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死,也可以做您要我做的任何事。这些……”
刁拙平静的用手碰到荧光闪现的地方,口中道:“这是您与我交合三次时,身体触碰过的地方。如果公羊婺女大人不想杀人,我可以把这些皮肉全部割下去……”
常生仙主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掌扇了过去,将正在说话的刁拙打在了地上。
“你……简直是荒唐!”
荒唐无比的常生仙主,终于将这个词用到了别人身上。
常生仙主瞪了刁拙一眼,转身如风筝一般,飘然跳落坐忘峰。
站在一旁听得泪流满面的丽轩连忙上前,将刁拙仙君扶起。
心中想,刁拙仙君不愧是从襄和峰走出来的人物,行为处事冷静冷酷,割肉之类的言语说出来,好像再说吃饭一样平静,实在是个狠人。
他修仙千载,日夜陪伴在常生仙主身边。
居然只有三次,真是太可怜了。
“刁拙仙君……世间修士千千万万,总有更适合你的,”
丽轩道:“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刁拙摇了摇头,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轻声道:
“……只有他。”
“……我只有他。”
刁拙仰头望天。
天空是如此的辽阔。
他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一天。
他们相遇的那天。
“察洲大旱,死了好多人啊,臭烘烘的,快把他们抬走。”
幼年刁拙趴在一辆板车上,因为饥饿,动弹不得。
他的身边到处是飞舞的苍蝇,凝结的血块,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断手断脚。
这板车是用来将尸体运出城外的,以免尸体腐败,引发瘟疫。
刁拙被压在尸体下,竭尽全力,想要抬起手臂,示意自己没有死,他并不是尸体。
可是多日水米未进,刁拙半只脚都踏入了棺材中,他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消失了。
就这样死吧,反正他的父母早已饿死,兄弟姐妹也不知去向。
这世上没有一个爱他的人,没有一个人想让他活下去。
刁拙沉沉的闭上了眼。
炙热的阳光被人影挡去,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死人堆前,笑得双眼眯起,他的嘴又细又长,笑得嘴角几乎能碰到耳朵,显得这笑容更加夸张。
这少年衣着干净华丽,有人道:“小少爷!离这些尸体远些,仔细弄脏了你的衣服。”
那少年应了一声,双眼犹如鹰隼般锐利,忽然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刁拙犹如枯枝般的手腕。
少年将刁拙从死人堆中提起,尸块碎肉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他上下打量,笑道:“这不是还有个活人吗?……我叫常生,你叫什么名字?”
刺眼的阳光令刁拙无法睁开双眼,他眯着眼,小心的看向前方。
常生的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刁拙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你有地方住吗?”
“……”
“师父!师父!我们把他带回家吧?这个人居然躺在尸堆中,真是有意思极了!”
……
擎天之柱,九曲八关。
善慈散人专心讲学,忽见不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逐渐靠近。
弟子回头,认出那人是常生师兄捡回来的人后,嗤了一声。
扭过头和常生咬耳朵:“师兄,那人不是……?”
常生扭过头,看到刁拙身上褴褛,衣不蔽形。
若有所思一阵, “啊……”了一声。
常生道:“他的病好了吗,已经可以走路啦?”
“前几天就可以走路了,也没有和你道谢,说什么也不愿拜善慈师父为师,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真是个怪人。”
常生刚要开口说话,后脑勺一痛,原来是善慈散人用木棍敲了他们两个后脑一人一下。
“再过些日子,便要举行开脉仪式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嬉笑?”
善慈散人瞪了弟子一眼:“日日和常生鬼混,只学到了他调皮的本事,什么时候,也像你师兄一般在别的地方初出风头?”
弟子抱着后脑,抗议:“师父,你好偏心,怎么只骂我一个!”
“还敢顶嘴?”
