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都有各自的上层管理官员,可那都是在市里或者省里的,如今时空异变之后全都不复存在了。
“是啊。”钱凡摸着下巴道:“你是不知道,那姑娘长得真是水灵,就没见过证件照上还这么好看的人。”
“叫什么?”柳恣随口道:“也许我认识?”
“云祈,不是本地人,华都那边过来的,跟白鹿白局长一个学校。”钱凡回味道:“身份是挺特殊,我看过她的档案,考了三次参政院,分数都是全国前三,结果每次都没过道德测试,四年前跑到江银做药企董事和高管了。”
云祈这个名字,柳恣感觉在哪听说过。
她前后的这两个身份,确实差的有点大。
一个是首都的高材生,明显是可以去中高级企业工作,留在一线城市的人。
一个是本镇的药企董事,哪怕是个高管,那也是十八线小镇的工作,就算她拿的是和华都一个层次的工资,也感觉有点委屈这首都户口和学历。
“华都大学的啊。”柳恣琢磨道:“华都离这儿这么远,坐飞机都得三四个小时呢。”
一个个都来这上班,明显就是自己选的了。
“上头本来吩咐,让我监视这女人的通信往来,”钱凡回想着那张证件照,露出惋惜的神情:“可惜人都没见到,就时空异变了。”
“现在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了。”
柳恣心想厉栾也是华都人和高学历,这一个两个全跑到江银镇子里头,搞得跟专程组团来打桥牌似的。
厉局长睡得昏昏沉沉,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呼吸声早已悠长而轻缓。
她考了高分却选择去江银,是为了疗伤的。
江银旁边的雪山森林,还有弦月和星河,一度被诗人和文人钟情,为此产生了不少流传千古的文学作品,这儿也是出了名的禅修之地。
龙老爷子虽然从前都是在外省做研究,老了被返聘回家乡当镇子里的顾问,也算是额外的照顾了。
出了镇子开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自然保护区,还可以去那里猎鹿,柳恣为此在家里还收藏了好几管的机枪和猎枪,特意去搞了个狩猎证来。
不过这些,都已经随着异变化为泡影了。
柳恣选择来这里,是因为填串了答题卡,索性过来陪厉栾呆个几年。
但其他两个人呢?
“你应该见过她啊,”钱凡思索道:“药企的人两三年前在立项的时候,跟咱们政府层的人吃了好几次饭,你当时也去了。”
柳恣按了按太阳穴,隐约记得一个姿容娇丽的侧影,不确定道:“她好像,就去了一次。”
“算了,反正烂账那么多,哪里清理的过来。”
两人换了话题,又闲聊了些旁的杂事。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片子也该放完了,钱凡看了眼手表,懒洋洋道:“他们应该看完纪录片了,咱们过去准备参与晚宴。”
“嗯。”柳恣站起身来,笑着唤了一声厉栾:“起来。”
她醒来时双眼有些失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钱凡没等他们,先走一步过去跟那些宋国官员们说些场面话。
厉栾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差点弄花了眼影。
“又做噩梦了?”柳恣站在她身侧轻声道。
“习惯了,没事。”厉栾挥了挥手,恢复了清醒的神色,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陆游按照原本规矩,是不可能随驾入临的。
他升官颇快,既与家世有关,也和他自己的牛脾气有关。
越州陆氏向来是名门望族,而陆游自幼就承袭了父祖的天赋,因恩荫制得了登仕郎的职位。
他第一次被众人得知名号,是因为锁厅的考试。
所谓锁厅考试,就是官员及恩荫子弟们的进士考试,相当于现代的共建生测试。
陆游才华横溢,且饱读诗书,被主考官陈子茂一眼相中,决定定他为第一。
可八年前秦桧可没有死,他的孙子秦埙不仅和陆游是同时去锁厅考试,名次还被排在了陆游之下。
秦桧是把岳飞都斗死的高臣,朝野之中就没有人不敢甩他脸子,这陈子茂定了陆游第一,等于在打他们秦家的脸。
正因如此,不光陈子茂被迁怒,在第二年陆游去礼部赴考的时候,秦桧明确指示主考不得录取陆游,之后在人事考绩等诸多方面都想法子为难他。
直到三年前秦桧病逝,陆游还在做福州的小小主簿。
但他的才名早就被临安士子所激赏,自然极快就调入了京师。
那时候趁着秦桧尸骨未寒,诸多士大夫都想着法子反咬一口,把秦桧的旧账全都算了个清楚。
但陆游进了朝中,第一不是去诉讼那秦桧如何不是个东西,而是应召上策,开始谈论外姓王爵之况,不仅敲打皇上不能随便给人封爵,还提醒皇帝别沉迷古玩珍惜,要对政务多上点心。
——一个初入朝野的年轻士子,能屁股都没坐热就开始上谏,已经勇气非常可嘉了。
赵构耳朵早就被一群文臣磨得起茧子了,也没当回事,该玩字画玩字画,该上班摸鱼照样摸鱼。
而就在今年,这小文官又参了杨存中一本。
杨存中是谁?他做官的时候,陆游压根没出生,而且三十年前就被胜任为神武中军统制了。
换句话说,这是个老将军啊。
杨存中现在掌管着宫中禁军,而且为人宽厚还左右逢源,跟上下级都处的好关系。
资历老,等级高,势力大。
陆游三十多岁,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身上的锐气被秦桧挫来挫去都没搓掉,直接进谏要求罢免杨存中,说他在禁军呆了太久,恐成威胁!
