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一谈论到催泪和烟雾的要求,那些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书生,马上跟打了鸡血似的。
四面黑板全都被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化学方程式,学生们被指挥的跑来跑去,把制备用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开始洗烧杯擦桌子。
一开始钱凡还是所有人的焦点和中心,后头几个化学老师说着说着争了起来,几个人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又写又擦,争论三氧化硫的参与反应的方式,以及燃烧弹的载体组成。
威武凶猛的警察局局长钱凡大人,最后默默的站在他们旁边,一声都不敢吱。
这帮读书人怎么吵起架来一个比一个凶……
操场也被临时征用,用来观察半成品的燃烧效果。
一帮学生老师站在那看着微弱的火花和膨胀的烟雾,还有人下意识地催促道:“做笔记!这个反应我之前可是讲过三四遍了!”
钱凡站在那帮老师中间,试图找存在感:“我觉得这个燃烧效果很不错了。”
“燃点有问题!烟雾浓度不对!”那老师压根忘了他的身份,一挥手就把孩子们往实验室里赶:“回去再改!”
……行……吧。
第15章 古书
另一个让柳恣有些头疼的,就是医疗问题。
镇子里一共两个医院,平时能动些个切阑尾修骨头的中小手术,大病什么的都得往市里转。
ICU病房不多,还在维持着基本的运行,但大部分的就诊和治疗已经基本上都停了。
有四成医生被分去了军部,不可复产的高级药物扣下了大部分,头孢和阿莫西林之类的药物也被囤了许多。
虽然每个人的命都值钱,可现在比起谁家大婶大爷的头疼脑热肚子疼,更令人惴惴不安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疫情。
疫情这个东西,可是无常的。
哪怕是现代,禽流感和春秋流感都防不住,更何况是这个全然陌生的古代。
柳恣清楚将来这些锅都得自己背,但也不得不派兵加强医院管控,把那些闹事的大爷大妈都轰出去。
现代的医疗,治疗的目标很高。
像小的疥疮、肠炎骨折之类的病,那是所有人都默认要必须治愈的。
而癌症这种东西,哪怕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也要全力试试看。
可目前连热电厂都没有足够的能源开火,药厂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恢复生产,镇子里唯一的几批药的存在价值,无异于金山银山。
这也是非常无言的一个事实:接下来的新病人,可能得不到更深层次的救治了。
糖尿病,高血压,慢性病和重病都很难有衔接的药物。
哪怕药厂开着,也没有对应的原材料和配方可以生产高精尖的药品。
他们这一镇子的人,只能够接受这个现状——连改变的余地都没有。
柳恣吩咐警备戒严,日常巡逻清点的同时,还开启了一项新的工作。
那就是图书馆资料和文献的全面数字化。
他亲自跑去供电局吴局长家里,连笑带威胁的软话硬话都甩了一遍,临时批了一整个下午的充足供电,发动了四五十个老师以及二十来个政府部门监督人员,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录入和保存。
这个行为其实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都有点智障。
镇长一拍脑袋决定把这些书都存到局域网服务器上面,简直有点不可理喻。
三重备份那也不是实打实的,毕竟现在谁还开得了电脑啊,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赵青玉那天刚好过去借新的通信学教材,一开门差点撞到他柳叔。
“——叫哥哥!”柳恣抬手按住这拱到他怀里的小个子,本能地警告道:“不许叫叔叔!”
赵青玉冒出个小脑袋来道了声好,扭头开始看铺了一桌子的扫描仪和三四台主机。
“你是怕战火的受损?”他眨了眨眼道:“还是防潮防洪水防小偷?”
柳恣示意秘书孙赐去问下书目登记的进度,小声道:“数据才是永恒的。”
纸张如果烧掉,或者在水里泡湿了,大部分的内容都不可能再复原。
可数据不一样。
文档也好,图片也好,万千大象皆会被浓缩如一粒尘埃,轻飘飘而难以抹去存在。
赵青玉看着大伙儿忙碌的身影,突然想到这两天隔壁中学操场上炸药试爆的场景,扭头道:“钱叔还在学校那边忙活呢?”
“不知道。”柳恣翻着《政治学》,漫不经心道:“想他了?”
