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推开了安妮,神色不豫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贴身放置,系好了衣扣之后还不放心地在上面按了按,确定一切安好之后才展露出几许笑意,“你好好休息,等吃饭了喊你。”
趴在简陋泛着潮意的大床上,安妮笑得甜美,“嗯,知道了呢福哥哥。”好似对先前被推开的事情毫不在意。
看着穿着柔软丝质睡衣、酥胸半露的安妮,李有福没有半点赏心悦目,他倒抽一口气凉气,竟然有一张意想不到的脸浮现在安妮的脸上。惊骇地后退一步,李有福用力闭上眼睛后睁开,哪里有那张姿容平平、文质彬彬的脸,躺在床上的依然是天下尤物。房间里李有福不想再待,总觉得身上钝钝的疼更重,什么都没有说加快了步子离开,似在逃离着什么。
他的身后安妮收起了脸上的娇笑,看着自己的肚子,没有期待,尽是恐惧和不安。
···
山野间的农家乐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三层的房子,中间是个通顶的大厅,四面围着走廊,看起来像是个“回”字,人居其中又像是个大大的“困”。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厚重的长条桌,客人全都在这儿吃饭。据鬼面的店老板说,他这儿生意不好,伙计全辞职不干了,整个店里面就他一个人撑着,做饭手艺不行,要吃好的就要自己做。
厨房在一楼,姜元去看过了,普通的家庭式厨房内锅灶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蜘蛛在其间搭着大网,几只倒霉的苍蝇被蛛丝裹成了茧子挂在网上,处处透着不安和不祥。
李家的佣人抱怨着设施的简陋,其中一个打开了冰箱,一股恶臭瞬间布满了整个厨房,里面一个几近腐烂的猪头堂而皇之的摆在最最中间,眼珠子滑落了出来。无数的苍蝇围着猪头飞舞着,姜元头一次觉得视力太好是个错误,上面爬满的蛆虫他竟然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太恶心了。
在佣人惊呼和咒骂声中,姜元把在柜里面找到的未拆封的卡磁炉和雪平锅拿走,在外头拆掉了包装,准备拿到门外的井水那边去洗。来时的路上他已经观察过地形,农家乐在山坳内,三面有山,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进入这边就和房子的构造一样,是个困。
不过风景不错,青山绿水相依相伴,根据看过的相书里面说,是个福泽后人的埋骨之地,但于活人来说,那就不是很好了,一旦发生泥石流……呵呵,还是不要想太多,脑补过了没有一块地方是安全的。门口有井,井边有桶,姜元在乡下用过,知道怎么使巧劲儿把水打上来。
正要把水桶扔下去,高大却佝偻着背的客店主人从身边经过,如破铜烂铁相互碰撞的粗哑声音响起,“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用井水,太脏了。”
“那我要用水怎么办?”姜元放下水桶问。
“不远处的小河是山上下来的泉水,干净。”
姜元点头,“多谢。”他看着店主的背影,粗厚的背几乎要折断了与地面平齐,好几次店主的手就要碰到了地,就像不喜欢双腿行走,必须四肢着地才有安全感。
趁着雨小,姜元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光亮调节到最大,去河边打水,不过一二百米的距离很快就到,水质清澈,喝了一口,还带着山泉水的清甜,店主果然说的不错。
洗干净雪平锅,打了整锅的水正要走的姜元听到对岸的树林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戒备地看着,脚步后移随时准备跑路。一只大肥猫挣扎着从漆黑的林子里跑了出来,“累死我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大金进入农家乐不久就跑了没影,这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神兽,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姜元才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测。这不,大金还出去打猎了,抓到了两只瘦条条的小公鸡,“为啥不是野鸡?”