赵构还是给杨存中留了点面子,没罢免但降为太傅和醴泉观使,又升了他为大理司直兼宗正簿,算是格外的青睐了。
这一次进入临国,陆游其实心里是警惕而且防备的。
其他文臣很快地进入了状态,开始目不转睛的感受种种神异之处的时候,陆游几乎把每一样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金军数万人在城墙前能死伤数众,可为何临国的一个守军都没有去过。
如果这种力量用在宋国身上,那后果可能更加惨重——
两国首都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一个时辰他们就可以抵达临安。
友好相处只是一时之计!长久下来这可不是个办法!
这临国也不敢放太空宇宙航天计划之类的纪录片,就剪了些动物世界、克苏奇幻电影、动作武打片之类的东西,旁边还专门配了两个文化部的小年轻帮忙讲解,过个五到十分钟换个片子。
赵构和他手下的文武官看到这屏幕,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柳恣溜出去抽了几根烟。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皮影戏和手机之外的屏幕。
钱凡知道教起来,给赵构他们的都是大字老人机,里面的其他功能没怎么介绍。
这屏幕本身光影清晰,附近配的音响也品质相当的好,重低音和环绕音的效果都十分动人。
等那灯光一亮起,雪山草原、月夜星湖等种种光影再次呈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赞叹而震惊。
这种效果,不亚于给丛林野人放点烟花找乐子。
有人还以为他们打开了传送门——是不是跨一步就能走进去了?
这般神器,恐怕犹如西王母之镜,尽是蓬莱仙术里的幻景!
而当音响里的解说词响起时,刚才那波被吓得跳起来的人又跟着跳了一次。
有的人被吓了好几波,索性抓紧桌子站着看,也不等什么斯文不斯文了。
这宫殿寺庙,鸟兽花木,是如何进了这薄薄的一幕布里,又是如何动起来的?
附近明明没有人在说话,怎么会有清晰又明亮的声音入耳?
文化部的几个小年轻在旁边守着,颇有种一百年前上山下乡慰问乡亲群众的感觉。
如今山沟沟里都有人开始玩VR头盔了,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活动安排的宽松简单,而且住宿方面有行宫,人员也是以前的老一套,都不用柳恣他们多费心思。
晚上官员们可以自由活动,去看看广场上的灯光与喷泉,或者和皇帝一起观影。
他们还拿了赵青玉的一个游戏头盔,备着给皇上玩。
这种东西在改装之前不能人力充电,没有赠礼的可能。
吴恭怕引起外交上的麻烦,诸事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最尴尬的事情,就是在强调女性的自由度上。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临国人在扬州的街道上往来,参政院和礼堂里也有很多女性工作人员。
在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之前,钱凡和柳恣站在所有来访外官面前,非常认真的解释了一遍。
“可能这么说有些唐突,但临国的女子,无论婚配与否,都可以自由的选择衣服的长度,以及是否出门玩乐。”
“而且这场中和任何地方的女子,全部都是自由之身,没有一个是奴婢,也不能任由人欺凌甚至带走。”
“在场的诸位也许位高权重,但我们临国保护每一个女子的安全,还请不要为难我们的外事人员。”
这话说的,就颇令人惊异又觉得羞耻了。
而且这种羞耻感,是一种非常讽刺的羞耻感。
——就好像他们宋国来的官员一个个都精虫上脑,会对这些女人们做什么似的。
可每个人都心里清楚,从下午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对这些露小腿露脚的女人心生邪念了。
柳恣交代这件事的时候,其实被人拦过,因为这么说确实不给面子,而且话有点难听。
可是他和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对这些还没开化的古代人来说,婢子的命不是命,路边女人调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外事来访期间,不可能让所有姑娘都停止活动,或者穿的跟黑袍女一样只露一双眼睛。
既然如此,还是说清楚一些吧。
陆游混在人群之中,更觉得诡异而不舒服。
他可以清晰可见的瞥见,附近好几个负责讲解和接待的女子,而且无一不是露胳膊露腿甚至露着脚脖,根本没有基本的廉耻!
