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选一个!”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我选你!M!U!A!”
“么么~”
被迫围观了一波闲到要炸的直男麦麸的叶九月:“……”
“你们有病吧?”西南哥对天翻了个白眼, 拽着叶九月胳膊拖,“咱俩继续爬山去, 反正你也不看沈谓行真人的, 回头我送你这本杂志还带他本人签名的。”
叶九月刚要说话,却先见到了前面斜坡道上渐渐冒出来的人头。
今天叶九月出门戴了眼镜, 用以防风和看风景。
于是他先看到了沈谓行,现在又看到了——
从不远处斜坡道慢慢走上来了泱泱一大片人。
除了紧随的警卫之外,其他的男女大多都穿着工作套装, 众星拱月地陪着笑看领头的人。
被众人的视线集中的主角有三位。
一位是本市的市长隋盈川,和常在新闻里出现的样子一般无二,相貌堂堂、步履稳健,既和气又有官气。
另一位其实也是名人, 但不常出现在电视里面, 大多数情况下,都只在各种国家级项目工作组核心人员名单里面见到他的名字,或者,从有关明星沈谓行或者夏秋的帖子里面看到。
夏问之。
夏秋的爸爸, 沈谓行的那位恩人,通常被人称作夏教授。
四十多岁的隋盈川算是保养得很好了,颇有点儿翩翩风度,不像一些官员那样肥头大耳,但仍然免不了有点儿“富态”显露出来。
夏问之就不同了。
夏问之特别瘦,不是很高,没到一米八,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瞧着特斯文有书卷气,用粉丝们的话则是有禁欲范儿。快四十了,却还看着像三十出头的年纪。
以前粉丝们因为沈谓行的话去顺手查夏教授,还以为会看到个和蔼老头儿,结果一查夏教授数年前的证件照差点儿思路狂野地走上一条离经叛道的罪恶之路。
也曾有无脑粉勇敢而激进地写过替身文,然后被人拎着夏秋和夏教授的对比照教做人。
别的不说了,你看着这俩替身一个看看?替哪里?DNA染色体吗?
……
总之,此刻的夏教授大冬天也像不怕冷似的,胳膊上搭着风衣,身上只穿了件羊毛衫搭衬衣,脸色被风吹得发白,清秀的眉眼看向什么都有点儿淡的意味,和身边的隋市长交流时不卑不亢。
当然了,事实上夏教授确实也不需要讨好隋市长。
更确切一点儿说,现在是隋市长需要“讨好”夏教授。
事情是这样的。
相关规划部门有个国家级项目要落地,一旦花落哪个城市,哪座城市就等于天降一笔“横财”,无论是从GDP还是政绩、面子工程各个角度来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而夏教授则是这个项目组的重要核心,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各地考察情况,评估候选城市的综合情况。
也因此,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的隋市长才亲自作陪。
至于第三个人——
隋冬是被他爸隋市长给特意安排过来的,原因无他,就是儿子已经读大学了,有事儿没事儿拉出来多见见场面、铺点人脉总没有错。
隋冬自己想创业,隋市长一向都不支持,满心就想培养儿子子承父业。
虽然隋冬很郁闷这点,但想想多条人脉说不定以后公司就多一笔订单,就来了。
如今隋冬正陪着爸爸和夏教授边走边聊,不经意抬头一看,怔了怔,下意识低声道:“九月?”
隋冬的声音不大,但他身边的隋市长仍然听到了,一瞬间觉得有点耳熟,顺着看过去,猛然想起这“九月”是谁了,面上却不改分毫,很随口似的问了句:“遇到同学了?”
隋冬被他爸这么一问,立刻回过神来,说:“嗯。”
“要去打个招呼吗?”隋市长笑着问。
隋冬回答:“不用。”
隋市长没再说这事儿,转向夏教授道:“夏——夏教授?”
夏教授的脸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更白了,白得没有血色,眼睛却蓦然亮了起来,像一瞬间点燃了的火把,沉默而浓烈。
隋市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看回了叶九月的脸上。
隋市长:“……”
怎么又是叶九月?!
