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驯养手则————纳娜森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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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康斯坦丁广场地下三层的利卡斯特市场，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吸血鬼交易中心。该市场初建于1843年，原属弗拉德大公的私人产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一度遭受破坏，于1956年由著名建筑师奥斯瓦尔德•马蒂亚斯•翁格尔斯主持改建，整个建筑保持着原初的巴洛克风格，并按照吸血鬼的产地，分为7个展示厅和3个交易大厅。自1975年起，由康斯坦丁广场地面的罗马教堂内部的地下长廊可以直达市场。
（附轴测图，1:5000）
《吸血鬼购买指南》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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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泽合上手中的小册子，不知不觉，火车已经开始减速进站。透过被夜色淹没的车窗，他看到远处康斯坦丁广场上，被射灯照亮的罗马教堂的歌特式尖顶。
"樱泽先生么？请跟我来。"
在站台上迎接他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彬彬有礼地要求检查了樱泽的护照，然后接过他的手提箱，将他带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向古老的康斯坦丁广场驶去。
他们像普通游客一样购票进入罗马教堂。在地下长廊的入口处，樱泽再一次接受了仔细的检查。这一次，他被要求摘下配枪和通讯工具，和手提箱一起寄放在入口的管理处。在年轻人的引领下，他们沿着地下长廊的自动扶梯缓缓而下，进入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利卡斯特市场。
"早在中世纪，欧洲大陆的贵族们就开始饲养吸血鬼。虽然教会明令禁止，但是几个每个显赫一时的贵族都在城堡中私藏吸血鬼作为宠物。贵族们饲养吸血鬼纯粹为了纵欲取乐和炫耀财势，因此那个时代制造出来的吸血鬼大多是些美貌的少女或者少年。我们的交易中心的第7号展厅中，主要展示的就是13世纪中至15世纪初的商品。"
"在19世纪之前，利卡斯特市场只对少数贵族开放，一方面是为了对外保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吸血鬼的价格昂贵，饲养一只吸血鬼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普通人根本无力承担。但是自从19世纪之后，私人买家的数量减少，一些慕名而来的科研机构开始成为购买主体，其中也有由机构赞助的民俗学家或历史学家。曾经有一位富有的埃及学家向我们购买了一只吸血鬼，因为他曾亲历埃及第十三王朝，并精通圣书体。"
"我并不想触及买家的隐私，但是一般在购买之前，我们会询问清楚买家购买吸血鬼是否有特殊的用途或者要求，这样可以节约挑选的时间，方便顾客找到自己中意的商品。因此如果樱泽先生有什么特殊要求的话，例如血统、年龄、产地之类的，也可以在购买之前提出来。"
"抱歉之前我可能没有说清楚，购买吸血鬼的是日和财团的坂本先生，他因为事务繁忙无法脱身，因此委托我作为他的代理人。我不清楚他购买吸血鬼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是告诉我必须是东方血统的吸血鬼，性别不限，并且要求贵交易中心为他提供合法的日本籍身份。"
"啊......东方血统的吸血鬼非常稀有，我想坂本先生是一位识货的买家。我们的第3号展厅恰好有您需要的商品......请往这边走。"
不知何时自动扶梯已经将他们送到了利卡斯特市场的内部，樱泽抬起头，交易大厅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沉浸在黑暗之中，相反，大厅的全玻璃吊顶上绘画着蓝天白云，在特殊的灯光处理之后让人有置身野外的空旷感，从设计良好的通风口吹出徐徐凉风，使人完全没有置身地底的逼仄感。
年轻人带领樱泽走进第3号展厅。与大厅相反，展厅的陈列犹如博物馆一般，全部采用黑色的吸光材质，埋在墙角的地灯发出柔和的鹅黄色灯光，勾勒出展厅里面的陈设。
樱泽看到，约50平米的展厅内，孤零零地陈列着一具棺材。
"樱泽先生，这就是编号071023059的东方血统的吸血鬼，也是我们交易中心唯一东方血统的商品。"
樱泽走上前去，透过棺材表面的有机玻璃，他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全裸的少年。他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安静地仰面躺在棺材里，黑色的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脑后。少年的身体非常纤细，仿佛还没有发育完全。也许是吸血鬼的关系，他的皮肤比一般的东方人显得苍白，但是他清秀的五官无疑具有东方人的特征。
"非常美丽的生物，是不是？我相信坂本先生会对他感到满意的。"年轻人在樱泽的身后轻轻说道，"几乎每一个参观者都被他给迷住了。不过他的价格非常昂贵，因为他是利卡斯特市场唯一东方血统的吸血鬼，我相信也是世界上仅存的东方血统的吸血鬼之一。"
樱泽过了很久才能够开口说话，"多么神奇......滞留在时光之中的彼得潘......"
