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坐在角落里的曹槐德嗤之以鼻道:“怎么作证?”
刑璐那话本就听来颇有古怪,底下的人各有想法,刑璐无视曹槐德的提问而直接点开视频也让人心生猜疑。
果然,视频一播放就证实了有些人心里的“果然”——
所谓的“打码”,几乎是厚码,厚到只剩一坨爹妈都认不出来的色块。视频中是两个穿着车展当天的旗袍的女生在一个西装男的带领下走进房间里,底部大红色的监控时间显示的是201X年12月1X日18:35:06,三人坐在桌旁“似乎”达成协议,男方继而拿出手机“疑似”给两个女生扫码付了款。
以上出现的“似乎”和“疑似”等不确定的词眼也是不得已,毕竟监控视频的清晰度很有限。
车展按主题划分区域,礼模部负责的展区集中在两个小区域,旗袍正是她们当天负责的主题。
底下有人惊讶:“怎么是两个人?”
虽然车展当天一人要换几套服装,同展区的服装也各不相同,但傍晚六点多换上的那一套正好是最后一套服装,也是全区统一的唯一一套服装。刑璐拿出的视频足以证明视频中的两个女孩是礼模部的成员,但是无法证明视频中便是商谈交易的现场,女孩脸上比地厚的马赛克也根本无法辨认出是谁。
4分钟的视频播放了1分半钟被暂停播放。
这就跟K房里自己点唱的歌刚播放两句就被切歌,又跟一周一集的连载动漫看到激动处响起片尾曲是同个道理。
坐在底下的人都被吊得心痒难耐。
刑璐抬起握着鼠标的手,抬头道:“除了被曝出不雅照的主角外,视频中和主角一起的另外一个女生是谁,只要现在给我发句微信承认是你,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她的眼睛扫视底下一圈,男生们好奇地四处张望,女生们则谁也不敢动手机,生怕被误会了。
刑璐开口说道:“不要看来看去,全都抬起头看我。”
刑璐这么一说,张望的人也收敛了些,但是刑璐静静地等了三分钟,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刑璐低下头说:“好,那我们继续看视频。”
鼠标一动,暂停的画面也再次动了起来。
视频画面一变,原是定点俯视的监控视角忽然变成平视正前方且近距离拍摄的镜头——跟照镜子一样。
不少女生看到这个镜头都心里一惊,想到她们在车展化妆间里正对的镜子背后隐藏了一个摄像头,她们全都手脚发凉。
镜头里的女生凑近“摄像头”前补妆,脸部五官的厚码依然模糊但隐约能分辨出眼鼻口耳,不至于爹娘不认。女生穿着大剌剌露肩露胸脯的情趣装,低胸装下,胸部上有一颗浅褐色的痣清晰可见。
女生补了口红,转身跟后面的女生说话,另一个女生的脸同样被打了厚码,但她的一静一动都显得比较拘束。
视频显示的实时时间是22:56:32。
刑璐再次暂停视频播放,已播时长累计3:47 / 4:02,剩下最后的15秒。
刑璐又说:“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站起来在所有人的面前道歉,视频就到此为止。”
“……”
除了和艾朗离开的女生,社团里的女生全都在教室,刑璐的语气变得很冷漠,全班静默,就跟小学时老师说要提问回答的课堂一样静到落针可闻。
没有人站起来,也没有人出声。
刑璐在赌,赌对方会主动认错;对方也在赌,赌刑璐只是虚张声势。
沉默了三分钟。
刑璐没有说话,直接点开视频。
底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围观群众,都对剩下的15秒视频满怀期待,全场大概也只有一人是揪着心脏忐忑不安的。
视频继续播放,出乎意料的是——屏幕一黑,剩下的15秒竟然是全程黑屏的!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恍惚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刑璐一开始就说这是私人派对,没有对外开放,所以她也没拿到有力的证据,今天装腔作势也只是打心理战引诱当事人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悄静无声的教室响起开门声,“咔擦”一声,金属开合摩擦发出的声音吸引教室里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转过头去,只见艾朗带着那名自称“被下药”的涉事女生一起进来了,女生从后门进来后,目光扫过自己的小姐妹。
艾朗带着女生走到讲台,他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播完的4分钟视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女生红着眼眶,低着头跟在艾朗身后走到讲台上,艾朗站在刑璐旁边,轻声对那女生说:“你有话要当着大家的面对我说,对吗?”