“……”
常生眯起眼睛笑,余光看着刁拙离开时走的小道,良久才收回视线。
傍晚。
“你果然在这里。”
常生站在河边,低头看向在河边浆洗衣物的刁拙。
刁拙只有一件衣裳,所以此时他只穿一条短裤,裸露着上身和双腿,蹲在河边,用力搓洗。
听到有人说话,刁拙浑身一震,双手用力,只听得“刺啦”一声,本来便破旧的衣服,被刁拙扯成两半。
刁拙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衣服,不知所措的模样。
常生笑了起来,弯腰脱下鞋子,坐在刁拙身边,用脚趾碰河里清水。
他男生女相,气质阴柔,脚趾白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孩,恐怕半丝苦楚也没有受过。
刁拙将撕破了的衣服拧干,捂住胸口,半晌,道:
“……多谢你,救我一命。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只要我能做得到,都会替你办到。”
“没什么。喂,你为什么不愿拜善慈散人为师?这女人心肠很好的。”
“……”
刁拙低着头,轻声说:“……我是个不祥之人。”
常生一下子就笑出声了:“什么意思?”
“总之,我不能靠近你。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会害了你。”
“奇怪,奇怪。你难道不知道,跟着善慈散人,便有修仙得道的机会?即便没有修炼的资质,也能让你过得舒服些。比起你自己舒服的日子,害了我又算什么?”
“你……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以这样做。”
常生调转方向,一脚轻轻踢在了刁拙肩膀上。
“我的命格难道硬不过你?大吹法螺的臭小子,你可知道,我出生那日,红霞满天,龙蟠于柱。算命先生说我乃是天上一颗星辰降落于世,若是人,既有天子之气。若是神,便可为天下之主。你害旁人,也便算了。想害我,也要看你自己够不够格。”
刁拙后仰坐在地上,破旧的衣裳落在地上,他也没伸手去捡。
他是上天一星。
百十年来,身经往事,不知凡几,唯独这几个字,刁拙从未有一日忘记。
“常生师兄,刁拙那小子怪得很,你离他远些。”
“呵呵呵,越古怪,越有趣。”
“师父说,她算过你二人的命格,叫你莫要靠近他,否则会影响师兄你修道前程。”
“哼,我偏要靠近。”
角落墙后,刁拙听着两人的对话,低着头,捂着自己的嘴,很担心这样强烈的喜悦会让他笑出声来。
既然是他靠近的。
那么我便不会放手了。
“我不想……”
种种往事如烟如雾,在刁拙眼前晃过。
他不想放手。
可如果这是常生的愿望,那么只要他说,刁拙不顾一切,也会听从他的命令。
第233章
远处。
常生仙殿。
常生仙主一脸怒容, 走进仙殿, 长袖一挥,身后双门猛地阖上。
有仙童战战兢兢道:“常生仙主, 公羊贵族家主公羊听风请见。”
“叫他滚进来!”
“是!是!”
仙童连爬带滚, 这位常生仙主城府颇深, 阴晴不定。
然而得以确定的是,只要他从坐忘峰回来, 心情一定极其糟糕。
众人默契的认为, 一定不要在这个时候招惹常生仙主,否则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仙童劝了公羊家主不要在这时招惹常生仙主, 可公羊家主并不在意的模样, 也好, 就让他来挡挡仙主之怒。
这公羊家主公羊听风年纪不大,做事颇有手段,近日正热切的联络常生仙主,盼望能和这位大人连亲, 提高公羊贵族的地位。
“常生仙主, 您考虑好了吗?无论公羊家哪位女子,随便您挑。”
常生仙主身材极高, 坐在瑶台之上,显得更有压迫感。
他右手支住脸颊, 神情不耐:
“挑好了, 本尊就要公羊婺女。”
“公羊婺女?”公羊家主疑惑道:“公羊家没有这个人呀!”
“意思是你们公羊家没有女子能配得上本尊,下去吧!”
“这……这……”
公羊听风满头是汗, 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当即道:“那公羊家的男子可有能配得上您的?”
常生仙主长身而起,一脚踹了上去:“滚!快滚!”
公羊听风连忙转身要走。
“慢着。”
公羊听风当即止步。
便见常生仙主不停走动,一副焦躁难安的模样。
“……你传令下去,本尊近日将举办成亲大典。”
“什么?您……斗胆问您一句,成亲大典的对象是……?”
“刁拙仙君。”
“……!”
公羊听风愣在原地,满脸茫然。
常生仙主一把掀翻了桌子:
“若非如此,这孽徒便要被囚禁三千年,一天都不能少!你以为本尊想吗?这襄和峰、功德峰一堆破事,难道要本尊亲自去处理?”
