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蚊王周围三根口器的凶蚊齐齐靠近盛锋方向,连刺两名修士,气势如虹,眼看就要追上了。
盛锋发出惊恐的惨叫:
“少庄主!少庄主救我!”
张人致修为高深,对临子初忠心耿耿,一直跟在临子初右侧护卫。
一听这话,怒从心中起,骂道:“盛锋,身为人臣,怎可叫少庄主舍命救你?”
千晴扭头大喊:“你过来些,这蚊子似乎怕我。”
盛锋避开张人致如刀的眼神,对千晴说:“你……你快吹口哨!”
千晴忙鼓气吹哨,直吹到右手手指湿润,都发不出响来,也无一蚊理会。
“不管用了!”
盛锋再不理千晴,哀求道:“少庄主!”
千晴看着盛锋神情凄惨,着实同情。可这种时刻,谁会扭头朝千蚊王那边跑去救他?
因为任何人都知道,过去不但救不了盛锋,反而是去送死的。
盛锋再待哀求几句,已有一个三根口器的寻常凶蚊,落在他身后,‘咄!’的一下,凶蚊垂头朝盛锋攻去。
盛锋连忙驱剑躲避。疾飞中这样变换方向闪躲,难以避免的,速度下降。
千蚊王本来距离盛锋也就不到一里,这会儿离得更近了。
盛锋甚至可以看见这庞大凶蚊腿上的绒毛。
他绝望了,心中恐惧到了顶点,盛锋哀嚎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坚定。
他停下飞剑,转身正对凶蚊。
自锦囊里摸出一颗枯花,念了什么。
下一瞬,那枯萎的小花好似活过来一般,一朵花瓣闪耀着白色的微光。
盛锋只觉那花正源源不断地从自己体内摄取灵力。
他资质甚好,年纪轻轻便已有了筑基修为,体内蕴含的灵力略胜同龄人,常常引以为傲。
然而在这枯花的吸引下,他体内的灵力好似滴水汇入江洋,渺小到几不可见。
盛锋脸上、手臂的皮肤骤然干瘪,迅速衰老,这年轻的修士,转眼间就变成了七八十岁的老翁,脸上皱纹下垂,相貌恐怖。
盛锋虽然见不到脸上的变化,然而可以看到自己的手,他发出惊恐的吼声,声音苍老,不似常态。
“啊……不……不……”
那花仍在不断的汲取握住它的修士的灵力,花瓣闪耀着无害的白光,整颗花显得圣洁纯真。
而盛锋的惨叫,却如在炼狱。
不多时,枯花的光芒骤暗,有乳白色的光晕,以花瓣为中心,自顶端缓缓散下。
一个圆形壁垒,出现在盛锋身边,将他护住。
千蚊王未曾见过这东西,用口器猛地一刺。
可那乳白色的壁垒看似脆弱,实则至坚,即使是千蚊王的攻击,也不能将其击破。
千蚊王一声刺耳鸣叫,连连刺去,都没有效果。
它颇为狡猾,见现下不能杀死盛锋,干脆放弃,继续追前方的猎物。
千晴忍不住扭头看向盛锋,呼吸一窒,惊道:
“——浑珍!”
没想到当时在擎天之柱山脚,他竟买了这东西。
只见盛锋捏着那朵枯花,胸腔剧烈起伏,好似垂死挣扎之人发出的喘息。
当他发现千蚊王绕过自己,飞向前方时,盛锋面上狂喜,想要大笑。可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落。
他伸手一接,苍老的手上,落着几枚牙齿。
是直接被千蚊王杀死好,还是在这壁垒里被活活饿死好?
筑基修士不能辟谷,只能说,接下来的几天,才是噩梦真的开始。
盛锋面上一凝,捏着牙齿的手不断颤抖,热泪滚滚而下。
千晴眼见盛锋如此惨状,几乎要伸手将衣襟里的那朵枯花扔掉。他也有一朵浑珍,是当初金奇贵大叔送给千晴的。
不过此时逃命之际,无暇容他如此。
千蚊王绕过盛锋之后,距离临子初他们,只有两个修士的距离了。
临子初、千晴与张人致御剑飞于最前方,身后有两个开源剑宗的弟子。
那两名弟子年纪轻轻,颇为冷静,尽管大敌在后,却不慌乱,显出一派宗门的气魄。
然而即便如此,有结丹修为的千蚊王,眼看也要追上他们。
临子初与张人致对望一眼,两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随后,临子初捏出两张符咒,夹于右手手指间。
张人致也拿出一张符咒。
两人身形一晃,刹那间,凭空挪移到不远之外,拉开了与千蚊王的距离。
这符咒千晴也是见过的,正是逃命符。
挪移过后,临子初手中的两张符咒,如同被烈火烧过一般,自中央涌现黑色圆洞,就此毁了。
临子初手指一松,那符咒便如沙般散于风中。
紧接着,白玉般的手指又捏起两张符咒。
三人齐齐挪移,千晴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熟悉的痛感自额头涌现。
偏偏是这时!
