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蹇从包里掏出相机,拉开支架,示意佟凯背靠那歪脖子树站着,两手放在身后,稍稍倾斜,侧面朝向相机镜头。
佟凯忽然就想起来了,《喜剧之王》!
树下多了一根黄色的支撑柱,导致他看了半天,认不出来了!
江子蹇模仿周星驰的动作,一手揣兜,捏着遥控器,一手勾着佟凯下巴,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严肃点。”江子蹇认真道,说着注视他的双眼。
佟凯欲言又止,江子蹇连按数下快门,身体前倾。
相机咔嚓连响,江子蹇越靠越近,最后一吻,亲在了佟凯的唇上。
佟凯马上推开江子蹇,转身翻过围墙,落地,跑了。
“你去哪!”江子蹇喊道,“等等我!”
江子蹇回来收了相机,背上运动包,追在佟凯身后。
皇后大道中,天和与关越随便在橱窗前看了看,权当放松精神。
“记得上一次在曼哈顿吗。”天和看着橱窗里两人的倒影。
关越:“忘了,什么时候?”
天和说:“我知道你记得,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关越:“所以呢?”
天和:“现在可以理解了。”
关越:“我也把它当成一个道歉。”
天和转过身,看着关越,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过皇后大道:“这确实算是一个道歉吧?”
关越嘴角带着笑意,注视天和,天和无奈道:“因为我太怕失去了,这一生总在不停地失去,从一开始,我就有种预感,在某天会失去你。”
关越:“我想给你买这件衣服。”
天和端详片刻,说:“我想给你买另外这件,我来吧。”
两人试了衣服,天和给关越选了一件小羊毛外套,关越则给天和买了一件卫衣,关越提着购物袋,与天和走过大大小小的奢侈品店门外,打车回了酒店。
天和端详关越,觉得今天的关越比起近两年前,有了太多的不同。他已不再坚持将事业与感情对立起来,它们不再是割舍与让位的部分,在许久后的今天。
关越:“?”
关越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意思是看什么?
酒店餐厅里,天和抖开餐巾,铺在膝上,只点了两碗素面。
“没什么。”天和喝着汤,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想,在这种时候,我认为陪我不是必须的,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关越:“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天和:“过了今天,无论我们变成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爱你的……这个面汤没以前好喝了。”
关越:“我知道,我也爱你,换厨师了吧。”
天和把勺子一放,看着关越:“你居然说了‘我也爱你’!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可惜没有录音!”
关越不解道:“刚刚我说什么了?”
天和:“没什么,说出这三个字就令你这么难为情么?”
关越:“哪三个字?‘快点吃’吗?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面放久了影响口感。”
天和:“山西人对面的执着吗?”
关越:“毕竟食材来之不易,穷乡僻壤,不像你们常与尊贵的黄鱼为伴。”
天和:“昨晚看你们跳踢踏舞的时候,我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关越当场一口回绝:“我不想知道这个念头。”
天和认真地说:“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这次的庆功宴如何?当然不会让你们跳踢踏舞。”
关越知道天和又要整他,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忘了,我还有一个愿望。”
天和开始给关越下套了:“话说我很好奇,有什么舞你是不会跳的?我可以为庆功宴选择跳什么舞吗?”
关越:“重申一次,你还有一个愿望在我这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绝对不会在庆功宴上与佟凯还有你二哥他们手拉手跳芭蕾。”
天和本来突发奇想,完全可以拿白毛巾给关越扎在头上,再让他换身喜庆服装,提着两条爱马仕丝巾,喜气洋洋地给全公司跳一段秧歌舞,但这个主意尚未诉诸于口,便被关越堵了回去。
“说到佟凯,他觉得如果你愿意让大家欢笑一下,他就留下来。”天和仍然不死心地说。
关越礼貌地说:“身为一个小小的总统,我无意阻挡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还是让他去当个好国王吧。”
江子蹇终于追上了佟凯,两人穿梭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
佟凯跑得累了,放慢脚步,缓缓走进车站。
江子蹇来到他的身后,侧头看佟凯的双眼。佟凯的眼睛有点发红,江子蹇的眼睛也有点发红。
巴士来了,佟凯沉默地上车,与江子蹇并肩坐在位置上,江子蹇低头翻相机里的照片。
“其实今天有许多话想说,”江子蹇翻过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合影,说,“本来是想找你告别的。”
佟凯蓦然转头,看着江子蹇。
江子蹇说:“这次来香港之后,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佟凯:“……”
江子蹇说:“明天我去把照片洗出来,咱们一人留一份,纪念这大半年的日子吧。”
佟凯不安道:“去哪儿?”
