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产品最近在做转型,去那边接洽几个新的代理商,你也知道,你小姨现在经营上跟我有些理念不同,她太感情用事……”
“我要睡了。”迟屿并不想听他跟他说这些。
“哎好。”迟海东意识到自己失言,适时的转了语气,“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之前说了送你一直也没时间,你又不肯坐你李叔的车。”
“不了。”迟屿关了门。
倒在床上,他有些烦躁的躺下又坐起,对着面前的字发呆,不明白自己到现在了,为什么还会有期待,就好像永远也死不了心一样的一遍遍想起,赵双莹的死跟迟海东没有关系,他在不遗余力的否定之余,竟然也曾期待过有那么一丝是真的可能。
第二天早上,迟屿稍微睡过了几分钟,到楼下公交走了,在西北风里干等着的时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辆自行车,公交虽然直达,但班次不够多,错过了要等很久,实在不方便。
早读是语文,刚被请去喝过茶的程央,睡的人事不知途中被语文老师逮到,于是悲剧的连着第一二节课,都被发配在外面站着。
完了回来还被罚抄全部古诗词十遍,给底下一群头正往桌上磕的,起到了很好的杀鸡儆猴作用。
下面两节化学课,程央低头在那吭哧抄,黄明几次看见了,都硬生生当没看见,忍痛放过了他,甚至因为他终于能在自己课上干点别的,而不是尽在别的课上干自己的而感到几丝欣慰。
中午吃完饭付进跟着他们一起上来,不客气的坐到了他旁边,听说他全部课文要抄十遍,自告奋勇的表示可以帮忙分担,还会尽量按照他的字迹模仿,绝对不会被发现破绽。
程央扔了本本子给他,一向只会说不用的人,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轻易就低了头。
因为有付进在,加上唐晓伟吃完饭没地晃悠,于是后面一排几个男生都聚了过来,三三两两的聊天,顺便围观他俩抄课文,没事的还会搭把手抄几句,主要是这种一张口就十遍的,都知道看的是量而不是质了。
“付进。”蒋明阳过来后门口叫了他一声,“老师找你。”
“哪个老师?”付进没听出声音,只听说有老师找他,回头问了一句,没人应,他起身出去,看到蒋明阳在外面等他,“谁找我?”
蒋明阳不说话,转身往前走,付进只能莫名其妙的跟上,跟到楼下已经有些不对劲了,等看清是往车棚方向,他停了下来,手揣进裤兜里,哼笑了声,“不会是体育老师找我吧。”
蒋明阳还是不做声,绕过车棚,一直等到了背面才停下来,回头看付进还站在那里,眼神示意他过来。
“干嘛?”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不争气的过去了。
车棚后面是一块铺了草坪的小斜坡,坡下面是一条河,河道很窄,不知道流向哪里,可能就是条校内随便挖的水渠,也没人研究过。
这地不常有人过来,或者干脆除了日常剪修草坪的工人,压根不会有人想到要来这里,尤其这种天气,晒不到太阳的阴面,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草尖上还有霜没化。
风一吹,那就更冷了。
付进吃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中午背着人,还撒了个不要脸的谎把他骗来这种地方,而且都站了快两分钟了,蒋明阳还是不说话,付进就烦他那副不说话的样子,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五百万,顿时零星克制着的那点忌惮也没了,“有事没事?”
“你跟三班转学来的那个什么关系?”蒋明阳问。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付进猛的提高了声音,“关你什么事。”
正扭头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你怕我?”
“我怕你个鸟蛋,我怕你什么!”付进简直怒不可遏,这小子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既然这样,那坐下来聊会吧。”蒋明阳说着,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了,看着他,“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付进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地方为什么要放四张石头凳子,不过他不准备听他的,他跟蒋明阳早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只是要让他就这样走,似乎刚那一下没走成,暴涨起来的嚣张气焰又泄出去了点。
蒋明阳在怀疑他和迟屿的关系,而且很明确,就是那种关系,从换了座位到现在,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交集里,出现了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
蒋明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了根出来点上了,见付进愣着不动,“要吗?”
“你抽烟?”付进有些意外,印象里蒋明阳算得上是好学生了,虽然谈不上有多乖,但至少是老师喜欢的那一类型。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把烟和打火机放桌上,“你要一直站那吗?”
