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飞过————随风飞

我竟完全看呆了，恍惚间，还以为是荷花仙子入了凡间。
一直到那人停下舞步，站到了我面前，我才回过神来。
"哎！你知不知道偷看别人很没礼貌！"清脆悦耳的......少年的嗓音？
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之人，一身明亮鲜豔的红衣，稚气未脱的脸上带著傲慢又自负的神情，这一个身姿婀娜的舞者，竟然是男人？
他的手不耐烦的在我面前挥了挥，道："喂！你干嘛这样直直的盯著我？掉魂啦？"
"对......对不起！"我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这个美丽的少年一眼。
"没事就好！我虽然会跳舞，可是完全不会跳大绳，你若掉了魂，千万不要指望我！"他说著看了一下四周，问："你是什麽人？怎麽会在这里？"
"我就住在那边凉心居。夜里睡不著，所以出来走走。"话说出了口才觉得自己有点怪异，做什麽回答一个陌生人的问话呢？
少年的脸上立刻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啊！原来你就是风大哥上个月带回来的那个琴师啊！"
风大哥？他指的是风无悠吗？我唤他风堡主，而这个少年却称他作风大哥，忽然觉得有点嫉妒了。
"喂！你叫什麽名字啊？"
"......莫西。"
"莫希？就是不要有希望的意思吗？真难听的名字，不过......"他看我一眼，冷哼了一声："很适合你！"
"不是那个希，是东南西北的西啦。"不知为什麽，总感觉他对我似有敌意。
少年听罢，马上斩钉截铁的说："原来如此。不过还是一样难听！"
"呃......那个......"
"对了！我叫做林逸！"少年的脸突然向我逼近，"记住！我很喜欢风大哥，所以绝对不会让你把他抢走的！"
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跟不上他思考的方式。
林逸也不管我有没有弄懂他的话，就这样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後，又回过头来朝我大喊："对了，刚才是你在那边弹琴吧？真是难听死了！拜托你以後不要再大半夜的出来弹琴，会扰人清梦的！"
我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由我的视线中消失。
感觉上，自己似乎是被讨厌了，可原因呢？是因为......风无悠吗？

再遇上风无悠已是几日後的事了。
那时他正在竹林里练剑，脸上没了那抹浅笑，全是冷然的神情。银色的长剑如灵蛇般游走著，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就连飘飞的竹叶也似随著他一同旋转了起来。
我直愣愣的看著那一道紫色的身影，丝毫移不开目光，一时只觉心跳如雷。
我不懂武功，却觉风无悠此刻这副模样，实在是极美。
"谁？"他突然将剑向我一指，声音清冷。
我吓了一跳，一时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小西吗？"他回身看我，唇角微微扬起，脸上重又染满笑意。
"风堡主......"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那一瞬，我还以为自己会被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风无悠笑著朝我招了招手，道："过来吧，我早就看见你了。"
哎？意思是说......他方才只是逗著我玩的？
虽然心头很是疑惑，我仍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下回看我练剑，记得站远一点。毕竟刀剑无眼。"他一边把剑收回鞘里，一边叮嘱道。
"知道了。"我点头轻应，不由得有些欣喜。他说这句话，是否证明他会常来此处练剑，而我也随时可以观赏？
"对了。"风无悠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道："你今日怎麽没有拿琴？"
"啊，唔......太重了，所以......"我含糊的答了一句。不知该如何向他提起林逸这个人才好。而且只因对方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弹琴，我这个人......好像太容易被人左右了。
"没拿也好，省得碍事！"
"啊？"
他瞧我一眼，笑得温柔无比。"小西，你怕不怕高？"
我摇头，不明白他为什麽要这样问。
风无悠忽然一把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道："要是害怕的话，记得闭上眼睛。"
话音方落，风声骤起。下一瞬，他已抱著我跃到了一旁的大树上。
"哈、哈......"我死命抓著他的衣袖，大口喘气，"你那句话......说得太晚了！"
害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真的是好可怕！
"呵呵！小西，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是好可爱！"他笑吟吟的看著我，眼里闪过戏谑的光芒。
故意的！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我生气的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好了啦，小西。你转头看看下面，风景很好喔！"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发现自己此刻离开地面至少有十几丈，而且身下的树枝晃啊晃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呀！"我大叫一声，重新缩回他怀里。
"奇怪！小西，你不是不怕高的吗？"风无悠一脸好笑的看著我。