千晴当机立断,松开临子初的腰,自寒鼠剑上一跃而下。
临子初大惊,幸而他反应奇快,在千晴松开手时,不假思索就去抓千晴的手臂。
千晴右手一扭,直切临子初手腕。
临子初忍痛不语,拉住千晴的手用力上提,将他拉上来。
这次,不再让千晴站于自己身后,反而将他放在胸前。
千晴道:“大哥,不必为我浪费符咒,这千蚊王如此凶狠,与其我们一同送死,不如活下一个!”
临子初沉默。千晴的眼牢牢盯着他,好似再看一眼就再也见不到一般,他忽然上前,紧紧抱住临子初,两人剧烈跳动的心脏交叉重叠。
怦然心动。
千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抱了临子初,而后迅速放手,说:“我……”
“你住口!”
临子初紧紧抓住千晴的手臂,一声怒斥,打断对方。他从未这样大声说过话,此时显然愤怒至极。
临子初双唇抿起,眉端紧蹙,他眼神复杂、却极明亮地看着千晴,过了一会儿,捏起两张符咒,夹于指尖。
“……我对你,我对你……”
他侧过脸,轻声说了什么。
但逃命符挪移时引来的巨大杂音,将一切,都吹散在风中。
第39章
倏, 倏, 倏。
三道极快的身影自空中略过,只留下白色的残影。
忽然听到丛林里两声惨叫, 张人致回头一看, 就见身后那两个剑宗弟子, 遍体鳞伤,丧命于众多凶蚊口器之下。
须知, 沼泽蚊王自幼生长在擎天之柱上, 此处灵力浓郁,它们吸收灵气, 就如进食一般简单。
然而修士不同。修士吸收灵气, 往往要借助灵石。低阶修士, 吸收灵气不太熟练,有的还要找安静的地方,不可有人打扰,否则无法顺利将灵气引入体内。
是以大部分修士需要有‘开脉’这一程序, 借镜灵之力, 引灵力入体。否则光凭自己,很难吸收。
时间拉的越长, 修士无法补充灵力,而沼泽蚊王却可以, 因此即便临子初他们几次使用逃命符, 与凶蚊的距离还是逐渐拉近了。
张人致低头望向自己锦囊。那里只剩最后四张逃命符,就算全都用尽, 最终也是在此丧命罢了。
他与千晴一样,自幼被临家庄收养,对少庄主的忠诚,仿佛刻在骨子里。
张人致大笑一声,开口道:
“少庄主,我这锦囊里的逃命符,你拿去吧。我留下来,阻挡这凶蚊几刻,趁此机会,你们快逃。”
临子初呵斥道:“胡闹。”
千晴头痛欲裂,神志还算清明时,他隐隐想到张人致此举的含义。
留下命来,能阻挡这凶蚊几刻?
怕是逃命符所剩无几,他要留给临子初与千晴,以便为二人争得一线生机。
千晴说:“我也留下,大哥。”
临子初摇摇头,他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若我猜得不错,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擎天之柱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的交界处,‘九曲八关’,到了那里,凶蚊惧怕凤君威严,便不敢再向前。”
擎天之柱高耸巍峨。
修士到达擎天之柱后,第一阶段御剑飞行,要飞数日。第二阶段,比起第一阶段,更要难爬许多。皆因他们恐惧动用仙力,引来沼泽蚊王,不敢驱剑而行,只敢徒步爬山。
若是遇到些状况,爬个几年,也是有的。
只有爬到了‘九曲八关’,才算是个头。
临家庄修士遇到蚊王之前,光靠双腿,已经走了大半个月。后又御剑疾驰,疲于逃命,用尽一切手段,飞行速度着实达到此生之最。
张人致听临子初说已经靠近‘九曲八关’,愣了愣,随即大喜,毫不怀疑,问:“还有多久?”