陆游有个好友名叫苏瑑,苏瑑娶了个老婆孙氏,那才是他心里的理想典范。
孙氏虽然木讷而有些迟钝,可比起这些浮浪的女子而言,更懂得什么叫妇道。
当初赵明诚之妻李氏想把自己的诗书之才悉数传给这孙氏,让她也学些文书辞藻,孙氏那时候才十几岁,就能摇着头拒绝,说“才藻非女子事也”。
那李氏也是糊涂,后半辈子都过成了笑话。
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都懂的道理,这些女人竟然不懂,一个个穿的比妓子还要放浪形骸!
赵构听了柳恣的话,干咳一声讪笑道:“我宋国士子皆通晓诗书,对女子宽厚有礼,元首放心吧。”
他们现在有求于临国,还等着再巴结些好处来,谁要是关不住下半身,怕是等着被拎回去阉了吧。
宋国来访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扬州城,其他几个单位的人也全都听说了消息。
相关的通知早就发了下来,还额外告诫女性主义防范安全,尽量结伴外出。
辛弃疾没有和那帮同龄人一起出去看彩灯和电影,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安静地继续整理着论文和文件。
大概是外面烟花声太吵闹,他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决定休息一会?7" [群穿宋朝]苍穹之耀26" > 上一页 29 页, ?br /> 那份建议明着说女子谨慎外出,暗着让她们提防着点宋人的文件,他自己也看见了。
来这个地方,已经半年有余。
他本来就年轻且未婚娶,一开始也觉得那些女子穿着怪异又放荡,可很多事情是可以通过学习的。
毕竟从一开始,赵青玉就给了他一个无所不知的PAD。
辛弃疾虽然不知道这派德一词是怎么来的,但遇到不懂的事情都会直接搜,宋字读取不出来还能语音问询,非常方便。
他看到的,是千年来女子生存状态的演变。
——虽然看的时候,心里多有抵触和不舒服,可最后还是哑口无言。
在这千年之中,女子从母系社会的领主,变成男权社会的附庸,在生育潮和绝育潮中犹如浮萍,后来再呼号呐喊,用血与泪去争取权力和地位。
辛弃疾无法把宋国的女子与女娲之类的上神放在一起思考,一个卑贱如尘一个高贵如云。
可临国的女子,在他身边,在这半年里,当真身上没有半点束缚的痕迹,不仅不用学什么诗书孝经,连嫁育与否都可以自由选择。
仿佛她们才是那女娲的后人,拥有天生的权利和自由。
——这事如果说给自己乡间的好友,恐怕能被当成天方夜谭。
陆游大概是酒喝得有点多,只一个人在礼堂中游荡。
礼堂建了三层,中间空庭吊着柳恣家里的水晶灯,璀璨闪亮颇为好看。
他略有薄醉的靠着二楼的栏杆上,用指腹摸索着那狼头浮雕,看着下面穿着纱裙短裤的女子们,只觉得有些恍惚。
他莫名地,开始怀念自己从前的妻,唐婉。
蕙仙就如同这堂上的女子一般,恣意的谈论诗书,没有半分的收敛。
自己年少之时是如此爱慕这样的女子,可以与她执棋夜半,可以谈天说地,从四书五经谈论到短诗长句。
可就是她不知自束,让母亲觉得她耽误了自己考取功名,才最终逼着自己一纸休书让她离开陆府。
蕙仙已经走了五年了。
五年前,她去沈园又见了自己写的那首钗头凤,最后抑郁成疾,秋深之时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