年轻人笑了，"我们叫他东方的睡美人。"
"他这样睡了多久？"
年轻人弯下腰去看了下棺材旁的电子显示屏，"他上一次醒来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我们通过人为抑制神经来控制吸血鬼的睡眠时间，这个看似棺材的东西其实是个类似小型太空仓的机器，在他的身下有导管为他输送血液和必须的药物维持生命，同时他的全部身体情况会显示在控制室的电脑上，直接由电脑进行调解。如果不是顾客决定购买的话，我们不会唤醒他。"
"那么，樱泽先生，是不是要唤醒睡美人呢？"
樱泽点了点头，坂本先生给了他一张空白支票，他不用为坂本先生考虑钱的问题。他退开两步，看着年轻人通过内部通讯设施与控制室进行通话，过了一会，他回过头来对樱泽说："好了，他马上就可以醒来了。"
樱泽看到少年的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灯光下形成光影，仿佛蝴蝶扑动着翅膀，要从梦寐的茧中化羽而出。樱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过程，一个吸血鬼被唤醒的过程。他看到少年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在看着他，但是他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他的视力，包括其他的感知能力，因为中枢神经被抑制了太久，还没有真正的苏醒。
年轻人按了一个按钮，棺材的盖子发出轻微的"咝咝"声向一边移开。少年坐了起来，向樱泽伸出手来，樱泽把他抱出了棺材，吸血鬼的身体轻而柔软，顺从地靠在他的身上。
"樱泽先生，请移步到这边办下手续。"
樱泽点点头，抱着苏醒过来的小吸血鬼走向交易大厅。
这个时候，他听到怀中的小吸血鬼开口叫他，用的是纯正的日语。
他说："主人。"
樱泽停住脚步，"抱歉，我不是你的主人。"
可是怀中的小吸血鬼用日语继续说道："主人，请赐名于我。"
年轻人这时也回过头来，"樱泽先生，坂本先生要求为这个吸血鬼伪造的护照以及相关文件上面，用什么名字登记？"
樱泽低下头去看着小吸血鬼，小吸血鬼也正仰起头来看着他，他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期待的神情。秀人......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玫瑰本无名，于是上帝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
樱泽并不是上帝，但这是一朵开在旷野里的连上帝也不知道的野玫瑰。
Hi-da-do，轻轻地吐气，然后舌尖两次轻触上颚，发出元音，这是15世纪的歌特人对开在野地里的玫瑰的称呼。
如果转译成罗马音的话，那就是非常普通的一个日文名字--秀人。
"就用坂本秀人这个名字吧。"
"秀人......"他试着唤道。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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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兵器时代，因为其细胞组织的惊人的修复能力，吸血鬼被称为不死之身。根据W.詹姆斯博士的观察报告，他曾经用手术刀在一只男性吸血鬼的大腿上刻下一条深5cm的伤口，并亲眼目睹它在二十分钟内越变越浅，直至完全消失。但来自马普实验室的报告表明，如果伤口出血量超过100ml/min，吸血鬼的细胞组织修复能力就会变得相对缓慢（图3.2），一般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才能完全愈合，但同样不会留下痕迹。
此外，正如人们所熟知的，阳光可以杀死他们。来自新陈代谢的病变使他们体色苍白，危惧阳光，微弱的紫外线即可导致他们细胞内某种物质的变异，并且在短时间内扩散全身，导致死亡。溃烂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被灼伤了一样。这也是由于其细胞组织惊人的复制能力所赐。
H.D.巴赫特 《论细胞的复制与修复》
原作于1933年发表于德国《医学家》杂志（年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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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樱泽抱着小吸血鬼，再次走出罗马大教堂时，黑色的宾利已经等候在康斯坦丁广场。年轻人为樱泽打开后车门。按照原计划，他们将在子夜搭乘飞往巴黎的班机，从那里转机至东京。
年轻人坚持要将樱泽送至机场。"这是我们服务的一部分。"他搓着手，非常愉快地说，坐到驾驶员的副座上。
樱泽和小吸血鬼坐在汽车的后座。他们为他换上了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外套，他的黑发也整齐地梳了起来，束在脑后。现在他安静地坐着，将脸斜依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古老的建筑物无声地滑过。
樱泽第三次抬腕看表，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从康斯坦丁广场到首都机场只需30分钟的车程。而他们已经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雾气越来越重，他已经看不到城市的轮廓。
樱泽不动声色地掏出配枪。"这辆车开往哪里？"
"您终于发现了，樱泽先生。"年轻人愉快地回过头来，"这条路的确不通往机场，它直接通往天国。"
一支小巧的女用掌中手枪，被一只纤细的手握着，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他转过头，小吸血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收起您的配枪，乖乖下车。"
车停靠在路边。年轻人依然维持着他殷勤有礼的笑容，为樱泽拉开车门。刚才还虚弱到需要他抱在怀里的小吸血鬼已经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将他推出车门。