隋市长有点儿惊讶,下意识想问夏教授是不是认识叶九月,却忍住了没问。到了他这地位的人,很懂大多数情况下话少比话多聪明这句至理名言。
为此他装作没注意到似的,只是顺着夏教授停下来,转头朝身旁跟着停下来的大片人笑吟吟地指远处的山谷:“听说那片地方到了春天就漫山遍野都是花海,我从隋冬初中答应陪他一家三口去那野餐,到现在,一次都没去成,不是他妈妈有工作,就是我抽不出身,唉。”
周围的人纷纷是一片“盈川市长日理万机/舍小家为大家”之类的奉承话。
隋冬:“……”
算了,习惯了。
叶九月也就刚开始看了那一下,当他发现是哪些人之后,瞬间就收回了目光。
非但如此,他还把快喝完的奶茶放在一边,摘下眼镜,抽出纸巾包好,塞进兜里。
人长了一双眼睛,不是用来辣的。
近视已经很可怜了,算我此生对不起它。
叶九月悲怆地想。
叶九月放好眼镜,转身去拿奶茶,一边朝陆西南说:“我们去继续爬——山——”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旁边正互掐脖子的男同学给撞了一把,手一松,奶茶杯掉地上,顺着有点儿斜度的坡道,骨碌骨碌地朝着隋市长那一片人滚了过去。
叶九月:“……”
天要亡我。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叶九月绝望地看向撞自己的同学,却发现那俩人已经互掐到容不得他插足。
陆西南和叶九月、隋冬都是高中同学,有些事儿知道边边角角,见状拍了拍叶九月的肩膀,仗义道:“你待着,我去捡——哎?哎,没事,不用捡了。”
叶九月顺着陆西南的目光看过去。
他看到那个画风和身边其他大小官僚截然不同的羊毛衫男人弯腰捡起了滚到面前的奶茶杯。
隋冬也怕叶九月过来捡杯子和自己爸又碰面,原本打算抢着去捡的,却被夏教授先了一步。
隋冬倒没多想,只是松了一声气,忙说:“夏教授,我去扔——”
夏教授却跟没听到似的,拿着那奶茶杯就朝叶九月走了过去。
叶九月看着这人朝自己走近,一时之间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夏教授停在叶九月面前,神色和语气都很不冷不热,问,“还要吗?”
叶九月摇了摇头:“谢谢,不要了。”
夏教授二话不说,转身到旁边,把奶茶杯扔进了垃圾桶里。
叶九月以为事儿就这么完结了,不料夏教授扔完奶茶杯,又走回了自己面前,有那么点突兀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夏问之。”
“……”叶九月怔了怔,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这是谁了!
夏问之,沈谓行的恩人,夏秋他爸,以前在粉黑帖子里面看到过这个人的证件照,夏秋黑每次都疯狂嘲笑夏秋半点没遗传到他爸的气质和脑子,那高考成绩居然没把他爸给气死,怕根本就是一出隔壁老王的人伦惨剧。
一小会儿静默过后,叶九月说:“你好。”
夏问之仍在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那眼神很难说得清楚,反正不正常。
叶九月莫名又警觉地看回去。
大约过去十秒钟,夏教授问:“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叶九月原本也只想蒙混过去,并没打算自报家门,但见对方追问,心想只是名字也应该没事,就回答:“叶九月。”
夏教授一怔:“九月?”
叶九月:“嗯。”
夏教授有那么一瞬的难过,但渐渐的又露出些浅浅淡淡的笑意,说:“九月很好。是因为九月生日,才取这个名字吗?”
叶九月:“……嗯。”
叶九月:“?”
“我儿子也是九月生日。”夏教授笑着说,“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他叫夏秋。”
叶九月:“嗯。”
夏教授又细细地看起了叶九月的脸,像沉浸进了某个异空间里。
叶九月:“……”好诡异。
近距离围观了诡异交流全过程的陆西南迅速救场:“没事儿了吧?九月爬山去,赶紧的,天都黑了!”
叶九月立刻回应:“好。”
说着他就要伙同陆西南光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叶九月!”
一听到这个声音,叶九月的心里一顿。
……
“你就是叶九月吗?”
“我是隋冬的爸爸。”
“隋冬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当然,你的班主任说你也是很不错的孩子。”
“孩子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都需要成长。”
“我并不想责怪你,只是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是大人,就该耐心一点和你说说道理。”
“我也挺喜欢你这孩子的,只是男孩子还是应该和隋冬一样外向点儿,活泼点,听班主任说你不太爱体育活动,体育课也爱躲着看书。”
“男孩子还是要有男孩子的样子。”
……
“盈川市长说得对,我们平时也是忙着工作,没顾上管孩子。”
“为人父母,再忙也不能忽视孩子,孩子是下一代。”
“是是是,盈川市长说得是。”
……
陆西南低声给叶九月洗脑:“没听到没看到,我们现在又瞎又聋!走!”
