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位你会吗?”
曲凌恭踌躇了一下,心想让那个变态跟踪狂拍到点儿东西,赶快到曲明风那里交差回家岂不完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方一菲冷冷嘱咐道:“好,要是真亲到老娘,你就完了。”
“……”,曲凌恭被方一菲环着的身体又是一阵僵硬。
两人结束了一个看上去缠绵悱恻的拥吻,方一菲亮晶晶的粉红唇彩蹭得曲凌恭下巴和腮帮子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女孩侧了侧头,凝眸去看,有些崩溃地发现身后那人在驻守在原地,迟迟未动,一点也没有看完大戏,回去领工钱交差的意思。
方一菲轻叹着在曲凌恭耳边小声调侃:“你这跨年夜的爱心礼物今天可能是送不出去了,不如你叫个快递?”
曲凌恭脸上再次浮起暴怒的表情,全身肌肉绷得死紧,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响,又打算回身去揍这个中年男人了。
方一菲知道曲凌恭的脾气,赶紧拉住,小声说:“别急,再等一会儿他就走了。我跟着你再逛逛,等他走了我再走。”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方一菲主动拉着曲凌恭的手,像一对小情侣一样优哉游哉地步出了教学楼。
身后,围墙的拐角里,一个黑发男孩脚步颠踬地走了出来,静默地站在风口里,望着远处那一对悦目的背影,身体僵硬得像一座冰封雪凝的雕塑。
胃部神经质地剧烈痉挛着,抽痛到好像要坏掉一样,单薄的身体细细打着颤,仿佛朔风枝头,一片枯叶一样簌簌发抖。
他满眼凄恻地茫然望着远处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他们一个俊朗一个美艳,一个高大一个窈窕,画面和谐而美好。
半晌,男孩垂下颤动着的浓黑眼睫,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冷的寒风吹得皲裂脱皮,淡淡洇出一点猩红。
他合上乌湛湛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风,又长吁出来,努力扯动着嘴角,浮起一丝惨然的笑意。
凌冽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教学楼后院的窄巷,沙沙地摇曳着那两个苦楝树凋敝的枝丫,也将他略有些长的碎发吹得凌乱。
男孩默然翕动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听到自己一遍遍涩然地说:“我——相——信——,我——等——你——”
☆、半生却是永远
第69章 半生却是永远
男孩漆黑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那里,一颗心空落落的, 心脏好像已经脱离的胸腔, 被晾在冰天雪地里,冷风正呼啸着穿胸而过。
原来,终于走到这一天,胸口依然会撕裂一样的疼。
他幽幽地想着, 他应该没有心的,他的一整颗心都给出去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一阵眩晕猝然侵袭, 男孩眼前有些发黑,他停下脚步,张开嘴拼命呼吸着,告诉自己, 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昏倒。
大口大口的冷风灌进肺里,渐渐压下翻涌的情绪和眩晕感。
他抱着双肩, 一遍遍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梦总会醒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现在,他醒了,要面对的,还是自己积重难返的人生,从没有改变过。所以,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梦里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他现在必须咬着牙把要紧事做完。
张钧若一直拼命跟自己说着话,好像这样就能无视掉心里不断蔓延上来的荒凉感和幻灭感。
可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心,先一步做出反应。
张钧若只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就跪伏在墙角,手拄着墙根,翻肠搅肚地干呕了起来。
那电话来的仓促,他早上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但是那阵呕吐感来势汹涌,直到令他呕出暗绿色的胆汁才算平复。
张钧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秽物,抬眼正好看到两棵苦楝树矗立在身旁,像两个故人一样静默无言又满眼悲切地望着他。
填满儿时记忆的树种,叶子已经凋零了大半,只剩寥寥几片还抱着树枝,执着不放,看起来凄切又可悲。
视线下移,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在树根附近亲手埋葬的东西,因为呕吐而泪光莹莹的眼眶,泛起一阵灼热。
没错,他已经亲手埋葬了那段记忆,一年前它们就已经尘封入土了,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自己太过执着的错。
他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也许那人才是对的,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们都长大了,这世上,谁又会把儿时的约定放在心上,贯彻始终呢?