江子蹇:“流浪,还没想好,下一站也许是东京。重新去一下以前说过,想带你去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像喜剧之王的那一对情侣,努力地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时,一起逛过大街小巷,体会着人间最简单的快乐,看着旅行社门口18888的十天或十五天旅行团海报与上面的景色。佟凯便提议,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一起去这些地方玩。
去东京去巴黎,去复活节岛去土耳其,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梵蒂冈去夏威夷……
“什么时候回去?”佟凯说。
江子蹇:“不知道,也许有一站,会去荷兰呢。”
佟凯沉默了。
江子蹇快乐地笑道:“加冕的时候注意一下人群,说不定我就在观众席上。”
“你知道刚才站在树下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佟凯有点伤感地说。
江子蹇笑着说:“让我养你吗?”
佟凯哭笑不得道:“别闹。”
佟凯的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想,”佟凯说,“是不是,如果回到从前去,活得像我们一开始认识的那天一样,人生会更幸福?”
江子蹇也沉默了。
佟凯忽然抬头看车厢里的站牌,说:“中途有一个站,能换乘快线,直达机场。是不是如果我们今天一起离开香港,明天起,你就不是江子蹇,我也不再是佟凯?”
“是不是我们就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再没有任何其他身份的人,我就是我,你只是你,我们于是可以快活地在一起了?”
江子蹇侧头,看着佟凯,佟凯看着江子蹇略带难过与无辜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唇线、他的表情,都如此让他欲罢不能。
城市巴士抵达换乘站,乘客纷纷下车,两人一起望向车门。
中金大厦,康雄基金交易大厅。
闻天衡调整了分析系统,松了松手指,交易员们各自吃晚饭去了。偌大空间里,只有他与闻天岳。
闻天岳忽然开了口:“你觉得关越的胜算有多大?”
闻天衡答道:“和你与张秋结婚的几率一样大。”
闻天岳笑了起来,说:“不要这样吧,大哥。到了现在,还在怀疑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搞关越,对我有什么好处?”
“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闻天衡淡淡道,“这一句,总归要提醒的。”
闻天岳:“关越出让的股份,明显是看在你面子上的,我一分钱也不会要。”
闻天衡说:“那就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也一分钱不要,都给老三吧。事情结束以后,我不会留在家里,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哥哥。”
闻天岳:“……”
“怎么?”闻天衡说,“还要我笑着祝福你们,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给你当伴郎?”
闻天岳不说话了。
“去哪儿?”许久以后,闻天岳问。
“环游世界。”闻天衡答道,“小江先走,到时我去找他,他答应带我一起,去逛逛那些没去过的地方。”
闻天岳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喝酒去不?”
