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恭注意到这一瞬的尴尬和无助,没有给他太多纠结难堪的时间,欺身上前,跪伏在床上,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在他耳际温声说:“若若,不用在我面前觉得不好意思。你忘了吗?我昨天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过了很久,怔愣中的男孩才在他怀里低低“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曲凌恭很满意张钧若的回应,放开他,凝视着那一双湖水一样明澈沉静的眼睛,轻声问询:“所以——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张钧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漾起一阵狂澜,眼睛骤然瞪大了一圈,漂亮的内双眼皮褶皱一下子隐没了踪迹,长睫如一双簌簌抖动的蝶翅,瞳眸里什么东西闪来闪去,看上去怔愣愣的,一脸懵懂,十分可爱。
曲凌恭看到他眼睑下方卧蚕处因为昨晚上的痛哭,现在微微肿起,眼皮上隐隐透出一片淡粉。脸色冰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心里一阵心疼。
他低下身,骨节分明的大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轻轻抚了抚张钧若柔软的发顶,俯身落下一吻,吻在他额头上。
极尽温柔的声线,轻轻说道:“不用着急回答我哦。我可以等你。”
说完,他伸手拍了拍张钧若的肩膀,望着因为刚才的一吻,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张钧若,温柔地提醒:“若若,再不起床,真的要迟到了哦。”
*
冬日里难得的和煦暖阳下,操场上一阵一阵撞击篮板和运球奔跑的声音传来,比赛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
一个身材颀长的帅气少年,混迹在一群眼冒桃心的小女生中间,看上去十分突兀。
很显然,他对自己的鹤立鸡群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此刻他表情很有点不自然。
“啊啊啊--!张钧若!张钧若!”女孩们跳脚尖叫着,一惊一乍的欢呼声让他非常不习惯。
他耸了耸肩,目光追逐着整个篮球场的焦点,狭长的凤眼中有莹莹的光芒来回闪动。
场上那个身穿星忆私立中学晴空白云校服的俊逸男孩,区别于平日的温润平和,此刻正肆意挥洒着汗水,羽眉微蹙着,目光灼灼如电,虽是看着对手和进攻的方位,噼里啪啦的小火花却直直打在他心里。
他捂了捂胸口,觉得睡在自己下铺的室友这是分分钟要电死他的节奏。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响起,张钧若抓起雪白的校服前襟,随手抹了抹脸颊的汗,一向冰白的侧脸因为剧烈运动有了一丝绯色。
张钧若正要退到场边,一个娇娇弱弱的齐刘海小女生被身后两名同伴大力推出人群,怯生生地双手捧住一个纸杯饮品,递到张钧若面前。
女孩低着头,双颊绯红,不敢抬头直视张钧若一眼。
张钧若抿抿嘴,踌躇了片刻,女孩手中的纸杯停在半空,空气中稍有一丝尴尬。张钧若感受到了那丝尴尬氛围,刚要伸手接住,却被斜刺里插进两人中间的高大男孩捷足先登。
男孩单手接过纸杯,杯身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
他撇撇嘴一脸不悦,狭长的凤眼睨了一眼慌张的小迷妹,羽眉一挑,说:“想追我们班若若,也先做做功课。若若胃不好,不能喝凉的。”
说罢伸直手臂,将纸杯举到女孩眼前,被惊人的气场所慑,女孩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接过纸杯,一脸不知所措。
男孩回头看着同样一脸怔忪的张钧若,把自己手里一直拎着的保温壶塞进他怀里,声音一下温柔了许多:“喝这个,红枣枸杞茶,滋养暖胃,不含咖啡因,晚上睡得好。”
齐刘海的女孩委屈地扁着嘴回到人群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本来是特别腼腆的女生,哈了张钧若半个学期,才鼓起勇气像其他妹子那样示好,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泼了一头冷水,情何以堪啊。
她身前的两个同伴也愤愤不平:“哎,那人谁啊?几班的?”
