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鑫苦笑了一记:“她判断错误,打死的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瞬时间,温煦感到手脚冰凉。同样的情况,在章程里也有设计:如导致无辜者受伤、死亡、调查员需根据真实情况负责。
温煦的眼睛离不开花鑫的脸,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花鑫很平静地继续说道:“这事没得商量,按照规定吴菲是要被囚禁的。监理会有专门用来关押违反章程的人。”
“你是说‘孤地’?”温煦在比词典还厚的章程了看到的,一个存在于汪洋大海中的岛屿,在地图上你是找不到它的,“算是监狱了吧?”
花鑫点点头:“对。我去过一次,条件其实挺好的,就是没自由。她的情况,应该是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温煦惊讶地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孤地了。”
“这就是监理会啊温煦。”花鑫苦笑着,“我们拥有时间轴能量,可以说凌驾于各类调查部门,能力越大,责任就越重,越要更严厉的约束自己。说的直白些吧,每个调查员都会经历一个膨胀期。”
我不是普通人,我是特殊的,我是有特权的。走在大街上,看到周围的人都是用俯视的角度去看。如果没有强有力的约束性,这种膨胀一发不可收拾,会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就像是在任务中杀了人,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调查员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有特权,我又不是有意的,所以,我应该享有特权。一旦产生了这种念头,调查员会缺失自我约束性,逐渐忽视生命的可贵。
人活着,要会约束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懂得敬畏生命。如果享有特权的人缺失这两点,后果是什么呢?
其实,温煦也有过膨胀期。只是他本就是个淳朴的人,即便膨胀起来,也没嘚瑟到哪儿去。所以,仔细品品老板这番话,倒也理解了总部的一些章程。
花鑫说道:“你明白为什么调查员要两人一组了,就是要让状态稳定的老手管束新人。”
温煦点点头。
说了几句题外话,花鑫回到正题上:“出事之后,我们俩被分开关押审问。从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在总部被关了半个月,老副把我打包丢去了基地受训。我问过老副吴菲的下落,老副一直不肯跟我说。”花鑫的语气中夹杂着很多失落,“我的级别的确不够追问这件事,等我冷静下来安心接受训练,回了总部半年多,才听说她跑了。”
“跑了?”
花鑫踩下刹车停在信号灯下,两只手搓了搓脸,闷声闷气地说:“对,怎么跑的我不知道,大老板亲自下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问及这件事。”
这就是前因吧,那么后果也差不多明朗了。车子再次启动之后,温煦做了跟花鑫同样的动作,搓脸:“她是不是觉得监理会对她不公平?”
花鑫没吭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温煦:“这是回来报仇了。”
真的是回来报仇?这个事听起来怎么觉得哪里别扭着呢?越想越觉得奇怪,温煦说道:“老板,打个比方,如果我是吴菲,错杀了一个好人,那我肯定会再回去一次,改变这个结果。”
“你别忘了,我们俩本来就是跳跃回去的,怎么影响事态发展?”
“影响不了自己,影响那个被杀的人啊。”温煦脑筋转的极快,“我会设法不让那个人靠近现场,人都不在,我杀谁?”
花鑫诧异地看着温煦。
“老板,你看哈,她叛逃监理会之后肯定进入双弧,双弧有跳跃技术,那时候她完全可以回到事故当天,改变事故的结局。她为什么没这么做呢?你要知道,双弧可是掌握着随心所欲跳跃时间的技术啊。这个连我们都做不到。”
“所以?”
温煦抓了两把头发,试着说:“肯定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这个事导致她根本不想改变事故的结局,一门心思找监理会报仇。”
花鑫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沉痛……
“老板,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跟我……”
温煦的话还没说完,车子猛地停了下来,他被安全带勒的直咳嗽,不解地看着花鑫:“你干啥停车了?”
只见花鑫脸上的表情震惊,眼睛瞪着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温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距离车头大约有两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穿大衣戴帽子的中年人。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来的?刚才怎么没看到?温煦紧张起来,抓住花鑫的手腕,问道:“他是谁?”
