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深呼吸,压下被工作人员摧残和被粉丝、狗仔围追堵截,及不得不来求人的烦躁,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额头青筋隐隐鼓胀——说是这么说,但这栋别墅的主人家会不会太失礼了一点!不让人进来就算了,把人放进来了却不招待,让他一个客人孤零零坐在客厅里,这是干什么,下马威吗?
……回去他就把那个犯错的工作人员给开了!
哒哒哒,拖鞋踩上木地板的声音隐隐传来。
容洲中耳朵一竖,忙收敛住所有情绪,戴上平常面对媒体的面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客气说道:“冒昧打扰,我是……小进?”
温和了不到一句的声音瞬间破功,熟悉的暴躁本音出现。
果然是容洲中。
时进叹了口气,迈步走过去坐到容洲中对面,无语说道:“你是小进,那我是谁。三哥,要借沙滩的是你的剧组?”
容洲中表情滑稽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身上的家居服和手里拎着的小吃,足足消化了十几秒钟,才不敢置信地开口说道:“你怎么在这?难道这栋别墅和那片海滩是你的?你住在这?”
“不是,这些都是灭的产业。”时进回答,把手里拎着的小吃放到桌上,又问了一遍,“要借沙滩的是你的剧组?”
容洲中点头,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皱眉问道:“你离开学校后就一直呆在这?和廉君一起吗?他人呢?你……”
“等等!”时进被问题砸了一脸,忙抬手打断他的话,起身说道,“你先冷静一下,自己坐会,我去帮你问问借场地的事,廉君应该已经和卦一开完会了。”
容洲中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各种震惊惊讶不敢置信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沙滩是灭的产业,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在向廉君借场地……
向廉君借场地。
向拐带了时进的廉君借场地。
他的脸唰一下黑透,只觉得有一股无名大火正从脚底板直烧向天灵盖,掏出手机给经纪人龙石打了个电话,咬牙切齿说道:“把之前泄露我行程的工作人员开了!立刻,马上!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了!”说完直接挂断电话,拿起桌上的茶仰头一口气全喝了。
好想直接走人,但是不行,剧组那边耗不起,场地不借不行。而且……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小吃袋子上面,用力握紧了茶杯——时进在这,这场地他就算是把老大老二的面子全卖完了,也必须借下来!
……
几分钟后,廉君在时进的陪伴下出了书房,身后还跟着容洲中曾经见过的卦一。
容洲中立刻坐直身,眼中满是斗志,心里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决定一会无论廉君摆出什么态度,开出多高的条件,他都要风轻云淡的应下来,不给老时家丢面子。但是还不等他摆出时进哥哥的架势,廉君就先开了口。
“场地可以借给你,但剧组进来前必须先做一下安保检查,并且进来后不许靠近长桥和这边的别墅,只允许在沙滩上活动。”廉君开口,意外地好说话。
容洲中:“……没问题。”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受,憋屈。
廉君点头,一副事情已经谈妥的样子,示意卦一把自己推回书房。
“等等,给我一个收款账号,租场地的费用,我会按日结的。”容洲中忙喊停他,开口要求。
廉君动作一停,侧头重新看向他,本想说看在时进的面子上一切免费,但见他眼带战意,一副不付钱不开心的态度,默了默,转而看向了时进。
时进忙后退一步表示自己不插手这件事,场地是灭的,这个交易是灭和剧组之间的事,不是他和容洲中之间的事,他可以看在兄弟关系的面子上帮容洲中牵线,但却不能为此选择让廉君吃亏。收不收钱都看廉君自己的意思,他不会干涉。
廉君见他这样,心里一暖,看向容洲中改口说道:“租场地的费用你给时进就好,我还有事,失陪。”
时进忙按住他的轮椅,皱眉说道:“怎么又给我了,我不要。”
“我的就是你的。”廉君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还亲了他手背一下。
时进被塞了一脸甜言蜜语,稀里糊涂地就放廉君回了书房,回神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咳一声,坐回容洲中对面,说道:“那就这样吧,事情搞定,你快去忙吧,我听卦六说你的剧组已经在这耽搁好几天了。”
容洲中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牙齿都快咬碎了,边在心里大骂廉君不要脸,边恶狠狠问道:“租场地的费用是多少?”
时进回道:“这个我也不知——”
容洲中一脸严肃,严肃到死板:“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多少,我转给你。”不转他不就输给廉君了吗!反正廉君别想让他欠这个人情,他要欠也是欠时进的!