身后人群里一个女生答道:“你连他都不认识?他不就是三班曲凌恭嘛。跟张钧若一个班的。”
“曲凌恭?”女生顿了顿,“听说过,听说过,好像在《星忆撷英》上还看过。”
“对,就是他啊,原三班班草,校草排名第五,现在……貌似被张钧若替下去了。”
人群中一个长发女孩听到这话,兴致勃勃地搭腔道:“对对对,高一那会儿我还哈过他呢。他高一的时候很帅很酷的。”
提问的女生拿眼扫了一眼场外跟张钧若并肩而坐,殷切地给对方倒红枣汤的那一位,说:“现在也挺帅挺酷的啊。就是特别欠儿。”
“NO,NO,”搭腔的长发女生比出食指,在身前摇了摇,继续说:“他人设崩塌了,现在是牧羊犬大狗狗。谁靠近他们班张钧若,他就咬谁……”
女生疑惑地问:“啊?他俩好哥们?他俩不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
“对啊。”长发女生别有深意地暧昧一笑,眼神发亮,继续解释道:“我以前喜欢曲公子,现在……是CP粉了。你们只哈一个的,简直放弃了一整片粉红色的森林,大爱无疆啊,不聊了,他俩这个pose好,我得先拍个照。”
女孩掏出手机,自言自语道:“真是——太粉红了。”
☆、银色月光
第四十二章 银色月光
周末, 韩光宇兴高采烈地收拾细软, 回家了。
寝室里少了这个500瓦的大浴霸,只剩下张钧若跟曲凌恭两人,空气中莫名涌动起一丝紧张感。
曲凌恭当然是因为张钧若才留在寝室里的, 他还推掉了跟外校的一场足球赛, 只想跟他的“若若”多呆一会儿。
张钧若有一次皱眉问他,为什么管他叫“若若”,不是“钧若”或者女生们昵称的“钧钧”。
曲凌恭怔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他就是觉得“若若”更适合他。张钧若一脸狐疑,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弓,半晌无语。
曲凌恭没敢在张钧若面前道出真相, 他看到张钧若那副瘦骨伶仃,单薄消瘦的样子,就觉得他“弱弱的”,心里一阵一阵心酸, 怕他伤心, 怕他难受,怕他受委屈不说, 莫名升起一股保护欲,跟护着小鸡的老母鸡心态相同。
那天,张钧若沉默了半晌,轻轻启唇,跟他说:“其实, 你叫的是对的,只有‘若’这个字属于我。”
语调平淡,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好像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却把曲凌恭曲公子说得心尖儿直颤,胸口一抽一抽地疼了一个下午。
他跟踪过张钧若,知道他是从小生活在“孤残福利院”的孤儿,他这么随口一说,吐露的信息量和可以想象的困顿境遇,配合着那张淡定自若的苍白面孔,把曲凌恭的心戳得一阵钝痛。
上午悠然的时光,冬日的暖阳稀稀落落地洒落在阳台上,寝室里一室的静谧祥和。
那次因为卢心悦的巧克力糖纸,张钧若和曲凌恭两人互相吐露了心迹,曲凌恭这段时间,对自己之前前科累累的恶劣行径,后悔药已经吃了好几大瓶子了。现在,温柔细心了不少,也成熟稳重了不少,又因为前面长期暗中观察积累的经验,很吃得准张钧若的脾气性格,又会顺着他的毛,体贴地撸毛。
两个人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相处起来,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生疏和尴尬。张钧若偶尔也会安静地呆在寝室里,看书学习,没有那种明显地想要躲开曲凌恭的痕迹了。这一点,已经让曲凌恭十分欣慰感激了。
虽然互通了心意,曲凌恭也没有着急逼迫张钧若接受自己的意思,他知道张钧若性格慢热,常常告诫自己,道士怎么说的?不能急于一时。
只是,他的“若若”有点儿不冷不热,有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着一双好看的羽眉,一脸落寞与忧心忡忡,让他看不透,又因为看不透,更加让他沉醉心折。
曲凌恭分析,很可以是自己之前的恶劣行径,斑斑劣迹造成的心理阴影,让张钧若对他没有什么信心,无法敞开心扉。
他想起李允岸跟他分析过张钧若的性格特点。长期的无依无靠,会让他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对人有很强的戒备心,尽量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怕自己交付了真心,最后换来的,会是变本加厉的伤害吧。想到这里,曲凌恭轻抚着胸口,忍过一阵心痛。
要是——时光可以重来一遍,要是自己心智可以早一些成熟……他喜欢若若,若若也默默地喜欢着他。他会用全部心力小心翼翼地守护那份珍贵易碎的宝物。
随即,又自己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我家若若就在身边,就算是一座冰山,也有被捂热的一天。
曲凌恭坐在书桌前,摊开了一套物理模拟卷纸,正襟危坐,佯装做题,偷眼觑了觑张钧若那边。
张钧若半倚在床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一本烫金封面的精装书,书脊上贴着“星忆图书馆”特有的红色标签。
张钧若纤长的睫毛垂下,像一对微微颤动的蝶翅,羽睫下面湖水一样沉静明澈的眼睛跟随着书页上的文字,移目换行,轻轻转动。很明显,思绪完全沉浸在那本书中,看上去温雅宁逸,气质拔俗,又乖又萌。
他骨头架子长得挺秀,一件平平常常的白色卫衣套装,也能被他穿得熨帖悦目。这个坐姿,圆形的领口凹陷了一块,露出脖子下面一片冰白细腻的肌肤和半截纤细优美的锁骨。锁骨窝向里一弯,影影绰绰的,让人心里痒痒的。
曲凌恭眯起眼睛,视线在张钧若身上逡巡。
张钧若赤着脚坐在床上,两条均匀修长的腿一条伸直,一条闲适地曲起。曲起的那只,因为膝弯的褶皱,裤腿变得很短,露出了一大截线条优美的踝骨。
曲凌恭望着那截雪白的脚踝和足弓,心里一阵激荡,觉得有什么微弱的碳火,闷闷地炙烤着下腹。迷人的凤眼幽幽地盯着那一小块凸出的踝骨,眼神向一只觊觎着猎物的狐狸。
张钧若像是感受到了曲凌恭炽烈的眸光,从书页中抬眸凝望,正好与曲凌恭灼灼如炬的视线相接。
张钧若心怀坦荡,乌湛湛的瞳眸平静明亮,而偷眼欣赏美景的曲公子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眼神一阵慌乱,目光闪动地移开了视线。
曲凌恭想起以前那些与张钧若对视的瞬间,自己就像个破皮恶霸,总对着他吹胡子瞪眼,横眉竖目,张钧若面对自己凶恶的眼神,总是招架不住,败下阵来,隐忍慌乱,手足无措,主动移开视线。原来事易时移,现在他俩已经易地而处了。
为了打破空气中的一丝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今天,不去自习室吗?”
