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
临子初不答反问:“你怎么……咳……又来了?”
千晴说:“不知道,喂,这是你自己扎的吗,你到底是怎么啦?”
临子初右手捂住口,咳了一阵,也不回答千晴的问题。
黑暗中忽然有风朝着千晴面部疾行而来。
千晴不疑有他,下意识伸手接过,原来是临子初扔了个东西过来。忽然眼前闪过微弱的亮光,只见一个水滴形状的坚冰丝丝冒着寒气,里面有一簇跳跃的火焰。
“你将此物带在身上,许能缓解你的头痛。”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有物随风1" 纵使相逢应不识0 ">首页 3 页, ,反向丢回临子初。
临子初怔了怔,右手接过一物,只觉此物触感细腻,不知是何。
低头一看,乃是一个细口的白色瓷瓶。
第7章
临子初将那瓷瓶握在手中,并不拔开瓶塞,只道: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日将此物给你,往后就不要再过来了,你走罢。”
这一句话因为咳嗽说得断断续续,若换成旁人,定然听得不耐烦。千晴也是边听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翘着腿用手挠挠痒,神态放松,就差哼个小曲了。
临子初一脸正经,说完这段话,见千晴就这个反应,也没生气。
“你咳成这样,自己都管不了,还管我吗?”千晴言语不甚恭敬,过了一会儿,说:“你打开那瓶子,看里面是什么。”
临子初却不动手。
千晴好奇地看着临子初身上的银针,问:“你把自己扎得像个刺猬,是为了治病吗?”
临子初叹了口气,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千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跳到临子初面前,仔细凝视他身上密集的银针,啧啧道:
“我看你咳得这样厉害,不似寻常伤风感冒。你到底是怎么了?”
临子初并不回答。
千晴干脆坐到临子初身边,好奇心大盛,问:“你咳成这样,为何功夫还那般厉害,你有拜师吗?”
只觉身旁这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充满谜团,尽管近在咫尺,却也如雾里看花。
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
临子初犹豫了一下,伸手拔左肩上的银针。拔到数十针后,不由痛哼一声。
大概是为了缓解疼痛,临子初低声对千晴说:
“我未曾拜师。偶尔……可在旁观摩少庄主习武,是故拳脚功夫比常人灵活一些。”
千晴一怔,问:“你能见到少庄主吗?”
“……”
临子初拔左边肋处银针,道:“能。”
“咦?你是少庄主的小厮?那你见到少庄主也敢咳嗽吗?”
“……我不张开口,也不会咳。”
“原来如此。”
临子初想了想,抬手虚指千晴,道:“这镂……冰,也是少庄主之物,你收好。给别人看到,会惹麻烦。”
“嗯?少主之物,你给了我,可以吗?”
“……无碍。”
千晴听他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份,也就不想逼问了,转念问:“少庄主长什么模样?”
临子初想了一阵,说:“……寻常人的模样。”
千晴笑道:“乖乖,我见了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你敢说少庄主是寻常人的模样了。”
“怎么?”
“旁人提到少庄主,无不耸然轰动,赞他天人之姿,恐怕少夸一句就是自己的罪过。”千晴缓缓道,“可难道他就不是人了吗?难道不是一双眼睛两条腿?都是人。为何有人生来尽享富贵,有人却要为一口果腹之食争得你死我活?为何有人被奉为天人,有人却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千晴右手握了握,道:“要我说,不亲眼见见,旁人说的,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临子初沉默一阵,问,“你觉得少庄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见过,我也不知。不过,”千晴望向临子初,“你观摩他习武,功夫就如此不同寻常。如此可知,少庄主更胜你无数。”
临子初心说到也不见得,只默默拔针,也不开口。
“我羡慕他。”
“……”
“也很讨厌他。”千晴笑着,神态并不如何认真,“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少庄主开脉之前,听说也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可现在,便是庄主风头也不可与他争锋,让人生气。喂,这话你可不许对其他人提起。”
这些话千晴从未对瘦喜说过,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千晴有种想要倾诉一切的冲动。
临子初平静地看着他,半晌,‘嗯’了一声。
千晴撑手向后,仰头看向天蓬,喃喃道:“开脉果真非同寻常,怪不得历来作为正梧洲最盛大的典礼举办。以开脉为界门,跨过此门为仙,不过为凡。仙凡差别……却不知开脉大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临子初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躁,说:“莫担忧,此事不过寻常,两日后自然知晓结果。”
千晴心中苦闷,却不想再做抱怨,他很快回过神来,从床上一跃而起,兴致勃勃地看着临子初,道:
“我要走了。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
听对方良久没有回答,千晴有些失望,继续道:“再过两日就是开脉大典,届时万水城的英雄豪杰聚集在临家庄,定然热闹非凡。你会去看吗?”