他的心思几乎就写在了脸上,时进一眼看穿,默了几秒,说道:“就……按照市场价给吧。”
容洲中立刻朝他伸手:“收款账号。”
“……”
时进回头看一眼已经再次关上的书房门,想起刚刚进书房时廉君和卦一的忙碌程度,熄了再次进去打扰两人的心思,拿出手机,找到容洲中的手机号码,把自己的私人账号用短信的方式发了过去。
容洲中拿到账号就走了,背影莫名带着一股气势,让人十分看不懂。
卦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高深莫测:“我觉得你这个三哥绝对会按照市价的两倍给你打钱。”
时进无言以对,容洲中的心思实在太好猜,脸上几乎就写着“爷不差钱,看爷怎么用钱找回场子”这句话,他想装瞎都不行。
……
容洲中离开后,卦六那边通知安保人员把沙滩那边的护栏开放了,并派了一拨人去剧组接洽,做简单的安全检查。
检查完毕后,卦六派船去把剧组用来拍戏兼给演员及工作人员住宿的小型邮轮,引进了沙滩正对的海域。之后剧组进场,开始往沙滩上搬各种设备,搭临时的工作棚。
沙滩上瞬间热闹了起来,卦六怕有不懂事的人往别墅这边闯,还谨慎地派了安保人员守在了长桥外面,把别墅牢牢围了起来。
天擦黑的时候,沙滩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时进算着时间给容洲中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来别墅吃饭。
容洲中假装淡定地接受了邀请,然后反手拉住了路过的助理,问道:“去弟……去别人家里做客吃饭需要注意什么?”
深知他本性的助理一脸震惊:“居然会有人请你去家里做客,是谁又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容洲中脸一黑,声音杀气腾腾:“我最近心情不好,你懂吗?”
助理虎躯一震,连忙回道:“记得带礼物,不能吃白饭,要表现得礼貌一些,千万千万不要乱发脾气和暴露本性,会被讨厌的!绝对会的!”
什么叫暴露本性就会被讨厌,找死吗!
容洲中生气地把他丢出房间,唰一下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后,容洲中十分准时地敲响了别墅的大门,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些是什么?”时进接过购物袋询问。
“吃的,我的生活助理怕我在这边吃不惯,给我买了一大堆食物,我一个人吃不完。”容洲中回答,借着低头换鞋的动作遮掩住表情。
时进扫一眼袋子里标着各种陌生文字的小零食,皱眉说道:“怎么全是零食?你这个助理太没经验了,怕你吃不惯这边的东西,那应该给你准备一些主食才对,零食又不能当饭吃。”
容洲中动作一僵,回道:“嗯……是新来的助理,还需要再教教。”
“那要不你拍戏这几天就直接到我这吃饭吧,反正很近。”时进随口邀请,转身把零食袋放到桌上,没看到容洲中闻言差点被玄关门槛绊倒的狼狈模样。
自然普通的迎接之后,时进引着容洲中到了餐厅,那里廉君已经坐好了,见到容洲中过来,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容洲中一秒切换到战斗模式,矜持地点了点头回了个招呼,然后用自己此生最优雅的动作,坐到了时进示意的座位上。
时进:“……”
晚餐很丰盛,但餐桌气氛却十分诡异。确切来说,是容洲中变得十分诡异。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举手投足间全是优雅,话里话外全是风趣,往日的暴躁一点都不见,整个人帅得仿佛在发光,就像是……就像是不想输给廉君,想把他比下去一样。
时进觉得胃好疼。
这个三哥是个什么德行,他早就通过原主的记忆和之前的几次接触弄了个一清二楚。平日里嘴毒脾气暴躁还小气记仇的人,突然变得有礼克制大方稳重起来,这反差大得简直诡异,再加上容洲中今天反常的弄了一身温柔儒雅型的造型……好难受,这人真的不是被夺舍了吗?感觉像在看恐怖片。
一顿饭堪称煎熬的吃完,时进负责送容洲中离开。
容洲中就住在剧组的船上,时进直接引着他从客厅的外阳台走上凉台,边带着他登上长桥,边说道:“你下次直接从长桥上过来就好了,不用再从沙滩那边绕去大门,我已经让卦六和安保人员打了招呼,他们不会拦你。”
容洲中矜持地嗯了一声,还礼貌地道了谢,特别稳重靠谱。
时进受不了了,唰一下停步转身看他,一脸严肃。
容洲中反应不及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后退一步站稳,问道:“怎么了?”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时进的眼睛探照灯似的上下扫他一遍,突然伸手摘掉了他戴着的平光眼镜,逼近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
容洲中本能后仰,问道:“你在干什么?”