“行。”闻天衡起身,拿了外套。
第71章 chapter71
傍晚五点半,关越与天和回了酒店房间,躺在落地窗前的大床上,关越吁了口长气。
窗外,夕阳照进维多利亚港,将海港染成明亮的金黄色,港口处摩天大楼群的背景是湛蓝色的天空,犹如一幅水粉写生画。
“睡会儿?”天和调了手机闹钟。
关越翻过身,压在天和身上,稍稍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
天和感觉到了,哭笑不得想推开他。
“别闹,什么时候不能做?”天和说。
关越认真地说:“既然什么时候都能做,现在当然也可以。”
天和与关越对视,伸手解开他的衬衣纽扣,关越却等不及了,随手扯开衣领,撩天和的套头衫,天和说:“被……被子。”
关越就在落日的余晖下注视着天和的身体,两人毫无遮挡,放肆地抱在一起。这次只持续了半小时,天和便已筋疲力尽,推了几下关越的胸膛,关越放开少许,提前结束了。
“你不该这个时候……”天和说,“你要好好休息。”
“这就是休息。”关越亲吻天和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还可以睡九十分钟,于是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天和枕着关越的胳膊,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夜幕低垂,电话将他惊醒,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凌晨三点,天和醒了,接起酒店的电话,那头是关越的声音。
“宝宝,”关越在电话里说,“输了,我破产了。”
天和的心脏险些就从胸膛里跳了出来,猛地坐起。
“没关系,”天和拿着电话,说,“我这就来,你在哪儿?”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天和不住喘气,回过神——是梦。
“吓死我了。”天和竭力冷静下来,接了电话,前台在说粤语。
天和:“听不懂,说普通话或英语可以吗?”
对方改用英语,问是否需要开夜床服务与红酒。
“这都几点了?”天和看了眼床头时钟,九点四十,怎么这个时候跑来开夜床?
“不需要了,谢谢。”天和说。
关越已经不在酒店里了,床头留了张便笺——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
天和知道关越一定是先去交易了,想让他好好睡一觉,顺利的话,天和说不定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而那个时候,关越已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这家伙……
天和换了身衣服,进电梯,准备离开酒店前往中金大厦。
电梯“叮”一声,在行政酒廊楼层停下,开门。天和站在电梯角落,见没有人进来,便按了关门键,门关上,不片刻复又打开。天和再按了下,电梯门关上,再打开。
天和:“?”
同样的情况又重复了一次。
天和:“???”
忽然间,也许是源自许久以来的某种熟悉感,天和突然道:“普罗?”
电梯里一片静谧,天和看了眼楼层,走出电梯,从包里抽出电脑,连线服务器,查看服务器进程。
“普罗?”天和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声音带着少许颤抖,“是你吗?普罗!”
这个时候,闻天衡、吴舜以及epeus的所有人,估计正忙着监测期货的涨跌趋势,不会有人来关心普罗的升级了。
天和在系统里发现了一个进程,是普罗在升级过程中,分出的一个设备控制程序,连接了酒店的电梯。除此之外,语音、逻辑等功能几乎全部禁用,就像一个被升级过程禁锢住,不能说话,也不能发消息的人。
天和:“你想说什么,普罗?你在关注我们吗?”
天和收起电脑,转头四顾,普罗让电梯在这一楼层停下,一定有他的用意。
与此同时,中金大厦二十二层,康雄基金交易大厅里。
关越按约好的时间,八点五十抵达交易大厅时,一个人都没来。不仅佟凯与江子蹇不知去了哪儿,就连闻天衡与闻天岳也不见踪影了。
关越:“……”
关越茫然地看了眼表,直等到九点二十,交易员全部就绪,等待关越下决策。关越心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分别给他们打电话,没人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佟凯挂掉关越的电话,终于来了。
关越:“……”
佟凯:“我的错!这种时候都能迟到,我检讨!”
关越:“做什么去了?”
江子蹇匆忙进来,满脸通红,迅速坐好。佟凯若无其事地坐下,躬身给江子蹇系运动鞋的鞋带,又看了他一眼。
虽没有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关越一脸冷漠地看着两人,江子蹇想想,赶紧岔开话题,说:“咦?天岳哥和天衡哥呢?”
“不好意思,”天岳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说,“没带卡,大哥和酒吧老板吵起来了。给点钱,我先付账去!”
关越:“……”
闻天衡与闻天岳在一家清吧里喝酒,喝掉了二十多万,闻天岳包也没带,两人摸来摸去没付钱,老板要报警,两兄弟为把谁押在那里谁回来取钱争执了一番,最后江子蹇赶紧下楼去,付完钱把天衡带回来。
“我怎么知道那瓶酒要二十万?!”闻天衡肺都气炸了,“这是宰客!”
“已经开始了!”关越指着屏幕,几乎是咆哮道,“你喝瓶酒二十万,这里有五十五亿!可以把整栋楼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