"这也是你们服务的一部分么？"樱泽苦笑着问道，"利卡斯特市场的名声一向很好，我想不出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利卡斯特市场的名声一向很好，排场也很大，但是近年来利卡斯特市场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因为现存的吸血鬼的数量是有限的，自从弗拉德大公去世之后，我们无法制造出新的吸血鬼。为了维持利卡斯特市场吸血鬼的数量，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是售后服务，不另收费。"年轻人非常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再见了，樱泽先生。不，应该说--永别了。"
樱泽再次苦笑，"你至少应该叫这只小吸血鬼事先收掉我的配枪。"他喃喃说道。
"枪里没有子弹。在入口处寄放配枪的时候他们已经换掉了里面的子弹。"
"是么？"樱泽耸耸肩，举起手中的配枪。
"海德！！开枪！！！"
樱泽现在才知道原来小吸血鬼并非没有名字，他叫--海德，海德公园的海德，化身博士Dr. Jekyll and Mr. Hyde中的海德。
枪声响起。带有消声器的枪声，连一只夜鸟都没有惊起，很快消散在静谧的夜里。
名叫海德的小吸血鬼捂住胸口缓缓倒下，血从他的指缝之间还有嘴中涌出来。
"配枪里没有子弹，但是手提箱里有。"樱泽告诫年轻人，"所以你们下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最好记得检查一下顾客寄放的手提箱里是不是有备用的弹夹。"
樱泽再次举起枪，"还有一件事情，你最好也记住，一个用惯枪的人，通过枪的分量就能够知道他的枪里有没有子弹，有几颗子弹。"
樱泽抬腕看表，子夜已经过了，"你的售后服务害得顾客错过班机了。"他对躺在地上的年轻人的尸体说道。黑色的宾利依然停在路边，司机早就溜之大吉，"但愿我能记得开回城里的路。"樱泽摇摇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海德，那个小吸血鬼，也不见了。在他刚才倒下的地方有一条血迹，通往公路边的树林。
"海德？"
没有人回答他。
血迹在树林的深处消失了。樱泽停下脚步。他知道刚才那一枪并没有命中要害，因为他还想把那只小吸血鬼带回去交差，但同时他也知道伤口不可能那么快愈合，吸血鬼也不可能。
但是血迹的确消失了。借助便携式手电的微光，樱泽仔细地检查那块林地，他发现这块林地的土质出于意料地坚硬，泥土中混杂着大量砾石，仿佛有人在这里进行过某种施工。他再次回到血迹消失的地方，这次他弯下腰，拔开地上的杂草，就看到了地道的入口。
地道的入口很窄，樱泽不得不将手电衔在口中匍匐前进，他想到海德手中那把小巧的女式手枪，也许这只小吸血鬼正蜷缩在地道的某个角落里面，用那双像猫咪一样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了结了他。他感到不解，在他的印象里，吸血鬼应该使用的是锋利的牙齿，但是海德却拿着枪。
虽然海德看上去像一只精致的玩具娃娃，那把女式小手枪也精致得像一把玩具手枪，但是海德拿枪的手势却很稳，他很安静，至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甚至中枪的时候也没有。
樱泽只知道一种人会这样安静，那就是职业杀手。
地道越来越宽，樱泽已经不用匍匐爬行了。他开始闻到的被雨淋过的泥土的味道，然后是青草的味道，逐渐被下水道潮湿的气味所取代，于是他知道这条地道是通往城市的深处，地势在渐渐上升，一束微光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他将手扶在地道的壁上，能够感到车辆经过时，墙壁在微微地颤动。一股汽油的味道。
他注意到那束微光是从地面通风口的网格里照射下来的。
樱泽从通风口爬出来，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康斯坦丁广场。雾气正在渐渐消散，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正照在罗马大教堂的尖顶上。
手表的指针正指向凌晨五点，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完全升起。
那个小吸血鬼很有可能已经回到了利卡斯特市场。
但是当樱泽转身的时候，他就完全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他看到海德像幽灵一般出现在晨曦中。
他们静静地相互注视着。最后樱泽忍不住提醒小吸血鬼："太阳快升起来了。"
那只小吸血鬼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樱泽，"我知道。但是我无处可去。"
"你可以回到利卡斯特市场。"
"让他们再次将我装在棺材里面展示，卖给下一个顾客，再杀死他么？"
海德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樱泽看着他。
"请带我离开。"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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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黑发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中并不少见，但是当宫廷的贵妇们初次见到真正的东方人的时候，她们还是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一直垂到股间的像绸缎般乌黑发亮的长发"。传说是因为以小米为主食的关系，即使是成年男子，东方人的皮肤也保持着孩童时细腻的质地。于是一时之间，在正餐时食用小米成为宫廷的时尚。那一时期，来自东方的各种物品沿着丝绸之路进入欧洲，其中包括中国瓷器、大量的丝绸、绿茶、药材......装订精美的东方物语受到诗人和宫廷贵妇的喜爱，他们在沙龙间谈论朱雀、青龙、狐仙、河童等等充满神秘色彩的东方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