“我怎么知道!”大金就负责抓,只要能吃就行。“快洗干净回去做,饿死了,这个鬼地方能够找到两只鸡就不错了。屋子里到处都臭臭的,要不是给你实际操练的机会,我根本不会待上一分钟。”
“实际操练?”姜元熟练地杀鸡,小公鸡估计是从农家乐的鸡舍里逃出来的,瘦巴巴没有几两肉,“就我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实际操作,又不会什么高深的功法。”
“呃……”大金语塞,心虚地缩着自己的肚子,“那啥今天就当长见识了,等回去后我把心法给你,昆吾居的主人怎么可以是个弱鸡。”
“好,你给了我就好好练。”姜元手脚干净利索,两只鸡被放干净了血,还让大金用法力烧了几锅热水去毛,等所有弄好不过半小时的功夫。
拎着鸡回去,李家佣人那边还一团乱,姜元在大金的抗议声中分了一只鸡,还好心地说井水不要用。
拿了鸡的佣人满口答应了,但过不了多久姜元就看到他打了井水上来。
提醒已经尽到本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剩下的姜元管不着。
鸡块清炖,等鸡汤差不多出来了又放上几片从寺里面带来的酸笋增味,虽无齐全的调味品和上好的配菜,一锅酸笋炖鸡汤依然让姜元胃口大开,因为是和方晟言一起吃的啊。
姜元和方晟言没有下去与李家同吃,而是在三楼吃饭。方晟言的房间已经是整个农家乐最好的,大床房、独立卫浴,还有一个大阳台,通风敞亮,虽然小,但旅店该有的都有了。
喝了一碗清汤,姜元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这要是有米饭就好了,酸笋真是开胃。放下汤碗他就看到面前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碗压平的米饭,不是堆尖的,姜元也算是了解过一些老习俗的人,知道饭店里堆得冒尖的米饭做法其实并不合适,在老早堆尖的饭是用来插香上供,不是给活人准备的。
不过后来不讲究这些,很多老里老早的规矩没有几个遵守。
拿起了饭碗,未尝已经有浓郁的饭香扑面而来,颗颗饱满、粒粒分明的饭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绿色,“这是什么饭?”
“碧粳米,味道浓香。”提供主食的方晟言优雅地喝着汤,细细的品味着,朴实无华、制作简陋的汤被他喝出了琼浆玉液之感。
姜元尝了一口,眉毛飞起,“好好吃。”香、糯,还有点点弹牙,咀嚼后米饭特有的甜香更加分明。
桌子上啃着鸡腿的大金狐疑地看着方晟言,姜元是个大傻缺对男人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但他大金却不会有任何松懈。可是放出神识探查了半天,大金尾巴上的毛微微地炸开,男人平凡的就像是个普通人,探查不到任何灵力的波动。
怎么可能?
大金眉头皱起,琥珀眼定定地落在男人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三界能够在他面前深不可测的大能就那么几个,一个巴掌就可以数得出来,难道是他们中的一个?
大金往后面退了退,应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姜元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们中的一位青眼,昆吾居的前任那么好,都与他们搭不上话。
“大金你再挪动碗,就要掉地上了。”姜元看大金好一会儿了,又是摇头又是皱眉,最后开始不断地带着碗往桌边挪,跟中邪似的。
“嗷呜……”大金一个不稳,掉下了桌子。晃着头,灰头土脸地再一次上桌,大金竟然什么都没有说,专注地继续啃鸡腿。
“怪怪的。”姜元嘟囔。
叩叩——
传来了敲门声,姜元轻快地起身去开门看到了李有福在外面,他身边站着个佣人手上捧着个托盘,托盘上两碗冒尖的米饭。姜元的视线擦过李有福的肩头落到了长桌边,高大的店主不甚熟练地拿着小小的饭勺守着电饭锅沉默地盛着饭,从他手里面出来的饭每一碗都堆得那样高、那样尖……
李有福有心要进到房间里和方晟言说话,但是姜元把着门不走开,他也不恼,笑呵呵地从佣人手中拿过了托盘,“送两碗饭过来,楼下也没有什么菜的,就不献丑端上来了。”
姜元淡笑着拒绝,“谢谢李老板,我们有主食了。”
李有福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房门,姜元就跟防贼似的,门就开了露出脸的一条缝,门里面是什么情况,什么都看不见。
米饭什么样子端上去又什么样子端下来,李有福作为一家之主,他不到别人就不会动筷子。桌子上就几道菜,最大的菜还是姜元提供的小公鸡做的鸡汤,李有福见了就想到姜元,心里面来气,鸡汤碰都没有碰。
李有福妻子笃信佛教,常年茹素,缺少油水的情况下,把自己吃成了个迟暮的老太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明明是李有福的同龄人,看着却像是老了十多岁。
至于小情人安妮,孕吐的厉害,闻到鸡汤味就开始干呕。
一碗好好的鸡汤主家一口没有动,全给了保镖和佣人吃了。
了然守着一碗饭转动着手上的十八子,昏暗的灯光从高高的房顶上打下来,睫毛在了然的脸上投下了晦涩不明的暗影,转动的十八子上,佛头上狰狞的饕餮仿佛咧开了嘴,无声地笑着。
···
吃完了饭干什么?
