里头定了临时退货无处可去的观赏树,别管搭理的多精心也不是结果的料!
靳南枫走在月映山脚下,抬头就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观赏果树林,这些年这些树死了不少,这会儿看起来也稀稀拉拉的,勉强能算个林子罢了。
但就是这个林子,让他的母亲再也受不了甩手离开,连丈夫和儿子都抛在了脑后;也就是这个林子,让他的父亲心情抑郁,最后抑郁而终。
靳南枫在林子里头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不在的几年里头,这些树又枯死了不少,大约是他们这边的气候实在是不适合这些观赏树,以至于他们扎根不下来。
他抬头看着月亮下的月映山,连绵不绝的山脉像是波浪,而带着几分迷离的月亮在其中起伏不定,显得美丽又清冷,月映山的名字就是从此而来。
靳南枫索性就在树林子里头坐下下来,透过并不算高的树杈看着天空,那种能够控制植物的力量再一次从他的身体中涌了出来。
这一次,靳南枫没有对身边的那些观赏果树多加关注,反倒是任由那种力量慢慢的散落开来,就像是一股子清明的细雨,迷迷蒙蒙的将整片山林覆盖。
一直到那种力量覆盖满他所在的那一侧山面,靳南枫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疲乏,他迅速的收回了力量,不敢像是之前那般莽撞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力量分散的太开了,周围的这片山林并没有发声肉眼可见的变化。
靳南枫站起身仔细看了看,倒是松了口气,如果那种力量一直那么吸人眼球的话,他想要使用也十分不方便,但如若能做到润物细无声,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出那片观赏树加果林,一边盘算着要怎么处理这片只开花不结果的老树,算起来这些树的年龄跟他的年纪都差不多,就这么拔掉了也是太可惜,只是放着的话一来占地方,而来也没有任何的经济效益可言。
说起来他死去的老爹倒是还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乘早包下了月映山,要知道黛西这一片的月映山占地面积极大,当时因为包的年数多面积大,还附赠了山脚下的荒地。
以现在的物价来计算的话,当年他老子包下这几个山头实在是便宜,不过在当时来说那就是大一笔钱,那时候不少人笑话靳父是个傻子。
靳南枫有心看一看自己的领地,在靳父去世之后,他爷爷奶奶怕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就把这地的名字写在了他的名下,权当他爹留下的东西。
在此之前,靳南枫从未想过这片山能用来做什么,除了秋天能收到一些山货之外,山上也就没有其他的出产了,但现在却不同了。
靳南枫一边走一边看,越看越是失望,也怪不得当年村里头会以极便宜的价格将这山租给他父亲,实在是没有什么价值。
别的不提,山上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据说是那几年大跃进的时候都被砍了贡献给国家了,后来饥荒年代又被一层一层的扒过皮,这二十年来修生养息也没能完全恢复。
除了靳家种下去的那些观赏树之外,山头上就没树木值得看的,不是矮小的灌木丛就是野竹林,更多的是新生的那些映山红,可见这片地方的土地贫瘠。
月映山的占地面积太大,靳南枫走了一会儿就转头回去了,他就算是花一天的功夫也走不完这几个山头,再说夜色已经黑了,这一带可是有蛇出没。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老家人就特别放松,已经生成生物钟不再睡懒觉的靳南枫一觉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了,他看了眼手机连忙起来,去隔壁房间背了靳爷爷下楼晒太阳。
刚下楼呢,就瞧见靳奶奶在门口放了个塑料脸盆刷鞋子,见他下来还说:“南南,你昨晚是不是去山脚下溜达了,瞧这一脚的泥巴。”
靳南枫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去想要接过来,靳奶奶却推开他唠叨说:“别捣乱,马上就刷干净了,你还说你爷爷,自己还不是整天去山上溜达,大半夜的难道不危险,以后可别晚上去了,想去看看白天不有时间吗?”
靳南枫心知老人是担心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唠叨,反倒是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笑嘻嘻的帮着倒了水,又说道:“我没上山,就在下面走了走。”
靳奶奶特别不待见这片山林,觉得儿子就是为了这个才早早病死的,忍不住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就你爷爷这个傻子还去给那些光开花不结果的打枝。”
靳南枫笑了笑没说话,却忽然意识到一点,就算是他想要回来,恐怕爷爷奶奶也不会让他回来,毕竟有他死去的老爹那个坏例子在前头杵着呢。
他没有直接说这话,倒是靳爷爷察觉孙子的心思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你们公司不要上班吗?”
对这个靳南枫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我辞职了,打算给自己一段时间歇一歇,就回来陪陪我亲爱的爷爷奶奶,怎么,爷爷不想看见我啊。”
靳爷爷还未说话,靳奶奶就说道:“你爷爷不想见你,奶奶我可想死你喽,要我说那工作就该辞掉换一个,哪有老让人没日没夜的干活的。”
靳爷爷朝着老伴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你们祖孙俩恶心人,整天想你想我的。辞职就算了,干的不开心咱们就别干,你可别学城里头那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想死想活的,工作这东西,不开心就换一个不就成了。”
有儿子的前车之鉴,两位老人对唯一的孙子十分开明,只要他不学坏其他都纵容着。大约在靳爷爷靳奶奶的心中,当年靳父会想不开,也有他们整日里头念叨的缘故在。如今对着唯一的孙子,自然是他想怎么样都好,只要活的平平安安就成。
靳南枫却有些无语,其实他跟靳父的性格截然不同,如果说他父亲是心高气傲接受不了打击的,那靳南枫就有一股子百折不挠的执拗劲。
抑郁之类的事情距离他太远了,靳南枫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包山失败就会导致他父亲的死亡,难道一次失败的打击就那么大吗,还是说妻子的离开才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