“我没什么跟你聊的。”付进十分坦白。
蒋明阳笑笑,不为难他,“那你站着吧,陪我把这根烟抽完。”
“你骗我出来就为了陪你抽根烟?”
“我要不说老师找你,你肯跟我出来吗。”
“……”付进简直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被烟熏傻了,特么抽根烟还要人陪,不应该找个角落好好躲着抽吗,再说像他这种人,偷拍张照发给老师什么的,太合乎情理了,分分钟等着写检讨吧。
付进握着手机,想想又放下了,他没那么卑鄙,只要他不再继续前面的话题,真等一根烟的功夫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冷了点。
明明里外都凉透了还要假装看风景,付进在心里诅咒蒋明阳,余光里看到他终于站了起来,他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就在他以为迟屿的事不过是他随口一问,真实目的如他所见就是来抽根烟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蒋明阳说:“你为什么会跟程央走的近?”
迟屿发现当天晚上付进情绪有些低落,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又不说,以为是程央那边又出了什么新蛾子。
然而接下去两天中午吃饭,看他还是追着程央一起,并且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唐晓伟,于是买一赠二,连着后面几个男生全混熟了。
去食堂的路上,一群人勾肩搭背,区草这区草那,连迟屿自己想安安静静吃顿饭的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程央大概只会比他更郁闷。
唐晓伟他们都以为付进跟程央关系好,是因为迟屿,本末倒置的觉得他俩离得近,一定早混成了哥们,殊不知饭桌上从头到尾就他俩没说过话。
迟屿想过随便起点什么头跟他聊两句,就算不是因为付进,两个人坐的这么近,关系闹太僵确实不好,但程央却吃着饭连看都没看他,有几次目光对上了,也是很冷淡的就转开了。
迟屿有些郁闷,在付进兴冲冲的跑过来告诉他,程樱小朋友的两条麻花辫扎的有多可爱,粉色的头花有多漂亮时,他开始连多看程央一眼都觉得烦躁。
周五晚上高三模拟考,占用了高一高二年级的教室,除了住宿的同学可以用剩下的教室晚自习外,走读的一律回家复习。
付进在楼下车棚边上等程央,迟屿拿了车,蹬到他旁边响了声铃。
“嗯?”付进从手机上抬起头。
“跟我小姨去吃饭,和你顺路。”迟屿说。
付进笑起来,“那一块走啊。”
程央下来看到他俩站一起,没说什么,径直去推车,迟屿近距离看才发现他那辆车是真破,比他想的还破,怀疑是不是建国前产的,铁架子没歪都得是运气,不过轮子大,蹬起来速度还挺快,“嗖”的一下就从他们边上蹿出去了。
程央话不多,付进和他走的那几次,一直都是他想话题,聊老师聊同学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听程央时不时的回他还挺惬意,也不觉得尴尬,知道他是真的听了。
今天就不一样了。
多了一个人。
他说什么迟屿都要应,像是怕他冷场似的,应了呢,又不往下接话,空晾着他,反而显得敷衍,付进特别想说你快闭嘴吧,你给点程央应应,我俩本来处挺好的。
而且他发现,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八字不合,总觉得无论是看对方的眼神,还是偶尔的交流对话,多少带着点微妙的敌意。
敌意哪来的,付进不知道,只能说不在一个班上,真发生了什么,他没法盯着。
到了二附小门口,程樱和程乐已经在等着了,付进顿感松了口气,朝程樱招手,“小樱子来,坐你进哥后面来。”
前面冷,都坐后面坐不下,付进愿意帮他分担一个,程央一般是默许的,程樱爬上去跨坐好,手抓着付进的衣服下摆,叫了声“付进哥哥”。
付进十分受用,心情大好,当即从耽美文库边上的袋子里翻出两包糖,一包递给程乐,“走了。”
迟屿的目光从程樱脸上收回来,没有夸张的成分,小姑娘真的长的挺漂亮的,跟程央很像,没到付进说的一个模子,仔细看五官其实有点差别,但又让人觉得异常的相似。
迟姗如果真的还活着,可能也就这么大,七八岁,一个想给她买小花扎辫子的年纪。
第十七章 路过与不路过
程央家离一中不算特边远,在一片类似城中村的地方,沿路不少都是低矮的民房,斑驳破旧,在如今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显得有些另类的泾渭分明。
路面坑洼不平,有两条还是土路,程央居然能相信付进跟他同路的鬼话,因为就算是住在穿过这里的另一个城区,也会走外面马路,谁会特意绕到里面来。