临子初目如闪电,看向他去,道:“不去。”
千晴点头,暗骂自己蠢货。能前往观看开脉大典的,除却可能有开脉资质的修士外,就是万水城有极高身份地位的人。对方住处简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资格前去光看开脉大典的。这般问不是戳对方的痛脚吗?
“既然如此,千晴告辞。兄台,有缘再见。”
千晴却知,再见的机会是极为渺茫的了。他转身朝门走去,右手将刚刚白衣人给自己的冰块握在手中,千晴此时自然不知这冰何其珍贵,在手上一颠一颠,走出委陵阁,嘿的笑了一声,心想:为什么这样说?难道自己当真盼望与白衣人再次相见吗?
拂去心中一丝杂念,朝住处归去。
临子初盘膝端坐在床上,右手将小腹上最后的银针拔下。那一瞬间,委陵阁内忽有一阵寒风呼啸而来,发出类似老者嚎哭的恐怖声响。
临子初颤抖得如琴弦一般,屏住呼吸。良久,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白色瓷瓶,打开瓶塞,定定看向里面,不知其中装着何物。
将竖着的瓷瓶倾斜倒出,左手掌心接住。便觉有桃红色的膏体从瓶中流出,味甘甜,触手滑溜。
临子初左手一拢,心想:竟是桃膏。
正梧洲气候温暖湿润,多见桃林,临子初幼时常拿此物泡水,听说有清肺止咳的功效。
临子初想起送出去的镂火冰心,心道若没猜错,千晴体质纯粹,似是拥有单火资质。
虽然今日骗得了他,可日后千晴总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到时借这一份仙材的善缘,千晴兴许会愿意被临子初招揽麾下,不至于被其他兄弟利诱。
可若不考虑这些家族争斗。
以仙材换一瓶桃膏,好像也没什么吃亏的。
临子初左手倾斜,将手心的桃膏倒回瓶内,内心平如止水,静无波澜。
时距开脉大典还有一日,临庄主终于想起千晴、瘦喜,召两人前去见面。
千晴协同瘦喜一并前去,前面引路的男奴说道:
“两位公子,见到临庄主是要行跪拜叩首礼的。这些柳管家应该都教过你们。当然,我们庄主是个顶宽容的,到时就算礼节出了小差错,也无妨。”
千晴道:“不就是叩首嘛,柳管家都教过。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男奴赔笑道:“就怕公子没向他人行过礼,到时甩不开脸面。”
“有什么的?”千晴不以为然道,“临家庄无端端养我们两个闲人,米饭就花了不少银钱,磕个头,也不碍事。”
男奴看来,二人中以千晴最为难缠,既然他都这样说,另一个想必更易妥协,不由长舒口气。
直至临庄主住处,牧隐阁。
千晴与瘦喜一左一右并肩前行,躬身拱手,低头跨过门槛,行礼前不抬头左右张望,以示对临庄主的尊重。
先后道:
“臣千晴,拜见庄主。”
“臣瘦喜,拜见庄主。”
两人年岁虽小,可论地位,不算奴婢,而可称臣。
论身份,家臣可不行叩首礼,是以刚刚男奴特意提示,担心千晴不愿。
然而两人均未开脉,并没有真正成为临庄家臣,首次见临庄主,为表敬意,因而叩首。
千晴右手将衣摆撩开,双膝跪地,目视下方紫云雕花冷玉地板,双臂前倾撑地,便欲叩头。
头颈向下弯曲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挡在千晴面前,好似地板与头颈间横空出现一块透明挡板,阻止千晴跪拜的姿势。
千晴一怔,心中咦的一声,皱眉再试一次。他重重向前低头,这回头不仅没低下去,反而向上仰了仰,千晴脖颈好似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扯回,令他身体剧痛,额心仿若被火烧着一般。
这边的异动引来旁人注意,早已跪在一旁的男奴见到千晴这样,心中大急,要不是不敢随意开口,真不知要喊几声‘祖宗!’了。
临庄主‘嗯?’的一声,问身旁的奴仆:“这是千晴?还是?”