公羊听风连连点头,心中却想,没了刁拙仙君,自然会有其他弟子填补上,无论如何也不敢麻烦您老人家大驾。
可这话公羊家主是决计不敢说出口的,之道:
“可是……可是刁拙仙君……地位是不是有些……配不上您?”
“凤仙君都能与那剑兽族人成亲,本尊的事,哼……本尊倒要看看,谁敢多嘴说上一句。”
“是,是。”
常生仙殿传来喜讯。
当日下午,常生仙主闭关修行。
听说是当年他曾将一段感情自行封印,刁拙仙君试图破解,没有成功。
今日常生仙主亲自动手,作为两人成亲之前的大礼。
番外一完。
番外二:
“听说了吗!昭明仙尊家那个小豹子今日竟然没有跑出来祸害四方!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什么什么?居然有这等好事,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
这件事要从之前的一则谣言说起。
众人皆知,凤昭明仙尊收了望我千晴为徒之后,只专心于培养这一位弟子,未再收徒。
直到尔月的出现。
这位弟子性格温顺,开脉至喉,资质不算多么惊人,也没有什么其他过人的地方。
可也不知为何,就入了仙尊之眼,被收为入门弟子,不过几日,又提拔为核心弟子,地位堪比仙君。
这样的提升速度,当真罕见,万年无出其一。
更令人惊愕的是,昭明仙尊居然将仙剑百忍赐给尔月,教他使用。
是以有人猜测,尔月与凤昭明仙尊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毕竟“尔”姓太过稀奇,一听便不像是正梧洲人。
又有人说昭明仙尊独子格外喜欢粘着尔月,经常跟在他身后喊“妈”。
难道说,他其实是当年的百忍宗主?
这传言越传越真,但毕竟不敢公开质疑。
因为尔月的性格与当年的百忍宗主大相径庭,一点也没有那人万分之一的狠辣阴毒风范。
不少人还在默默怀疑时,尔月站了出来。
他右手持剑,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众人。
而后仙剑一横,便往自己颈间割去。
众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急忙赶上前去,夺去尔月手中长剑。
“你这是在做什么?!”
“放手!”尔月道:“师尊光风霁月,岂容旁人羞辱,我怎会是那作恶多端的罪修百忍?今日尔月只有以死明鉴,证明师尊清白!”
“不,不,快住手。”
“我们知道了,快停下!”
脉点是修士的死穴,连被人碰到都会十分难受,更别提刀剑相对了。
众修士手忙脚乱抢下尔月手中仙剑,生怕当真逼死了这位师弟,那罪过可就大了。
只听得叮铃脆响,仙剑应声落地。
尔月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众仙修心中很不是滋味,均想这位师弟如此柔弱,这般逼他,实在不该。
尔月哭了一会儿,忽然浑身发抖,昏厥过去。
“众师兄弟连忙将尔月师弟送回昭明仙殿,昭明仙尊家那只小豹也赶回去,所以今天一天都没有下山。”
“尔月师弟怎么样啦?”
“听说被剑气划伤,伤到了脉点,这才昏了过去。”
“唉,这些没有凭据的谣言,还是少信为好。我等仙家弟子更应专心修炼,莫理杂事。”
“不错。待尔月师弟好些,再叫人去赔个不是吧。”
与此同时,昭明仙殿中。
凤端蜷缩在床头,瞪圆双眼,好像要哭一样,趴在尔月身边。
“嗷……”
微弱的声音不停呼唤,这头小黑豹双耳后背,张开口,轻轻咬住尔月的耳朵。
尔月脸色苍白,喉咙处用绷带扎住,隐约间可以看到沁出的血渍。
“昭明仙尊,对不住……”
将尔月送来的弟子低声讲了来因去果,低着头,等待昭明仙尊斥责。
这位仙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
“扣除一月供奉,行苦役三日。自去领罚。”
“是。”
在场弟子心知这惩罚力度不大,连应着退下。
待这些弟子走后,昭明仙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尔月的睫毛颤动一下,缓缓睁开。
他叹了口气,将叼着他耳朵的小豹抱到手臂上,抬起袖子替凤端擦了擦嘴。
那小豹将头埋在尔月怀里,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师尊,弟子又给您惹麻烦了……”
尔月轻声说着,脸色苍白,柔顺乖巧的模样。
凤昭明坐在床边,顿了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