叶九月毫无抵抗地接受了基友的洗脑,继续战略性撤退。
——然后被不认识的工作套装人士以看似不经意的站位给挡住了去路。
小聋瞎西南低声骂了句:“我操,不要脸?”
小聋瞎九月担忧地劝他:“不要当着面这么说话。他们都是当官的。”
小聋瞎西南愤怒地反问:“当官了不起啊?”
小聋瞎九月沉痛地点头:“嗯。”
拦路人士:“……”
是你俩当我们又聋又瞎吧?!
那你俩说这种悄悄话也不要故意说到我能听到的声音啊!
你俩是故意的吧?!
是有多愤世嫉俗啊你俩?!
第55章
隋市长已经走了过来, 朝叶九月亲切地打招呼:“九月, 好久不见。”说着,朝旁边的人介绍,“这是隋冬高中的同学, 市高考状元。”
周围的人顿时又是一阵捧场的客套话。
叶九月见没躲过去, 只好认命地回应:“你好。”
隋市长和蔼地问:“这么巧,和朋友来爬山?”
叶九月简洁道:“嗯。”
隋市长寒暄道:“隋冬又跟你做同学了啊。”
叶九月谨慎道:“不同院系。”
隋市长笑着看向夏教授:“这位是夏教授。”
叶九月:“嗯。”
“哈哈, 你别见怪,咱们夏教授就这样。”隋市长比起刚才更随和了一些, 仿佛拉家常似的, “夏教授不爱讲话,得要个翻译, 不熟他的人就经常搞不懂他的意思。
是这样的,夏教授这些年一直想收学生,可惜苗子也不好找。这两天过来, 我正好知道这事儿,想起你,就给他推荐了你。只是你们刚好考试呢,我就先没说。这不, 今天凑巧遇到了, 教授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这些话,自然都是临场胡扯的。
隋市长压根不知道夏教授突然的失态是什么意思。
夏问之是出了名的没情商、性情孤僻、不好相处,但隋市长倒真没听过他有同性恋这方面的传闻。
人们都说夏问之的心里只有学术、研究、项目,明明有个人人羡慕的里外一把好手还美貌温柔的娇妻, 他却不解风情,一年到头连家都很少回,也从不近别的美色,女色没有,男色更没有。
然而,来回都是这样了,管他什么情况呢!
隋市长何等人精,心想着反正帮忙圆场搭桥肯定没错,顺水推舟就是一个人情。
夏教授听在耳中,知道隋市长在瞎扯,换他二十年前的脾气就直接拆穿了,但如今也懒得理,只是回过了神,有点儿踟蹰地又看了叶九月一眼,很不习惯地说着在常人身上非常普通的客套话:“你是高考状元,成绩不错,很厉害。”
叶九月:“……”
这话得看人来。
沈谓行说这话他能理解,但夏教授这种从小跳级保送,最后被国家派去公费深造的人说这种话,就怪怪的。
叶九月不知道的是,这是夏问之这辈子截至此刻,唯一一次主动而违心地恭维人。
夏问之只“恭维”过两次人。
第一次是对人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实话。
第二次是对叶九月说:你是高考状元,成绩不错,很厉害。
这是他撒的谎。
夏问之只撒过两次谎。
第一次的谎言是告诉别人夏秋是现在的夏夫人的儿子,因为夏秋他亲生母亲难产过世了,他不希望夏秋为没有母亲而难过。
第二次的谎言是表扬一个市高考状元的成绩很厉害,因为这位状元和夏秋的亲生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夏问之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因为一张高度相似的脸而愣在当场。
他很清楚人和人的本质是不一样的,现代社会,脸可以通过整容变成一模一样,却毫无意义。
但就在那一个瞬间,他看到叶九月的那一个瞬间,不受控制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受到了重击。
他是无神论者,他向来不相信灵魂之说,更不相信投胎转世这种无稽之谈。
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少年不会和夏秋的亲生母亲有任何的联系。
但是他无法解释这一刻从内心深处弥漫出来的迷茫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