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晾在人前,一向没有什么安全感的男孩说完之后,紧紧绷住了下颌肌肉,忍过内心翻涌起的不安。
曲凌恭:“!!!”
若若喜欢他,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但是,亲口听他说还是第一次,曲凌恭内心一阵激荡。
他凝眸看他,腼腆的男孩虽然说得平静坚定,却下意识地拢起双肩,好看的耳廓一片绯红,修长的手指垂落在身侧,因为过于紧张而轻轻捻动。
他那样子纯情又英勇,让人联想起“飞蛾扑火”亦或是“视死如归”之类,某些带有凛然无畏意义的词汇。
——我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不知为何,曲凌恭脑子里闪出这么矫情的一句。不知在哪里听到的诗句,他只觉得牙酸,现在却好像隐约理解了什么叫朝圣者的灵魂。
张钧若转过头,却不看他,垂着眼,眼角迷人的弧线还洇着水光,有淡淡的一抹粉色,长长的羽睫湿漉漉的,轻轻颤动着,声音温润磁性,很是认真地问:“所以,你——要吻我吗?”
仿佛被一管柔软的轻羽撩拨在心尖儿,曲凌恭微微叹息了一声。脑子里一直绷得死紧的弦锵然断裂,曲凌恭心想:算了,他投降了,反正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他会负责到底。
曲凌恭几步走过去,按住单薄的肩头把人推倒在雪白的床单上,单膝曲起抵在张钧若身侧,俯下身望着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
这个压迫性的动作果然让身下的男孩感到了不安,他微有些怔然地望着曲凌恭带着情.欲的眼睛,眼里流光烁烁,有一丝惶然无措。
曲凌恭歪着嘴角,眯起眼睛,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他就知道他家若若又害羞,又爱逞强,还非要撩他,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可是他不会停的。
曲凌恭俯下身时,像初次一样压住温软的唇瓣轻轻吸吮了一下,然后又不知餍足地将它们含在嘴里轻咬舔舐。两人的唇齿间发出了一阵啵唧的水声。
他吻得专注沉迷,张钧若全身绷紧,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白色床单,胸口因为缺氧和紧张而剧烈的起伏。
曲凌恭感受到他的不适,轻轻放开他的唇,撑起身体,拉开一段距离俯视男孩,果然看到他紧闭着双眼,因为窒息而急促地喘息着。
男孩微颤着睫毛,双颊红得好像要滴下血来,耳朵、脖子,一直到修长精致的锁骨都是一片红潮,平日里沉静自持的脸上,此时紧张、迷乱和害羞交织在一起,配合着男孩的轻喘声,让曲凌恭如遭电击。
他自己也觉得喉咙焦渴,呼吸急促,再次俯下身将头埋进男孩诱人的颈窝,啄吻着美丽的锁骨,贪婪地嗅着男孩身上好闻的气息。
……
*晋江星之眷族,晚六时奉送*
电影放映没多久,张钧若就身子一歪,疲惫地靠在曲凌恭颈窝上,睡得无知无觉,两个人的手还在椅子下面轻轻交握。
这让曲公子十分悔恨,不该在他家若若刚刚备战完物理竞赛后,就不知餍足地带着他折腾了半天。
电影很是精彩,只是全程只有曲凌恭一人欣赏,张钧若只偶尔醒来过几次,强打精神支撑了几分钟,又白着小脸昏睡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张钧若整个人也神色恹恹的,让曲公子好一阵心疼,下决心高考之前以学业为主,不再随意消耗他的体力了。
*
曲凌恭在学校还是很懂克制的,毕竟高三开始学业变得紧张,张钧若也是一个比赛接一个比赛的接,他不想让心肝宝贝太过分心,也在暗暗下功夫跟上张钧若的成绩。
他们私下里约定好,要报考外省的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之后的日子一直在一起。
至于“井勋”的事,张钧若从没有提起,他也讳莫如深地没有说。他猜想张钧若估计以为他忘了自己,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不管是什么理由忘记的,他脑海里没有关于“井勋”的记忆,而这就是那段记忆的结局。
但是未来,他暗自决定,会为若若制造很多很多两个人的美好回忆。他会变得强大、可靠,给他的宝贝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周末晚上,曲凌恭去张钧若打工的咖啡厅接他下班,两个人在商业街闲庭信步地逛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累了。
最近两个人都忙,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曲凌恭兀自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张钧若带到了尹孜的酒吧,拣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给张钧若点了饮料、果盘和一份海鲜意面。
小型舞台上,驻唱歌手深情地唱着莫文蔚怀旧的老歌。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
“反正一切来不及,”
“反正没有了自己……”
旋律悠扬,嗓音低沉磁性,张钧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歌词触动,眼神迷离直直望着舞台上的歌手出了会儿神。
有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他转头看去,曲凌恭扁着嘴,摆出一副受伤失落的神情,委屈巴巴地问:“他唱的那么好吗?”