“大老板。”
啥?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
花鑫拍拍温煦的手背,说:“你去后面坐。”
温煦开门下车,等着大老板走过来,拘谨地点了点头。大老板没看他,猫腰进了车子里,温煦这才关了车门,跑去后面坐。
花鑫重新把车开起来,脸色阴沉的有点吓人。温煦心想,老板真牛逼啊,见着大老板也没给个笑脸儿。
大老板摘下帽子,温煦看清了他的脸。很普通一大叔,丢在人群里绝对不会被留意到。
车里的气氛因为大老板的出现有点压抑,花鑫居然不打招呼,照旧开车。温煦想说点什么吧,可又不敢,只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还是突然出现的大老板打破了沉默。
“不能回总部了,去你家吧。”大老板老神在在地说。
花鑫瞥了眼大老板,问道:“总部怎么了?”
“内鬼毕竟是技术部大佬,谁知道他在总部搞过多少鬼?东西不能带回去。”言罢,打了个哈欠,“通知小杜跟着你的车,其他人都回去吧。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这就睡了?看着闭上眼睛的大老板,温煦有点不在状况内。朝着后视镜对花鑫无声地说:“怎么回事啊?”
花鑫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改变了目的地,他们很快回到了家里。大老板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在院子里差点走错路。杜忠波偷摸问花鑫,这就是大老板啊。花鑫白了杜忠波一眼,低声提示他:“老妖精了,你别小看他。”
黎月夕不明所以,罗建可是像只鹌鹑一样走在最后面,生怕大老板看到他。
打开家门众人鱼贯而入,大老板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花鑫抱着从化工厂地下房间抢到的罐子进屋,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温煦关好门,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大老板叫他。
“温煦啊,弄点咖啡吧,越浓越好啊。那个小罗,你把所有电子设备都关闭了。”
温煦转路走向厨房的时候,听到罗建问大老板:“需要屏蔽信号吗?”
温煦没听见大老板的回答,在厨房里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煮好咖啡。回到客厅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着。大老板已经躺在了沙发上,看上去的确有几分疲惫。
许是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大老板坐了起来,接过温煦递来的咖啡时很和蔼地笑着:“谢谢啊。”
“不,不客气。”温煦拘谨地回了话,坐在花鑫身边。
大老板喝了口咖啡,抿了抿嘴:“这样啊,你们谁带着跳跃器呢?”
花鑫和杜忠波默默举手。
大老板指着桌子上的罐子,说:“不能跟这个放在一起。”言罢,打量了一圈眼前的人,目光落定在温煦的脸上,“温煦,你带着两个跳跃器出去,至少要在五公里外。”
花鑫的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温煦则是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杜忠波先上交了跳跃器,花鑫犹豫了一下,也把跳跃器拿出来给了温煦。
大老板面色严正地对温煦说:“一小时前我下了领命,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离开总部。你出去之后联络老副,让他把回去的那几个人单独隔离起来。然后你去‘后花园’把钱文东接过来。”
“钱文东?”温煦下意识地问道。
大老板直言:“我要用他控制穆渊。从时间上来算,你接到钱文东的时候我们还没开完会,你必须带着他跟我们保持五公里外的距离。”
花鑫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可是没等他开口,大老板就说:“你放心,我的人会保护温煦。”言罢,拍拍温煦的肩膀,“去吧。”
花鑫忍着一肚子的气,坐回沙发上。温煦把两个跳跃器放进口袋,爽利地转身走了,一直走出正门,大老板听见了关门声,按下手表上的计时器:“开始吧。”
花鑫指着桌子上的东西,问道:“先说,这是什么?”
大老板:“压缩罐。”
花鑫:“里面是什么?”
大老板:“能量。”
花鑫:“什么能量?”
大老板:“时间轴的能量。”
花鑫:“你是不是早知道吴菲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花鑫的态度很强硬,甚至表露出几分怒气。大老板蹙蹙眉,拿起杯子来喝了咖啡,看他的脸色似乎是在酝酿着下面的话要怎么说,才能控制住花鑫不发飙。
末了,还是老老实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与此同时。
温煦开着车正在副会长通电话,转达大老板的命令。副会长倒是没有什么疑义,只问了温煦一件事:“都有谁在开会?”