“回庄主,正是千晴。”
临庄主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台下的少年,见他高高瘦瘦,十几岁的模样,语气温和,问道:“千晴,缘何不肯叩首?”
千晴心里也急,面上摆出冷静的模样,恭敬道:“臣不知。”
“莫非,千晴以为自己开脉结果一定能位临家家臣行列,是以此时只愿行家臣礼?”临庄主道:“年轻人,也太过自信!”
说完,畅怀一笑。
一旁的瘦喜见临庄主态度温和,长松口气,他扭过头看千晴,用口型问他在干什么,催促他快点行礼。
千晴难以解释,再次尝试,他深深低头,颈项咯咯作响,再向前去,竟发出横梁断裂一样的声音。
千晴脸色通红,低吼一声,眼睛都涌出血色,却半点也低不下去头。
额头剧痛。
心中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临庄主不知千晴到底在做什么,也不开口让众人起身。
就在这时,一个浓眉小奴从一旁走上前来,凑到临庄主耳侧,说了几句。
临庄主点头,大手一挥,道:
“起来吧,少庄主等得急了,千晴,瘦喜,你二人去见见少庄主。”
第8章
千晴从地上爬起,心中好生奇怪,但在此时也无法辩解,只好跟随奴仆朝外走去。
一行人走得寂静无声,没人开口说话,一路来到大圆宝镜楼前,站在此处等候少庄主召见。
时值初夏,天气不怎么热,可正午站在这边,也晒得人发上冒烟。
这大圆宝镜楼之所以如此冠名,顾名思义,乃是里面盛有宝器大圆宝镜。此镜直径达三米,浑圆无匹,由黄铜制成。
明日开脉大典上,将会将这间宝器抬出,召镜灵,行开脉之术。
所谓召灵,乃是由修士主持,引天地灵气,请出镜灵。之后的开脉,便是由镜灵完成。
宝镜有灵,镜灵不同。
不同质地的宝镜会形成不同性格的镜灵,即使是同一块宝镜,召唤的修士不同,也可能形成全然不同的大典仪式。
开脉大典令人憧憬之余,更令大多数人敬畏,便是由此而来。
譬如前年的开脉大典,镜灵幻成一片广阔无垠的森海,开脉者只身前往其中,只有寻到灵脉之地的人,镜灵才愿为其开脉,这是在开脉前又设置一道关卡,刁难了无数前来参加开脉大典的俊杰。
有传言说,今年召唤镜灵的修士是临子初,直至今日,临子初闭关于大圆宝镜楼,才算是落实了这一传言。
千晴与瘦喜毕恭毕敬守在大圆宝镜楼前,等待临子初召见。尽管分明是临子初叫人来的,等了许久,都没让他们进去,摆足了架势。
千晴扭过头,看向瘦喜,瘦喜也正望向他。
千晴不由露出一个苦笑来。
瘦喜看着他,用嘴型道:“你还无辜!”
千晴低声说:“不关我事,我真的不知缘何不能叩首。”
瘦喜问:“是……与你头疾有关?”
站在一旁的男奴突然咳了一声,显然不是喉咙不适,只是当做提醒罢了。
两人同时闭口,不再交谈。
又等了不知多久,一浓眉的男奴从大明宝镜楼缓步走出,道:“少庄主忽有急事,不便见你们……”
千晴心中暗骂一声小乌龟!
“……托我告知各位,不必担忧明日开脉大典,万不可心浮气躁,更无须惶恐不安,祝两位公子他日能与少庄主同殿进退,登临仙界。”
千晴与瘦喜同时俯身道谢,后被男奴引着回了各自的寝宫。
却说今日千晴行礼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若不是临庄主性格果真又文又谦,无礼不恭的大帽子就扣到他头上了。千晴回到住处,在无人处俯身跪拜,试图以头触地,果真无法叩首。无论多努力,额头处都好似有看不见的阻碍,令他不能倾身向前。
千晴只好自我开导,反正日后少有给人磕头的机会,将其放在脑后。
明日便是开脉大典,临家庄上上下下忙成一团,此时无人顾及千晴与瘦喜,称让两人放松筋骨,为明日大典厚积薄发。
千晴是闲不住的性子,他在住处待了一会儿后,就溜了出来,带两瓶果子酒,去找瘦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