然而等他们一路弯弯绕绕穿过这片区骑到外面时,迟屿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不住这里,他是真就找了条土路来穿。
“走这地方能比平时省不少时间呢。”付进用一种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我很骄傲的表情说。
你要不硬陪着他过来,能省的时间更多,还能陪我吃碗面,迟屿忍不住给了他个智障的眼神。
拐过前面一个弯,入目是一片老旧的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就两幢房,每幢六七层,看着有些年代了,外面私自搭建的各种屋棚上,横七竖八的挂满了电线,猛一抬头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小区后面是几幢大的厂房,不知道废没废弃,看着阴森森的,跟住宅楼连在一起,没有大门,路上来就是,看不出任何规划。
程央走在最前面,突然猛的一转车把,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弄堂里,迟屿以为还没到,正想说你俩玩吧,我赶时间先走了,转头见付进同样一脸茫然,跟着拐弯进去问他怎么了。
程央把程乐从后座上抱下来,推给付进,“帮我看着点他们。”说罢车和耽美文库一扔,跑了出去。
迟屿人还在外面,骑在车上往后退了两步,够着往他跑的方向看了看。
“怎么了?”付进把程樱也抱下来,想跟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被迟屿制止了。
迟屿进来把车停了,耽美文库扔他车把手上,“你带好他们两个,我过去看看。”
“哎……”程央特地拐进来,说明是不想程樱和程乐看见,付进等他走了,强压下心里的好奇和那点担心,过去把他车扶起来,在这干等着也不是回事,他拍拍坐垫让两小的上来,“走,进哥带你们出去兜两圈。”
“我哥他怎么了?”程乐站在胡同口,有些拿不定主意,看着付进,脚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蹭了两步想跟过去。
“没事,女孩追他呢。”付进笑着说:“等你长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有女孩追,到时候就看你跑不跑了。”
程乐一脸茫然,程樱捂着嘴偷偷笑,付进叹了口气,过去把他俩一边一个夹胳膊肘里,“大人的事少掺和,小孩子就该找地儿吃冰激凌去。”
“程樱不能吃冰激凌,她咳嗽。”
“我早就不咳了,已经好了。”程樱嘟着嘴,有些底气不足的说。
“不咳哥也不让你吃。”
“那就不吃冰激凌。”付进跨上车,摸摸她头,“吃甜甜圈,吃巧克力,只要是没吃过的,今天我都带你们吃一遍。”
车有点高,也亏的付进腿长,要不然真上不去,他从另一边骑出去,没回头看,迟屿在呢,虽然跟程央可能有些不对付,但他既然跟过去了,无论有事没事,应该都不会袖手旁观。
迟屿走到人群边上,听周围人议论纷纷,抬头往上看,二楼不断有东西被扔下来,被子衣服锅碗瓢盆,零零碎碎的撒了一地,期间不断传来男人的叫骂声。
他拨开面前的人,从地上捡了根椅子腿,往楼道里走去。
二楼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客厅里站了四五个人,程央靠在门边跟他们对峙,显然已经有过冲突了,迟屿看到他手背上有血。
站在最前面的人应该是这群人里的头,个不高,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的不算凶狠,却故意把面相扭曲的很恶,目光死死的盯着程央,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你哪来的?”因为他的出现,沉默被打破,正对着程央的几个人,把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
“路过。”迟屿转了转手里的椅子腿,说。
程央回头看到他,眉头微微皱起,手背到身后,握着门框用力,迟屿眼尖的上前一步顶住了。
他挤进来,看了他一眼,如他所愿的把门关上了,“大叔,这么多人欺负一个高中生,不好看吧。”
“你什么人,我处理我的家务事有你小子什么事?!”程云生说。
“你爸?”迟屿问程央。
程央没看他,“出去。”
“让你们出去呢,听到没有。”迟屿转过来对程云生说。
程云生冷笑了声,“出息了啊,还知道找个帮手过来吆喝。”
“你不也找人给你壮胆了吗。”程央说:“挺贵的吧。”
“别他妈扯些有的没的,话我说的很清楚,大家各退一步,你从这里搬走,我不追究你犯法的事。”
“我要不答应呢?”程央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