“挑衅你。”时进回答,摆了摆手里的眼镜,说道,“来打一架吧,你打赢了,我就把这个还给你。放心,这次我会注意不打你脸的。”
容洲中额头青筋一鼓,戴了一晚上的面具出现一条裂缝,说道:“我不想和你打。”
“但是我想。”时进话落直接一个直拳打过去,容洲中瞳孔一缩,连忙侧身躲开。
时进一击不成,立刻又是第二击追上。
容洲中是不想和时进打的,他现在想亲近和弥补这个弟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些会让对方讨厌的事情。但时进一直不依不饶地要来打他,还故意用那种挑衅的眼神撩拨他,甚至说他是花瓶,这他就不能忍了。
“你别惹我。”他压着脾气警告,面具即将破裂。
时进执着攻击,再次说道:“花瓶。”
“都说了别惹我了!”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捏住时进的拳头阻止他的进攻,面具彻底碎裂,烦躁说道,“时进,我不想打你!”
时进躲开他的手,直接一拳揍到了他的腹部,沉沉说道:“你这次又是演的什么戏?是不是想忽悠住我,继续从我这拿利益?毕竟现在瑞行又回了我手上。”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容洲中眼睛睁大,真心被人践踏质疑的疼痛和身体上的疼痛一起泛起,嘴唇抿紧,眼神唰一下沉了下来,咬牙说道:“时进,把这句话收回去。”
“为什么要收?”时进扭住他的手,把他面朝下压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容洲中,刚刚的亲切礼貌面具戴得不错嘛,难怪你能当影帝,长达十多年的演技磨练,你不当影帝简直是天理不容。说起来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我这个被你利用得彻底的演技磨练工具,你用得还顺手吗?”
容洲中的挣扎猛地停下,挣扎中头发散下,刘海遮住了眉眼,夜晚清冷的月光和桥上朦胧的光线下,只能看清他唇线拉平的下半张脸。
“时进,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他开口询问,语气罕见的认真低沉。
时进伸手把他的头发扒开,对上他来不及掩饰情绪的眼睛,问道:“怕吗?”
容洲中狼狈地侧头闭目,压下心里的那丝受伤,咬牙说道:“怕什么怕!有本事你在这把我杀了!”
“我当初的心情,和你现在的是完全一样的。”时进松开他,说道,“容洲中,你对我说过多少难听的话,你还记得吗?别再演什么懂礼贴心的好哥哥了,太假了。”
容洲中身体一僵,再次闭上了眼睛,心里被某种酸涩憋闷的心情堵住,低声说道:“你这……”
“如果你是真心想修复关系,那就别再拿面具对着我,那是我不愿意回忆的阴影。”时进一身逼人气势尽数收敛,盘腿坐在了他身边。
容洲中沉默,扭着头不看他,良久之后才说道:“我今天没有演……我那是在给你挣面子,时进,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混蛋!”
“你凭什么骂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时进皱眉,伸腿轻轻踢了他一下。
容洲中反手就抓住了他的脚腕,侧头看向他,说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气就继续打吧,我活该我受着,别打脸就行,我明天还要拍戏。”
时进毫不犹豫地又踢了他一下,踢完还流氓地把脚踩了上去,像滚什么好玩的皮球一样,使力来回晃他,边晃边骂:“容洲中你真是坏透了。”
容洲中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折磨”过,额头青筋直冒,但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于是闭目忍了,由着他出气。
“心眼比针尖还小,我九岁说的话你居然也能记仇。”
这是事实,容洲中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确实记恨过时进曾经对着时行瑞说的“兄弟都是仆人”的理论,回过的那句我知道了。他无言以对,继续憋屈挨骂。
“还幼稚,居然送黄瓜抱枕报复我,你是哪里的小学生吗。”时进继续骂。
容洲中扭头反驳:“你够了啊,谁是小学生。”
“债主说话,欠债人插什么嘴,安静!”时进踩了踩他的屁股,一点都不留情,“你不仅幼稚,还敏感,脾气坏,自尊心太强,说话太不过脑子……你真是太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