"可是......我从来没有......这麽高，而且......是树上......"我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真丢脸！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竟然会怕高，还因为这种小事而吓得大叫，实在是难看死了！
"那......你觉得轻功好不好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点了点头。虽然很可怕，不过确实很有趣，我突然有些羡慕那些武林高手了。
"太好了！"风无悠伸手捏了捏我的右颊，轻笑道："既然你喜欢，我们下次就试试更高一点的地方好了！"
咦？更高的地方？我才不要呢！
不过，心里却又隐隐的有点期待那个"下一次"。
乱红飞过4
清晨，我端坐在镜前，梳理著自己的一头长发。我的头发打理起来并不费力，平日都只是随意的束在身後，因为我需要留出额前的发丝遮盖脸上的伤痕。
"公子，需要奴婢帮忙吗？"水音准备好早膳之後，开口问我。
她差不多每日都会这样问上一问，而我当然也是断然的拒绝。
水音是服侍我的人，自然不可避免的直接看过我脸上的伤，初见的时候，她也是完全被骇住了，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真不愧为大户人家的婢女，教养极好。
纵使如此，我也不愿让她帮我梳头，因为左颊上的伤是我自卑的来源，我最最不能让人碰触的心结。
"扣、扣！"屋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我一脸茫然的望向水音，而她也正以不解的眼神回视著我。
我虽已在这暗云堡内住了数月，却是一个人也不认识，实在想不出这一大早的，会是什麽人来访。
疑惑归疑惑，水音还是立刻去开了门。我也以最快的速度梳好了头发，免得自己的容貌被人窥见。
"林公子，你怎麽会来这里？"水音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我想来便来了，要你管！"随著这一句嚣张狂妄的话语，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年，正是我那日在池边见过的林逸。
少年有一双秋水似的瞳眸，肤白胜雪，容貌断不会比女子差。若非他穿了一身男装，身材又平板，初一看，还真辨不清他的性别。
但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我面前，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喂！我们又见面了！"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道："......你好。"
"好什麽好！你好，我可一点都不好！"他看我一眼，眸里满是敌意。
"......抱歉。"虽然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得罪了他，但我还是习惯性的这样说了一句。
林逸盯著我看了一会，忽然咬牙切齿的说："那日天色太黑了，我看不清你的脸，现在瞧来，你长得还不错嘛！"
"是吗？"我苦笑一下。心道：他若看见了我的左脸，就绝然说不出这等话来了。
我不温不火的样子似惹恼了他，林逸猛得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别以为你现在得到风大哥的宠爱就有多了不起，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我们尽管走著瞧！"
言罢，他气急败坏的转身离去。
我有些愕然的看著林逸远去的背影，实在不晓得自己为什麽会让他如此生气，而他今日......究竟是来干什麽的啊？
"当然是来找你麻烦的！"水音听了我的疑问後，想也不想的答道。
"为什麽......是我？"我素来安分守己，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人？
水音用一种怪异的神情看著我，道："公子，你会不会太过迟钝了一点？林逸讨厌你，自然是因为少爷待你太好，害他吃醋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大悟，想来这便是官宦人家常见的"争宠"了，没想到我也会遇上这等事情。
"公子，你好歹也在三皇子的府邸待过些时日，怎地会连这个也不懂？"她有些惊讶的问。
我叹了口气，答："我在那里时，不曾受过宠，自然不会惹人嫉妒。再加上，我又少与人接触，毕竟我这张脸......"言语至此，我却完全说不下去了。
"公子，水音失语了。"
"不碍事。是我净喜欢提些扫兴的事。"我轻笑了一下，道："那林逸，在这暗云堡内算是什麽身份？"
他直接喊风无悠风大哥，想来身份不低。
"便是与公子你一样。"水音顿了一下，道："我家少爷虽是江湖中人，却酷爱些琴棋书画的风雅玩意，一遇上这方面的能人异士，就喜欢带回府里来，那林逸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舞艺堪称一绝，只是脾气坏得要命，仗著少爷喜爱他，老是横行无忌。公子这样的性子，若遇上了他，只怕是要吃亏的。下回还是离他远一点好，千万不要多加理会。"
我笑著摇了摇头，道："有什麽打紧的。我看他也不过是个孩子，惹不出什麽事来的。"
"说的也是！反正少爷现下最宠爱的是公子你，确也没什麽好怕他的！"水音冷哼了一声，道。
"水音，你说的这是什麽话？"听她这般讲，我的脸又红了起来。
她看我一眼，道："奴婢说错了吗？公子夜夜去那竹林，不正是在等我家少爷吗？而且这大半个月来，少爷几乎每日都会到，水音还从未见他练剑练得这般勤过！"
我一时语塞，竟寻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我确实每夜都会去竹林，而且目的也很明确，便只是为了等风无悠。每次见了他笑，大脑就会变得一片空白，连心律亦跟著不稳了起来。原因是什麽，我心里已有了底，只是迟迟不敢承认罢了。

我在竹林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曲子弹了一首又首，却仍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吧？本来嘛，他这麽忙，怎麽可能日日抽空来陪我？