当然是睡觉啊。
“饱暖思淫(欲)”,古人都总结好了,身为个普通的小凡人理所当然是要遵守的,姜元是乖宝宝,听话的,吃饱了就打瞌睡,扑到床上就不想下来。把被子往身上裹了一圈,闻着上面太阳的气息,觉得蚕丝被又软又干爽,还有着草木清新的香气。
傻子才看不出来,被子压根就不是农家乐里的。
姜元去分给自己的房间看过,被子就是普通的棉花被,不知道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盖过了,还是下雨沾上了水汽,潮湿的同时又有着浓浓的霉味,就像是锁在潮湿的柜子里放了整整一个黄梅雨季的那种。
上辈子睡过桥洞、躺过马路、窝过小公园,还在贫民窟里蜗居过的姜元不是个娇气的人,但能挑剔的时候绝对给自己准备最好的,重活一世怎么也不想委屈自己。
“啊!”姜元喊了一声,算是通知,眼睛一闭,“我累了,睡了。”
沾了水的牛仔裤已经被姜元蹬掉,上身的T恤闭着眼睛给脱了,团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的沙发上和被嫌弃的牛仔裤一个待遇。姜元趴在深蓝色被套的蚕丝被上,浑身上下就一条黑色的内裤裹着挺翘圆润的屁股,他有着光滑细腻的皮肤,不是女生追求的那种白到发光,而是健康的白皙,被深色的被罩衬得更加莹润。姜元看着不是很壮实,脱掉衣服却有薄薄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很精致。
腰柔韧而细,一双腿笔直修长。
方晟言从浴室时就看到这一幕,眼神暗了暗。理智让他转身离开,不能够有更深入的纠葛,但是感情驱使他坐到了床上,定定地看着姜元的背。短短十年的相处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但留下的印记竟然如此深刻,一次又一次接近、一次又一次地注视,自己变得变得不像是自己。
幽幽一声叹息,方晟言靠坐在床上,平湖静水一般浩广深邃的双眸中情绪逐渐沉淀,谁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
楼上睡了,楼下却还醒着。
好的大床房太少,三楼给了方晟言,二楼住着叶敏敏,一楼是安妮。
二楼李有福妻子叶敏敏对着妆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纹路加深了、两颊的皮肉经不住岁月的侵蚀开始下坠,年轻时清亮的双眼爬上了红血丝变得浑浊。
她老了,比不上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的小浪蹄子。
佣人小梅给她梳理着长发,与日渐苍老的面容不同个,她的秀发如云、乌黑亮丽,齐腰的长发不打结不开叉,柔顺得如同最上等的绸缎,令二十岁出头的小梅羡慕不已。
“叶姐你头发真好。”叶敏敏人好,贤惠温和又端庄,在李家工作的佣人都喜欢亲近她。
叶敏敏抓过自己的头发,微笑着说:“饮食上少吃荤腥,洗完头发之后用动物油脂按摩头皮,剩余的抹在发丝上,用保鲜膜包住头发,第二天洗掉,你肯定能够养出比我还要好的发丝。”这可是被那人称赞过的头发,有了那人的夸奖,李有福才注视到自己的呢。
“我也就能够控制住嘴,学着叶姐不吃荤腥,其它的太麻烦。”小梅吐吐舌头,“女人果然是要保养的了,我太懒了。”
叶敏敏抓着头发的手猛地收紧,神经质地侧耳倾听,安静的室内除了自己和小梅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音了。
她按着额角,大概是太累了。
又来了,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又来了。
叶敏敏小声地问:“小梅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声音?”小梅不是很明白,“外面风雨又大了起来,叶姐你要是觉得吵,我就把窗户关严。农家乐也太简陋了,窗户都不好关,这糟心的天气哦,室内又潮又闷的。先生怎么不过来陪陪你,留着你一个人睡多害怕呀。”
“安妮肚子有些不舒服,正需要有福陪着。”叶敏敏听到自己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她抬头看向镜子里,与温和的声音截然相反,狰狞的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狮,恨不得撕碎所有靠近自己地盘的异性。
“叶姐你就是人太好了,安妮小姐从怀上了就总说肚子不舒服,让先生过去陪。”认真检查着窗户的小梅为太太不值得,现在社会像叶姐这么大度的女主人太少见了。
叶敏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变得平和,嘴角甚至带上了温婉的笑意,耳边是心头滴血的声音,“为了孩子,应该的。”结婚十多年了,她生不了孩子啊,婆婆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下蛋的鸡,占着茅坑不拉屎,农村老太太什么话脏就往她身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