隔了半晌,那边才轻轻启唇,用清朗磁性的声线,低低说:“嗯——今天,有点——难受。”
曲凌恭被他今天这种略显慵懒,微微带着点儿鼻音的悦耳声线,撩拨得心尖儿酥/麻,疑惑地想:世界上为什么有张钧若这样,随便说一句话,就能把他撩得死去活来的人呢?简直是他命定的天敌克星,生来专门为了对付他的。
待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反应过来,曲凌恭遽然转身,望了望张钧若略显苍白的脸色,迈开长腿疾步走到他身前,动作太大,刮得桌椅一阵刺耳的鸣响。
“怎么了?哪儿难受?”曲凌恭皱着眉弓,在张钧若全身上下细细审视,一脸担忧心疼。
张钧若被他疾步欺身上前的架势惊到,全身一僵,乌湛湛的眼睛仰视着人高马大的曲凌恭,瞳眸遽然睁大了一分,眸底有一丝怔忪闪过,肩膀僵硬地向后缩了缩。
曲凌恭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调整了下站姿,膝盖一弯,缓缓蹲下、身,跟他视线齐平,用温柔低沉的声音殷殷问询:“到底怎么了?胃不舒服了么?”
他记得早上他给张钧若准备了简易的早餐,张钧若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热牛奶。
大概是胃不舒服,又自己硬挺着呢。曲凌恭心想。
曲凌恭直直地望着张钧若游移踌躇的眼神,嘴角抿成一个笔直的线,静静等着他自己说出来哪里难受。
张钧若抬眸望了望他一脸担心的表情,眼睛里有莹莹的光闪来闪去,最后抿了抿唇,低低吐出几个字:“口腔溃疡。”
“口腔溃疡?”曲凌恭皱眉看他,张钧若捕捉到曲凌恭眼睛里的一丝愠怒,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下眼睑,视线下移,望向地板一隅。
“口腔溃疡怎么没告诉我?”曲凌恭不悦地质问。
哽了半天,只听张钧若轻轻说:“告诉你就不疼了吗?”
被他噎了一下,曲凌恭一想,也对,他竟然无法反驳。
曲凌恭站起身,俊眉一挑,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捏住了张钧若略显纤细的下巴,张钧若骇然睁大了一双黑曜石一样的墨瞳,惊讶地仰头望向曲凌恭。
曲凌恭掐着他的下颌,将他下巴拉高,一脸不怒自威的凶狠,却用那种很有违和感的哄孩子一样的温柔声线,哑着嗓子对他说:“乖——张开嘴,让我看看!”
声音温柔低沉,听在耳朵里有某种催眠的效果,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和执着,张钧若皱了皱眉峰,犹豫着轻轻张开嘴。
下一秒,曲凌恭像嫌他张得不够大一样,抬起空着的大手,用手指拈在了他的下唇,俊逸的脸孔凑近了几分,一双剑眉拧在了一处,狭长凤眼眯起,细细地审视他的口腔内部。
张钧若长睫猝然颤动起来,脸颊腾地绯红一片,全身僵硬,手指在身侧紧张地攥紧,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不出遁形的难堪和紧张,仿佛把时间拉得无限长。
过了半晌,曲凌恭才松开捏着他下唇的手指,皱眉不悦地责怪:“好多泡!怎么弄的?不小心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