我轻叹了一下，心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正打算起身离去，却忽听得林里响起一阵怪声。
是风无悠吗？可他素来都是来去无声的啊！
我吞了吞口水，壮著胆子朝前走了几步，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直直的向我撞了过来。
我狼狈的倒在了地上，挣扎著想要起身，却见那人紧抱著我的腰不放，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我吓了一跳，一时竟觉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口，含糊不清的念著："小西......小西，是你吗？"
"风......堡主？"我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怎麽会变成这副样子。他现在......应该算是喝醉了吧？
"小西......"风无悠抬眸看我，双眼里全是迷茫。
我心中一动，不自觉的拉起他的手，轻道："我在这里。"
他将头埋在我腰间，低低的说："小西，我今天......遇上我最恨的那个人了。我原想一刀杀了他的，可这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他害我这般痛苦，我该让他生不如死才对......"
"然後呢？"
"然後......我就去买醉了啊！喝酒喝到，连路都走不动了。呵呵......"他吃吃的笑了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若让江湖上的人见了，肯定会笑死的。"
"啊？"这说的是什麽跟什麽啊？前後完全连不起来。
"小西，你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麽？"他深深的凝视著我，眼里全是伤痛。
最可怕的？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答："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一夕之间全消失不见。"重要的东西，全都被毁灭了，惟独自己还痛苦的活著。
风无悠神情可爱的摇了摇头，然後夸张的大笑。"你说的不对！应该是突然发现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其实有著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心头一震，不解的看向他。
他动了动身子，将头靠在了我肩上。"我以前啊，一直以为我爹是个用情专一的好男人，谁晓得......我竟然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那家夥，只比我小了几个月而已！"
"你说的最恨的人，就是他？"我总算听懂了一些他的话。不过，我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没错！他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所以......我要报复他，一定要......"说到此处，忽然没了声音。
"风堡主......"我推了推他，完全没有动静。
"风无悠......"我又叫，还是没反应，看来是已经睡著了。
我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指尖无比心疼的划过那清秀的眉眼。这个样子，一定很寂寞吧？真希望，自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看著风无悠沈睡的容颜，又忆起他方才既落寞又无助的神情，即使迟钝如我，也终於知道自己已然全无退路了。
若不曾有过今晚，我还能勉强欺骗自己。可如今，我心里的伤感与怜惜，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自己已经动情了。
呵呵！活到这种年纪，却忽然发现自己竟喜欢上一个男人，真是有够可笑了！
而最最可笑的就是，似我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心动，不该爱人！
夜风吹起我覆在颊上的头发，整整七道伤疤，就这样爬在原本白皙如玉的左脸上。如此一张丑陋的容颜，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吧？
这些伤痕，折磨了我十年之久，直到此刻也仍在吞噬著我的心。
情？那种东西，早在左脸被毁的时候，我就不再抱有奢望了。怪只怪我的一颗心藏的不够好，轻易就叫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夺了去。
风里传来声声叹息。
自我迷失心神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要有一场苦恋了。
乱红飞过5
我虽然很少在白天出门，但也不是绝对不出去。尤其是在竹林那边传来阵阵呼救声，而水音又有事出府的情况下。
一听到喊救命的声音，我便急急奔了过去，也不曾细究大清早的，为什麽会有人在那种地方。
入了竹林，远远的就瞧见林逸蹲跪在地上，一手抚著右脚，脸上挂满泪水，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那个......你怎麽啦？"
林逸好像很讨厌我，所以我不确定他要不要我帮忙。
他抬眸看我一眼，声音沙哑的答道："我方才在这边练舞，结果不小心扭到脚了，好痛！"
"那......你还站得起来吗？"
"我试了好几遍，都不行。"他摇了摇头，带著哭腔道："怎麽办？我会不会以後都不能跳舞了？如此的话，风大哥一定会讨厌我了。"
我本就不会安慰人，现在被他这麽一说，竟也慌了手脚，出口的话也是结结巴巴："不！怎麽可能......只是普通的扭伤......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先扶你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