张钧若唇角忍着一丝笑意,低声说:“没有你好。”
闻言,曲公子一双瑞凤眼瞪得溜圆,瞬间就满血复活了。他家若若还会不动声色地夸奖人!简直受宠若惊。
“真的吗?真的吗?”得到夸奖,曲大少爷欢喜雀跃,像一只伸着舌头求舔脸的大型犬一样兴奋知足。
他正陶醉,尹孜就拿着两杯色泽鲜艳的鸡尾酒踱步过来了。
曲凌恭来之前当然知道会遇到这位损友,一秒开启防御模式,全面戒备的架势摆得很足,生怕尹孜口无遮拦。
尹孜斜着眼将他那副沧桑老母亲的紧张样子收在眼底,眼里全是幸灾乐祸,心想:曲公子啊曲公子,你也有今天,那句话怎么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尹孜在社会上历练多时,一向有分寸。他只把亲手调配的鸡尾酒端到两人面前,跟张钧若介绍道:“我是凌儿的朋友,这家店我在经营,有空常来玩啊。”
张钧若很有礼貌地回应:“你好,我是张钧若,跟他是——同学。”
曲凌恭撇撇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觉得张钧若这样介绍最为恰当,没什么可指摘的。
“知道,知道,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星忆校草级别的人物吧。幸会幸会,我以为我们凌儿在学校怎么说也能混个校草当当,结果,但跟你一比啊,啧啧,就逊色了那么点儿。”他两指比出一段距离,眉飞色舞地说。
尹孜一口一个“校草”,拐着弯儿地折磨曲凌恭的小心脏。无奈有黑历史在人手里拿捏,他悔恨当初,却为时已晚,只有展望未来的份儿,立志当好护草使者这有前途的职业。
曲凌恭知道尹孜有分寸,也不免一阵紧张,生怕他说露了嘴:“尹孜,你忙你的去吧。”
尹孜啧啧两声,背对着张钧若向曲凌恭挤眉弄眼,用表情包调戏了他一番,满意后才返回吧台。
尹孜走后,曲凌恭赶紧收走张钧若面前的酒:“这个你别喝啊,你胃不好。”
吧台里,李威搬了一箱啤酒回来,抬眼一望,正好看到尹孜从一桌客人那里回来。他脚下一顿,望着那两位俊美非凡的少年,微微恍神。
“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李威皱着眉头,疑惑地问。
“可不是真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尹孜一边调着酒,一边调侃着说。
“之前还花钱雇我们收拾他……”李威小声嘀咕。
尹孜笑道:“哈哈,少爷嘛,都这脾气。”
李威默然无语,再次凝神望了望远处那一对悦目的身影,视线在那个消瘦清隽的背影上驻足了几秒。
☆、风起
第59章 风起
暮秋时节, 连着下了几场凄寒秋雨, 夏日的盛宴摧枯拉朽一般被冷雨彻底淹灭了。校园里满眼黄叶凋敝,空气中有一丝凛冽的寒意,张钧若安分了一整个夏天的胃又在隐隐作痛了。
他站在教学楼天台向远处眺望, 瑟瑟秋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拂过他的黑发,发出一阵沙沙声。
操场外圈的花树只剩下几片在风中簌簌颤抖的叶子,更远处, 商业街附近的行道树一片颓败的枯黄,旋风卷起落叶一圈圈飞起又落下。
男孩忆起盛夏里,自己曾与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年一起走过那里, 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和不安,男孩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隐隐觉得自己将要无可避免地告别一整个梦幻美好的季节。
不管是多么真实的梦境,是梦, 总会醒的。
“有点儿害怕。”男孩迎着飒飒秋风, 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身后一只大手蓦地伸出来,把他拽离了围栏。
他抬眸, 看到男孩帅气的发型正被风吹得东一簇西一簇,凌乱不堪,但是一张帅脸舒眉朗目,依然是明媚灿烂。
“害怕还站那么近!”男孩责怪地说。
张钧若心里一惊,他的自言自语竟然被他听见了。
“若若, 天变凉了,以后不许你到这里来吹风了。你胃不好,不能着凉知道吗?”男孩认真训话的时候,像个温蔼的兄长。
张钧若轻轻笑了一下,很是乖顺地回应:“嗯。”
“天越来越冷了,我最不喜欢冬天了。”张钧若若有所思地淡淡说。因为记忆里,冬天是无法忍受的寒冷和永无回寰的离别。
“哈哈,”俊朗的男孩嘿嘿一笑,“我倒是很喜欢冬天。最好是赶紧下雪,那样我就可以跟我爸找理由住校了。”他眉飞色舞地向着张钧若眨了眨眼睛。