张钧若抬手用力擦了擦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努力将自己从自怜的旋涡里拔出脚来。
早上他赶到医院时,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急诊室亮?1" [重生]撕过的校草是失散初恋0 ">首页 23 页, 渡囊淮涡源驳ド稀D泻⒈淮虻帽樘辶凵耍丫萑肓酥囟然杳裕悠嗖矣治拗G嘧系难奂负醣椴剂怂新冻隼吹募±恚飞匣拱枷萘艘豢椋缴悼赡苁嵌燮鞔反蛟斐傻穆撬鹕恕?br /> 张钧若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蒙,他也只是一个面临高考的高中生,被急诊室的医生催促着,惶然又无措。
他勉力镇定着慌乱的心神,一步一步去完成医生的指令。他要尽快给男孩办住院手续,可是他出来的仓促,身上带的钱不够,他想起寝室里还有一个卡,是最近打工的酬劳和物理竞赛的奖金。
加在一起只有6千多,就男孩的伤情来看,这点钱远远不够,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隐隐觉得前面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却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踽踽独行。
张钧若返回寝室,珍而重之地攥着那张救命的卡片,疾步向医院赶去,路上想着也许可以办校园贷款之类,他以后会拼命打工,总能慢慢还上的。
赶去医院的出租车里,电话铃声猝然响起。张钧若看到是早上医院的电话号码,冰冷的指尖微颤着接听。
电话那边,凝重而沉缓的男音,一字一字告知他男孩快要不行了,要他快一点赶到。
一路向着医院疾驰的车里,张钧若脑子里一片茫然,什么也没有想,有什么东西就像海岛那夜,篝火燃尽的苍白余灰一样,渐渐地凉掉了。
当他再次踏进人潮如织,喧腾繁乱的急诊室,在角落里找到男孩时,男孩已经安静地阖上了漆黑的眼睛,瘦小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像活着时一样不为人注意。
张钧若靠在床边的墙壁上,身子慢慢滑倒,就那样双臂抱膝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漆黑的眼眸空洞地凝望着眼前纷乱的世界,任人怎么询问怎么劝慰也一语不发。
后来,警察来了,记者也来了,穿着各色制服的人们在他和那个小小的身体之间走来走去,围着他问这问那。
再后来,有一个年老的医生拿出来一本册子,摊在张钧若面前,问他寿衣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太平间是要单间还是合间。
张钧若长长的羽睫轻颤了颤,好像终于缓过神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惨白着一张小脸,伸手抓过一名年轻女记者的手腕,将手里已经被自己焐热的卡片交给她。
声音像揉了一把砂砾,沧桑而喑哑。张钧若委托那名看上去善良热心的记者,帮他张罗一下接下来的流程,然后默然脱掉了自己身上银白色的棉服,轻轻盖在男孩身上,转身踏入隆冬凛冽的寒风中。
他已经想好了,男孩的离世是他再也承受不了的重量了。
他需要用更大的毁灭覆盖住满心的荒凉和疮痍,还有劈头盖脸蜂拥席卷的空虚与幻灭。
他在朔风肆虐的寒夜中浑浑噩噩地走着,并不真正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一次,前方真的没有路了。
懵懵然的,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尹孜的酒吧里。
跨年夜的酒吧很是热闹,闪耀的霓虹、人们手里的荧光棒缤纷夺目,交织成一场绚烂而虚幻的迷梦。
男孩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他望了望那一串折磨了自己很久的数字,表情漠然地接听。
电话那头不再是一片诡异阴郁的沉默,那里传来了如恶魔一样可怕狞历的笑声,男人尖厉苍老的嗓音笑道:“听说他死了——咯咯咯——井勋,都是因为你——!呵呵呵……”
男孩冰凉的指尖,无力地按了挂断键,将恶魔的狞笑截断。
喧腾动感的音乐倏而安静下来,小小的舞台上灯光暗了下来,有人站在一片宁和的光晕里,用好听的声线深情款款地说:“新的一年,给大家带来一首我最新翻唱的歌——《半生缘》。”
舞台下,很多支闪烁的蓝色荧光棒,跟着那人的歌声轻轻摇晃,黑暗里,像一片灿然的银河星海,又像是记忆里夏夜的点点萤火。
张钧若安静地坐在吧台边,听那人在一片幽暗的静谧里,用磁性又空灵的嗓音悠远而婉转的吟唱,那歌声触及到柔软的心灵,仿佛感叹人生的无常,怜悯众生的苦难。
悠远的吟唱后,是一段唱词。
“怀疑在自我撕裂,人生是无尽荒野,”
“有没有你在那边?”