临子初摇摇头,道:“我观此处凶蚊稀少,猜测而已。”
他们三人御剑疾驰,灵力波动,引来众多凶蚊旁观。
然而擎天之柱万蚊王极其罕见,这里有一只千蚊王追赶,其他凶蚊轻易不敢上前。
即使不敢抢夺,也有无数凶蚊,垂涎欲滴,在旁观望。
而现在,周围的凶蚊变得很少,所以临子初才推测这里离第三阶段不远了。
千晴攀上擎天之柱前,也听旁人讲过‘九曲八关’,对此处罕见的仙境充满期待。
传闻,九曲八关能被当做擎天之柱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的交界处,除了此处为界,上方灵力极为浓厚,盛产灵脉,下方略有不足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地形实在太过特殊。
九曲八关地形如同棋盘一般,九纵八横,共七十二个入口,七十二个出口。
若非仙宗弟子,远远见到‘九曲八关’的入口,便要止步,不能进去。否则,就会迷失在里面如同迷宫的巨型空间。
没有凤昭明这样的修为,进去此处,甚至可能一生被困在里面。
只是九曲八关壮观天下,千晴不能进入,也想远远看上一眼。
如果不是此时他旧疾发作,他确实会因为临子初的话精神振奋。
千晴忍过最开始两个阶段的隐隐作痛后,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刺入他的脑海。
千晴竭力忍耐逼到喉口的呻/吟,他右手颤抖,从怀里掏出一颗镂空的水珠形冰块,紧紧攥在手里。
他咬紧牙关,舌头被牙齿挤到流血不止。以往千晴头痛时,到了第三阶段,就已经无法忍耐,会痛呼出声。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用绝强的意志力,硬是一声没吭。
待这阵剧痛稍缓,千晴睁开双眼,扭过身,面对面搂住临子初。
临子初正用符逃命,一时间没发觉千晴异样,伸手将他抱入怀中。
千晴将下巴靠在临子初肩上,苦笑两声,把唇凑到对方耳畔,轻轻道:
“大哥,不好……,我又开始头痛了。”
临子初一惊,顺势垂首,便见千晴唇角有鲜艳的血迹,已知他忍到了极限。他想到千晴每次头痛时那种不可遏制的发狂状况,那句‘还能忍忍吗’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千晴道:“我支撑不住,大哥,你将我放下吧。我……我能认识你,已经很好……”
临子初额上青筋突起,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右手指间空空如也。
他一怔,望向张人致。
张人致也望向他。
两人均知,他们身上,一张逃命符,也没有了。
只是千蚊王仍在不停逼近,周围也没有看到进入‘九曲八关’七十二入口中的一个。
千晴那边,头痛如潮水般袭来,他竭力忍住呻/吟,忍到浑身颤抖的地步。
临子初只觉怀中这人体温滚烫,靠在自己肩上的脸颊因为疼痛而扭曲。
这几月风餐露宿,修士尚且吃不消,何况千晴这种刚开脉的小孩呢?
他瘦得厉害,咬牙时,隔着面皮,几乎能看到他牙齿的动作。
临子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符咒可拿的右手顿了顿,轻轻抚摸千晴的头发,眼神中带着怜惜。
而后他的神情蓦地转为肃穆坚毅,临子初一捏剑诀,寒鼠剑剑首向下调转,二人急向下落。
张人致一愣,喊道:“少庄主!”
也跟着降下。
临子初把千晴放到一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临子初右手提起寒鼠剑,悍然望向苍穹。
不远处,千蚊王闪动着薄而轻的翅膀,狰狞可怕,朝三人飞来。
五根口器在雾气中清晰可见,网状怪眼带着贪婪的光。
“无处可躲。”临子初举起右手寒鼠剑,向前一劈,所到之处,绽射如星辰般的光芒,他厉声呵道:
“只得一战!”
周围温度骤然下降,发出破冰之声。
临子初长发无风而动,灵压惊人。
千蚊王感受到这小小修士的威压,更加狂暴,翅膀猛挥,转瞬间,就已到了几人面前。
千晴仰躺在地上,发出如垂死之人一般剧烈的喘息声。
他胸腔剧烈起伏,唇边鲜血汩汩流出。
五吸过后,额头中央,仿佛有人用钉子,用力扎进千晴的头颅,刺破头盖,直入脑浆。
此时,千晴脖颈处青筋鼓起,忍耐已久的声音终于破口而出。
一声痛吼,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有狂风刮来,丛林里树木攘攘摩擦。
千蚊王飞行的动作猛然一停,它极为惊惧地望向下方。
天光骤暗,日月无光。
飞沙走石,树声若涛。
丛林深处,仿有……
……龙吟!
擎天之柱,镇秽峰,攘邪阁。
攘邪阁正中央漂浮着一把破旧不堪的长剑,此剑沉寂数十年,被凤君施展仙法,严密护住。
仙阁外有阵风,夹杂着细微的声响,触碰长剑周围的结界。
那剑忽而轰鸣一声,遍布裂痕的剑身微微颤动。那仙剑剑身血腥气暴涨,打在周围透明的结界上,散出鲜红的血晕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