因为住校可以跟我家小心肝同居啊,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你住校需要你爸同意吗?”张钧若疑惑地问。
曲凌恭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曲明风平时是怎么管他,怎么打他的,他完全不想让他家若若知道,这十分有损他努力竖立起来的高大形象。
曲公子随意打了个太极搪塞过去,拉着张钧若离开了凄风阵阵的天台。
*
这天,张钧若打工结束,换了装从咖啡馆后门出来,经过一个小巷,正好看到一群混混模样的青年,把一个男孩围着中间踢打。
他们正好打得差不多了,嘴里吼着什么,抬头看到有人来了,冲着张钧若喊了一声“看什么看”就散了。
张钧若走到近前,看到男孩蜷缩着身体侧卧在地,脸颊青紫,背弓如虾,有些不忍,上前把人扶起来,检视这人的伤情,等这人缓过来神,伸手擦干净沾满泥土血污的脸,双方一看,竟然彼此认识。
张钧若把男孩扶进附近一家面馆,给他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一杯饮料和一盘熏肉,男孩饿了许久,又被修理得惨了,闻到鸡汤的香浓,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张钧若在咖啡店里吃了点儿轻食,只是全程静默地望着男孩吃东西。
男孩吃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筷子,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张钧若,眼里泪光莹然,诚恳地说:“哥,对不起啊。那时候我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就是跟着那些混混充充场面,混点儿零花钱花,我当时一下也没有真动手啊。”
张钧若回想起一年前自己被人日日围堵骚扰,被踹在脚下踢打辱骂,恶语相向的画面,好看的眉峰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些难听的辱骂,说他是缠着男人的变态的话,好像还萦绕在耳际,他不想提起这段伤痛过往,淡淡问道:“你离开福利院之后,没有继续读书吗?”
“读书?就我?我有读书的脑子吗?”男孩自怨自艾地道,“我要是像哥你那么会读书,人又文雅,估计也有人愿意领养我了。”
提起“领养”二字,张钧若神色一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那些打你的是什么人啊?”
男孩吸溜了一口面,挑着眉说:“哎——左不过就是债主呗。”
“高利贷?”张钧若有点惊讶,面前叫李威的男孩比自己还小一岁,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借高利贷。
“哎呀哥,不是你想的那种,没多钱,本来我在尹孜那儿打工,预计打两个月就能还上的,后来我干别的去了,被坑了就一直没还上。”
听到尹孜的名字,张钧若疑惑地抬眸看他,觉得这人名在哪里听过。
男孩看出张钧若的疑惑:“尹孜你认识吧,就是你那位曲公子的朋友——”说到这里,李威顿了顿,有点尴尬地笑笑,低头继续吃面。
经李威一提醒,张钧若恍然想起曲凌恭确实有个叫尹孜的朋友,经营一家酒吧,听李威的话头,他好像还挺了解他与曲凌恭之间的关系。
曲凌恭带着他去过那家酒吧,大概是尹孜跟李威提过吧,张钧若未做他想。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多数时间谈的都是福利院其他熟人的下落和近况。
离别时张钧若结了账,把口袋里剩下的几百元钱,全都塞给李威,李威坚决不收,眼里汪着泪说:“哥,我在福利院里,就特别崇拜你,你脑子好,长得好,人也好。你是我们的偶像。你读书的,能有什么钱,我不要。放心吧,那点钱我发工资就能还上了。”
张钧若见他说的诚恳也没再劝,告别时,李威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深深望着他的眼睛,一脸郑重又肃然地说:“哥,你一定要长点心眼啊,你单纯,不知道,社会上什么事都有,你——别被人欺负了。”
张钧若被李威突兀的嘱咐弄得一阵怔愣,觉得他席间说话就影影绰绰地,总像有什么事隐瞒,又听他警告自己“别被人欺负了”,就问:“雇你们为难我的那个人,是不是姓——孙?”
高二那会儿,突然遇到每天找他麻烦的混混,听那些杀马特青年一句一句地骂他是缠着男人的变态,是同性恋,他心里清楚这事是冲着他来的,也大致猜想到谁是幕后指使。听福利院的周老师说,那个人,正好是一年前出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