“除了我,都在呢。副会长,你那边进展怎么样了?喂?喂?副会长?”
温煦看了看手机:“怎么挂电话也不说一声。”
副会长将沾满血迹的手机丢给了小七,用纸巾擦去手上的血,嫌弃地扔到了地上。小七俩手捧着血淋淋的手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副会长转回头瞥了眼小七的表情,沉声说道:“愣着干什么?换个新的。”
小七一脸为难的样子,朝着副会长身后紧闭的房门看去。深蓝色的房门连个门把手都没有,就像是在白墙上画出一个深蓝色的长方形一样。小七一边琢磨着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给副会长换了一部新手机。
副会长低头看了眼衬衫已经被血污染了大半,蹙着眉解开扣子。小七默默地转身背对着开始脱衣服的副会长,对面干净的玻璃像是面镜子,映衬出瘦而不弱的身子,白色的衬衫,红色的血。小七的眼神从玻璃上流转而过,继续低头搞手机设定。下一秒,沾染了血迹的白衬衫丢了过来,罩住了小七的脑袋……
算了,看在他太累的份上,欺负就欺负了吧。
等小七把带血的衬衫扒拉下来,副会长已经换了件干净的,正在系扣子。小七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将设定好的手机递过去:“你也动手了?”
副会长正在挽起袖子,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动过的东西我都不放心,没办法,只能使用老辈那一套。你当我愿意?脏死了。”
小七掏掏耳朵,其实他是挺不愿意打听这事的,但是副会长身上的血腥气太重。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小七问道。
副会长扯动一边的嘴角敷衍地笑了一声:“你都查过了?”
“都查过了,不过,数据部不归我管。”
“那就去数据部。我给你权限码。”
算了,看在他太累的份上,欺负就欺负了吧。
小七出去的时候把门甩的震天响,副会长大秘窝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能做的事也就是准备个干净衣服,递杯咖啡什么的。副会长也没多看他一眼,转身,将手掌按在深蓝色的门上,一条绿光从手掌下扫过,门无声打开。大秘的目光顺着渐渐打开的缝隙看了里面——昏暗的光线中在屋子中间有一把看似是铁质的椅子,魏部长瘫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都是血。地面上丢着几个一次性注射器,几根钉子,还有暴露在胶皮外的铜线……
蓝色房门在副会长进去之后关闭的严严实实,大秘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继续窝在角落里。
副会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充满血腥味、尿骚味和汗馊味的房间里,单手捂着口鼻,眼神冷漠地看着魏部长,身后,站着两个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下属,其中一个上前,递给他一张砂纸。
副会长搓了搓砂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缓步走到魏部长跟前,似乎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又后退了一步。他就这么站着,看着魏部长的眼神,像是看着一直蟑螂。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而已。
审讯房里的空气浑浊,气味令人作呕。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副会长才长长吸出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老魏,咱们继续吧。第三个问题,总部还有谁是双弧的人?”
魏部长的脑袋低垂着,对副会长的问题毫无反应。副会长不耐烦地咂咂舌:“左手。”
言罢,两个下属走到魏部长身边,按住他的左手腕。
“不,你不能……”魏部长终于说话了,气若游丝,好像命不久矣的样子。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光线从上面投射而下,从他的两只脚踝上渗透出来的血源源不断地流淌到地面上。
随着副会长一个眼色,两个下属手起刀落,魏部长一声惨叫,手筋被硬生生割断。副会长把砂纸当纱布用,包扎伤口,魏部长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个年轻力壮的的小伙子差点没按住他。
新换的衬衫又脏了,副会长从桌子上的纸抽盒里抽出十来张,一边擦着手一边说:“我让小七去数据部了,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是你的忍耐力强,还是小七的速度快。如果他赶在你前面了,就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我最近的心态还算不错,至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陆修白!”魏部长咬牙切齿地嘶吼着副会长的名字,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人。
副会长随手将纸巾一丢,满不在意地说:“叫副会长,你没资格叫我名字。”言罢,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细长细长的针,准备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