“不是,”赵青玉琢磨道:“你不觉得让学校来做这些军备用的东西,效率太低了吗。”
这不是有现成的车间流水线么……
柳恣噗嗤一笑,拿书背敲了敲赵青玉的脑袋:“你信不信,我再跟老吴提批电的事情,他能把我的头给剁下来。”
江银镇的储备电就这么点,开始还计划着凑合着用六个月,后来六七个部门都跟天天上门烦他吴恭吴大局长,六个月的预算缩到三个月,现在恐怕又得缩了。
吴恭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这会儿也被烦的急了眼,把家里的门关的死死的,要不是柳恣掐着嗓子在他家门口唱十八摸,他还真不会开门。
镇长横起来能没羞没臊到一定程度,也完全不是他吴恭能招架得住的。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赵青玉小声道:“但是我觉得把扬州打下来以后,咱们应该往北边继续打。”
柳恣本来还在强行看书,愣是被这小崽子搞得有点定不下神来:“你想说什么?”
赵青玉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北边有石油和煤炭。”
“……”
柳镇长示意孙赐先去旁边休息会,等会再过来汇报情况,只挑了眉看向他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自己猜的?”
赵青玉咧嘴一笑,掏出两本古旧的书。
上面的字体与华文相似,由于结构和字形差不太多,柳恣竟也能辨认的出来。
是《太平寰宇记》和《梦溪笔谈》。
“前面这本有接近一百五十多卷,后面那本也少不到哪里去。”他把书递给柳恣,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手上这两本,是我让胡哥用玻璃珠和玻璃瓶在书坊换的。”
等等?
他是在想去平贡镇的时候,胡飞怎么感觉有几刻是找不到人了来着。
赵青玉这个小机灵鬼,居然把人家的书给顺了回来?
“你们换了多少卷?”柳恣小心的翻了下这质地颇差的古书,几行竖排版看下来都有些眼花。
“他挑了六七本吧,主要是在找地理方面的信息。”
赵青玉补充道:“书我都抽空看完了,回头写个报告给你。”
“……居然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柳恣露出审视表情:“赵青玉你也真是个小怪物啊。”
“过奖过奖。”男孩露出笑容来,补充道:“咱们这个位置叫江南,是长江以南,往北山脉连绵不绝,而且有许多现成的矿井——如果能搞定货币的事情,直接去包了他们的山,雇几千人来采也没什么。”
这到底是富商家的傻儿子,说买山都不带眨眼的。
柳恣忍住吐槽的冲动,正想说句什么,旁边桌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柳镇,在不在。”
那声音由于距离的缘故,有些模糊不清。
但这烟嗓子哪怕是捂着耳朵听,也能猜出来是钱凡的。
“怎么了,你说?”
钱凡那边似乎有些吵,背景音不知道在喧闹些什么东西。
“我们研究完了扬州三城的守军情况——昨天和今天都派人开车骑车过去侦查了。”
“由于这里太平了三十年,城市里都热闹放松的没话说,城外头的守卫也只是象征性的值班轮换而已。”
他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喜悦的感觉,反而感觉每个字都是咀嚼之后才说出来的。
“我决定今晚出征。”
第16章 爆破
太平热闹的是宋大城,无所防备的也是宋大城。
床弩枪炮都在北城架着,南城以南因为联通着后方的村庄镇子,没有什么防备。
在冷兵器时代,城市的攻防是战争的主体。
人们执着于建越来越高的城墙,建造越来越强悍的抛石机,一千年来在一个个堡垒间反复拉扯。
几乎所有城池外侧,在高大的城墙顶部都建了凹凸的齿形矮墙,这种矮垛用来射箭和瞭望,凸出来的平面被称之为马面,可以有效的消除视野死角,进行弓弩箭矢的多角度射击。
而攻防战里首当其冲的,就是城门。
城墙一般都是厚土青砖垒积,如高楼般厚实而难以撞破。
人们没办法临时强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打开那紧闭的城门,攻城车被一代代改良,连金人也抢了宋人的旧弓弩器械,想着法子改的更强势一点。
问题是,他们没有强拆经验,但江银镇的老技师们有。
——不就是定向爆破么?
十月十二日,凌晨三点五十。
万籁俱寂,就连角楼上负责瞭望的哨兵都陷入了昏沉的睡意。
扬州城南的树林里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十余辆大巴车,临时搭的帐篷里亮着四五个手电筒。
“炸药埋好了?”钱凡掐灭了烟道:“都就位了?”