“这是我,我的试炼。”
“终于,我和你,在这里相遇。”
“也许,你就是我未尽的心愿。”
“终于,我和你,半生才遇见。”
“只为你我看见,最真一面。”
男孩默默地侧耳倾听,眼里有亮亮的光点闪烁,如同倒影着漫天繁星。
不知怎么,他再一次想起那个永远未能兑现的约定。
记忆穿越冰冷人世的层层雾霭,回到了无数次在梦境里出现的,凄风凛冽的山丘。
那里,真的没有人在等他。
男孩突然皱紧了眉,抿着冰白的嘴唇,强自捱过了最艰辛的时刻。
我的试炼结束了。他对自己说。
舞台上荡气回肠的歌曲还在深情演绎着——“回不去了再向前,半生却是永远……”
男孩在最后两句沉郁苍凉的歌声里离开了酒吧,在柜台前毅然退下了那枚箍得死紧的指环,混着一把钱,默然放在酒吧亮银色的收银盘里。
男孩在跨年夜满天绽放的绚烂花海中,跳下了教学楼的天台。
身后,曲凌恭凄绝惨绝的惊呼混合着瑟瑟风声,为他送行。
☆、血泪迸溅
第70章 血泪迸溅
口里有殷红的血沫不停溢出来, 脱臼的手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垂落在身侧, 修长的尺骨折断成两截,形成了一个开放性的骨伤,有苍白的骨骼刺穿皮肤, 露在外面。
可是, 张钧若并不觉得疼,可能是在寒风中站了太久,全身都冻僵了的缘故,他觉得身体的感官都已经麻木了。
只是, 在那人温热的怀抱里,自己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布偶一样,猩红的液体从身体各处不断溢出, 流过冰冷的肌理,会有一种灼热到难以忍受的痛感,好像全身都被自己的血液烫伤了一样灼痛着。
张钧若懵懵然地想:原来,自己的血还是热的……竟然, 这么热……
逼仄的车厢里, 那个人颤巍巍地抱着自己,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松, 好像双手陇着一只破碎风干的蝴蝶标本一样。
他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焦灼而喑哑。
“若若——求求你,别死——小勋——小勋——”曲凌恭在天台上从与张钧若的短暂交谈中觉悟到,只有他叫这人“小勋”时,男孩才会有一点儿反应, 便不停地这样唤他。
只是,在这紧急关头,他没有深思,他亲口喊出的这个名字,背后所预示的含义。
——他知道他是谁,他知道他为何而来。
男孩紧紧合拢的长睫,像暴风雨中支离破碎的蝶翅,在他的呼唤声中簌簌地颤栗。
环着怀中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男孩,少年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会儿叫“若若”,一会儿又叫“小勋”,焦灼、痛苦、疯狂与悔恨的表情混合在一起,一齐浮现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
一向落拓洒脱,倨傲而自信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样无能为力,除了祈求什么也做不到。
求求你,求求你,别死,就算是瘫了,残了,有我接着,有我照顾你一辈子,求求你别死,别离开我……
曲凌恭一声一声嘶哑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只是,每一声从他嘴里叫出的“小勋”,都好像一把尖刀残忍地凌迟着已经脆弱不堪的男孩。
张钧若痛苦地拧紧了眉,他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觉知,自己曾经的名字,竟然可以被人叫得这么讽刺。
“小勋——小勋——求求你了,撑住——别睡……”少年语带颤音,好像下一秒就要恸哭出声,凄恻的呼声,仿佛能绞碎世界上最坚硬的心肠。
全身浴血的男孩紧闭着双眼,被冰雪冻得麻木的感官在温暖的车厢里渐渐复苏。
胃部熟悉的抽痛和身上肌肉骨骼生生撕裂的钝痛,像万蚁噬心一样慢慢浮上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干呕,有猩红的液体从口中不断涌出来,流满了冰冷的胸口,染得一身晴空白云的校服血迹斑斑。
求你了,求求你,别叫我小勋……男孩虚弱地期盼着。
他在天台上站了很久,小小的雪花黏在睫毛上,融化后变成了点点细小的水珠,随着长睫轻轻颤动。
曲凌恭痛苦地凝视着男孩睫毛上闪闪的水光,自从他今晚在天台上找到他,男孩就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形,他也没有睁开那双萦绕于心,让人深陷的澄澈眼眸,看一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