女生微微抬起脸来,嘴唇被咬得发白,她啜泣着,小声喃喃了一句,但她的声音太小了,站在她旁边的艾朗和刑璐都听不清楚,更别提其他人了。
艾朗哄道:“听不清,你能稍微大声一点吗?”
女生带着哭腔,说:“对不起……”
艾朗问道:“对不起的原因呢?”
整个社团的人都在下面坐着,听着,等着。
女生哭着出声:“对不起……因为……因为我摔坏了好几万的珠宝首饰,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就要自己赔偿损失费……”
“……”
艾朗安静地看着那女生,听了女生的当面指控,他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惺惺作态,只是轻声打断那女生,说道:“你先下去吧,有谁带了纸巾在身上吗?帮她擦眼泪吧。”
在这种情况下,底下的女生都热心地拿出纸巾,女生被另外两个女生拉到她们身边坐着拍着后背安慰。
刑璐看了艾朗一眼,见艾朗迟迟没有动作,她转过头看向讲台下面,薄唇扯起一个恶狠狠的冷笑,她看着被其他女生护在中间抹眼泪的涉事女生,刻薄地嘲讽道:“多给她两张纸巾,还有的她哭的。”
说罢,直接凑过去握住鼠标,点出文件夹,光标移动到第三个视频的图标上。
刑璐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打开那个时长长达半小时的视频,视频一打开,画面便和第二个视频的中间部分重叠——不同的是,这个视频的画面没有被打码。
底下在座的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屏幕上的女生自动凑近镜头前,清丽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她眉眼带笑,细致地对着摄像头补上口红。
与此同时,坐在教室最后排的方超恬脸色惨白,与屏幕里那个化着粉嫩的桃花妆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方超恬”补完口红,转过头对站在身后的涉事女生一笑,用她那一贯甜美动听的嗓音说:“你别太紧张嘛,我看了都跟着变紧张了,想想账户上的数目,再不行的话,party上也不全是肥头大耳啤酒肚的老男人啊,我今天碰见过主办方的小老板哦,人家可是高富帅……”
涉事女生闻言问道:“听说就是他和艾朗有私情?好几万的名牌珠宝,把人带过去半天,说几万全免就真免了。”
镜头一切,画面隐晦地局部打码——女生打码的不再是脸部,而是赤裸胴体的局部三点,而入镜的男性则是全身被厚码覆盖。
这段视频是无声的,其他人盯着画面看得目瞪口呆,一声惨厉的哭喊声尖锐地刺破教室里难以言明的沉寂,方超恬向来甜美的柔声细语也变得无比尖锐,她尖叫着喊:“别播了!不要播了!”
坐在前排的另一名涉事女主角已经顾不上擦眼泪了,她煞白着脸,不顾形象地要从原本护着她的两名女生中间跑上讲台关掉视频。
艾朗刚一皱眉,还没伸出手,就被旁边的刑璐抓住手腕。刑璐比艾朗狠心,她只知道她今晚已经给过她们太多次机会了,而有的人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投影仪屏幕上,两个女生的视频霸占了屏幕的三分之二,而艾朗为了涉事女生而妥协被留在小黑屋里打了四个多小时游戏的视频被搁在右下角,监控视频里的“艾朗”维持着相同的坐姿,低着头,打着无限重复操作的游戏。
前者的场面淫乱不堪,而后者的画面单调无聊,一动一静,对比强烈。
第66章
坐在前排的涉事女生被左右的女生绊住, 反倒是方超恬从教室后排冲上讲台,她不顾形象地厉声尖叫, 生来清纯俏丽的脸也活生生扭曲成丑恶的嘴脸,她扑上去想要抢走鼠标关闭视频,刑璐上前一步, 左手一攥住方超恬的手腕, 右手就往方超恬的脸上招呼。
“啪”的一声响,掌掴的声音甚至盖过凄叫声。
掌下生风, 方超恬被这一巴掌抡得猝不及防, 脸上的五指红印立竿见影。
刑璐的手劲比这些娇柔软弱的女孩子大得多, 她拧着方超恬的手腕, 眼神尽是轻蔑不屑, 说:“凭什么不要播?刚让你微信私聊我承认错误你怎么不说‘不要播’?让你站起来当面道歉你怎么不说‘不要播’?看到视频的最后15秒是黑屏,你还在心里庆幸自己赌赢了呢吧?”
方超恬被刑璐一连四反问堵得毫无招架之力,只会哭着说“不要播”。
另一个涉事女生正要跑上来, 刑璐扭头呵斥:“给我按住她!”