“炸。”
在按钮按下的那一瞬间,整个城南如同有千雷招来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炸药在破坏掉城墙的承重的那一刻,无数的碎石砖块全部倒塌,连带着角楼和高台也跟着坠落崩倒,前后千里为之地震山摇,霹雳般的炸裂声直接惊醒了整座城市!
花了三十年被反复加固构筑的城墙,在八秒中内伴随着尘烟飞溅,直接化为了须有。
钱凡绷着神色看着远处突然灭了灯光,突然坍塌崩解的那一整面城墙,直接按下对讲机下令道:“开车。”
十余两大巴同时踩了油门,找准入口从各个方向开了进去。
此刻的扬州城夜市刚至收尾的阶段,少数商贩已经开始准备早市的迎来送往,听到这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还以为是天火骤降,纷纷狼狈的四散逃命。
人们从门户中纷纷走了出来,忐忑的等待下一次地动山摇,只见有多个银白玄黑的庞然大物,若怪物般从多个方向冲了过来。
安江门一破,所有攻城者直接鱼贯而入,十分钟内就冲到了大东门附近,开始找衙门在哪里。
他们根本不需要准备军服——从现代人的装束上就可以看出是敌是友。
钱凡布置下来的任务,只有三个。
控制总衙门,控制北城门,找到知州。
伴随着大巴车的门徐徐打开,几百人直接五人一队飞快的集结又各自分散。
虽然只是一支临时集结的部队,可这几天的集中训练里,纪律和效率两字被深刻的贯彻。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瘦西湖二十四桥附近的画舫皆惊骇的停了歌舞,忙不迭的熄灭了灯笼,生怕被波及。
长街夜市中的灯火也如同被追逐着般飞快的熄灭,连刚才奔跑着的百姓也忙不迭各自躲了起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突然来的变故是什么——不见马蹄声,不闻金人的刀枪之声,只有那骇人的白色光芒在街上扫荡,亮度犹如鬼魅临世。
所有人都配备了两个手电筒,每辆车还带了四五辆折叠自行车。
混乱之中,镇守本城的军队终于集结完毕,从西边的开明桥那里赶赴而来。
“是守军——七队八队!准备!”
还没等那些骑着马的兵士冲到这长街上来,突然有五个人迎面往前,六七个烟雾弹直接在夜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对准他们扔了过去!
红磷在开始反应的那一刻剧烈燃烧,浓白的烟雾裹挟着呛人的味道四散开来!
“这是什么妖法!”
“咳咳咳咳!”
“这是眯眼!有毒!都快捂住口鼻!”
乱七八糟的扬州话随之响起,然而江银人并听不懂。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攻城者都似乎格外震惊,甚至没有流露半分的惧色。
钱凡已经骑着自行车赶到,在这刻直接扬起扩音喇叭道:“一到五队继续完成目标,七到九,列阵!”
伴随他的声音一同赶来的,还有两辆消防水车。
贮水罐都早就被装满,伴随着七队八队十几个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高压水柱在直接破空而出,击向那被烟雾破坏阵型的军队!
扬州三城一共有七万的守军,而南城只有三万人驻守。
四五架无人机在空中高速飞行,摄像头开始高效率的扫描地面情况,进行成像处理。
柳恣坐在帐篷中看着开明桥附近的情况,只沉声道:“全军出击。”
几十辆大巴车同时开出,在十分钟内直接杀进了扬州城。
他们的身上没有战甲长枪,可也已经让无数人惊骇的开始四处奔逃。
夹城和北城的士兵还在等待着集结和发令,明显不可能在二十分钟内直接过来对抗。
“北城门已经占领——用的是麻醉枪,人已经都捆着了。”对讲机内传来消息:“准备守城?”
钱凡看着消防水车的高速作业,只沉声道:“开始布置电网,我这边分两辆水车过来。”
高压水枪的威力,不亚于疾射火炮。
但强压水柱只会让人短时间内眩晕或者被击倒,最严重也不过骨折。
由于守军一来就是一片,水柱直接从高空喷射,用扫射的方式一片片的打过去。
临时做盔甲是不可能的,能处理弓矢的方式,就是根本不给他们开进的机会。
已经有守军觉察到力量的悬殊,开始试图越河作战。
然而钱凡早就防了这一手,让九十两队的人分散在河边,持防爆盾扔闪光弹。
镁和钾在燃烧的那一刻绽放的光芒,不异于太阳坠空,若注视一两秒都会暂时性致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