她这厉声一喝,前排新生都懵了,刚负责递纸巾安慰的两个女生一反应过来就硬着头皮按住涉事女生。
社团里的新生素来知道刑璐性子刁蛮, 今天算是当面见识到刑璐比泼妇还“泼”比心狠手辣还“辣”的泼辣性子了。古人云, “百闻不如一见”, 在座各位却是觉得“百闻不如不见”。
这场双方互博的闹剧到此也算告一段落, 以方超恬一方的惨败收场。真相是大白了, 惩罚也足以让当事人悔不当初了, 艾朗关掉大屏幕上的视频, 底下无人提前退场,整间教室却静得只剩方超恬和另一个女生的抽泣声。
因此,当坐在后排的曹槐德开口提问时,全班都听得一清二楚。
曹槐德说:“前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但是还有第三个问题吧?”
闻言,艾朗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向后排,他说:“你说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曹槐德说:“从监控视频来看,你被主办方带走之后的确是在一个房间里打了几个小时游戏,但新生摔碎的珠宝也的的确确是因此免责,这不正是说明你和主办方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吗?或许‘不可告人’这个词使用不当,但至少你们之间确实还有隐情吧。”
末了,曹槐德又道:“不是我刻意找茬,我只是说出其他人心里觉得奇怪却又不敢提的问题而已。”
刑璐毫不犹豫地反驳他:“我已经说过了,监控视频是当日和我们社团签合同的负责人给的,他可以作证。”
经过方超恬被名副其实地双重“打脸”之后,原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墙头草也都选择或真心或违心或无心地站一下艾朗,曹槐德问出的问题的确是很多人心里的疑惑,他们表面还是装作质疑曹槐德:“对,刚才刑璐副部长说过了。”
曹槐德轻轻的呵了一声,刑璐若是不强调“当日签合同的负责人”,他可能还不会去质疑。这一笔生意是曹槐德接下来的,也只有他知道,当日负责签合同的负责人是一个部门主管,也就是沈初馨勾搭上的金主,但接待他当面商讨项目的却是活动的总负责人。
曹槐德料定艾朗他们背后是沈初馨帮的忙,毕竟他很清楚主办方高层对艾朗的态度,若不是下属提醒他艾朗和小老板的纠葛,那位高层连“艾朗”是谁都不知道呢。
曹槐德低头拿出手机翻了翻,打开通讯录,对艾朗说:“我这还存着活动负责人的电话号码,要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
艾朗薄唇一抿,借着低头点着视频打掩护,微不可察地和刑璐交换一个眼神。
这个小动作当然没能够逃过曹槐德的眼睛。
刑璐会意后,“色厉内荏”地回答曹槐德道:“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去求证,只不过在公事之外打扰那位人物,他不一定会接你电话吧?”
曹槐德反道:“只要他接通我的电话,再由你们跟他交谈让他替你们作证,不是刚刚好吗?”
刑璐抿着唇,已是进退维谷,她企图反驳:“但是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随便找个电话号码来糊弄其他人啊?”
刑璐这话已是自相矛盾,如果艾朗真是得到负责人的支持和帮助,他又怎么会认不出人呢?
曹槐德懒得回答刑璐的问题,直接按下通讯录里的手机号码。
在座的其他人不敢多话,只觉得又有好戏上场,曹槐德在不经意间已经把话题带向另一个风向——
如果这位高管接通电话,替艾朗和刑璐作证了,那不正表明了艾朗和主办方高层有建交?
若是这位高管挂了电话,和艾朗划清界限不管他的死活,那刑璐口口声声说是负责人可以为他们作证的开场白已经自相矛盾。
当下对艾朗他们最有利的情况,只能是祈祷对方没有接电话了吧。
但是天不遂人愿,电话还是拨通了,曹槐德打开扬声器,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中音响起:“喂?”
曹槐德瞥了艾朗一眼道:“你好,邵经理,我是上周跟您签下AW展模合同的Z大学生,我们社团的部长艾朗说认识你,想找你说个事。”
曹槐德说完,抬起头示意艾朗过来。
然而——
邵经理却说:“Z大我知道,艾朗又是谁?”
“……”
此话一出,全场悄静。
刑璐着急地看向艾朗,曹槐德微不可察地露出微笑,说:“我们部长现在就在这里,我把手机给他让他跟您说吧。”
对方语气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嗯。”
这通电话现在变成烫手芋头,对方没有当场挂电话已是难得。今晚的反转剧让在座的大多数人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