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森被他一怼,脸色发青,“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把小巍当亲弟弟,这都是一片好心。赛车这一行,出入平安太他妈重要了,一个不慎就跟我一样落个终身残疾!你个外行人,说什么风凉话!”
陆惊风接过红布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捏一捏揉一揉,给强森顺毛:“阿森,不用跟这人一般见识,他不太会说话。那什么,介意告诉我这平安符,嫂子是在哪个观里求来的吗?说出来我也长长心,以后碰到就不进去浪费香油钱了。”
强森被这两人闹得没脾气:“……就落霞山的鹤鸣观,我爱人迷信,成天就爱往那儿跑。观里不是有个很有名的谢天师吗?据说他写的符喝下去包治百病的那个,诶呦,吹得跟大罗神仙下凡一样的,这符就是他给开的光。呵,这么一看,全是忽悠人的骗子。”
闻言,林谙的眼神意味不明地闪了闪,“啊……鹤鸣观谢昌九啊。”
“你认识?”陆惊风边问,边试图把红布袋给拆开。
“不认识。”林谙扯了扯嘴角,“我就认识他儿子,还挺熟。”
布袋的四周边角都被细密的红线封死,陆惊风折腾了半天也没撕开,正一筹莫展,手边递过来一柄精致的匕首。
匕首很小,总长还没女孩子的巴掌大,刀柄由通透的羊脂白玉制成,其上镂刻着腾云驾雾的龙纹浮雕,生动精细,大气磅礴。刀柄的顶端凿出一圆润的小孔,穿引着黑线,长形的白玉侧边开口,用作平时折叠起来收刀口。
说是匕首,其实更像是什么精致的玩物。
陆惊风接过来,摩挲着把玩了两下,白玉细腻温润,手感绝佳,刀背上似乎还刻着字。
正要细看,林谙在一旁提醒:“传家宝,手稳点,摔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不说还好,一说陆惊风手就一抖,他蹭地变了脸色,出手如闪电,紧紧攥住陆惊风的手。
“我就吓唬吓唬你。”陆惊风被他握着手,肌肤相触的瞬间眉头重重挑起,没来由地有点尴尬,“放一百个心吧,我手稳得很……你真的不放手?要不你来拆?”
林谙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宝贝传家宝,犹豫再三松了手。
“什么叫把我卖了也赔不起,我还是很值钱的。老实说,林先生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在下?”刚刚被握住的手背有点发烫,陆惊风别扭地甩了甩。
“你觉得呢?”林谙一哂,还想接着往下说。
“诶,打住打住,瞧不起我也请深埋在心底,不要说出来打击别人自尊。”陆惊风边叨叨边拆线,“家里的长辈没教你做人别这么直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朋友?一看你……就不像有朋友的样子。”
本少不需要朋友,本少有自己就行了。
林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布袋拆了一边,陆惊风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出一张符和一捧香灰。
把符纸展开,原本以为上面画的会是寻常的平安咒,然而当陆惊风随意瞟过去的时候,眼神顿时就钉住了。
看他神态异常,林谙把头凑过去,目光一凛。
“这个不是……”
第31章 第 31 章
二人对视一眼, 各自看到对方眼中掠过一抹匪夷所思。
“这形状这么特殊……我没认错吧?”陆惊风拎着符纸,用力猛瞧了一顿,几乎要把两只眼珠子黏在上面,最终犹疑着开口。
林谙摸了摸下巴,语气很难得的谨慎到近乎谦虚:“我记不清具体细节,不过大致上应该没错。”
纸上的那串符咒扭曲乖戾、一气呵成,饱溢的邪气透过凌厉的笔锋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用细看,光凭感觉就能猜出,这绝对不是什么驱邪避祸的有益符咒。黄符的边角浸了血, 上面的朱砂褪色,显然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现在彻底失了效。
陆惊风不动声色地将它原样叠好,重新塞回那只红布袋, 揣进兜里,拍拍手上的香灰, 把那柄玉匕首收了刀锋,还给林谙。
林谙接过匕首,展开柄上小洞里穿着的黑绳,撩开风衣, 神态自若地将其串在了银制的皮带扣上。
陆惊风看得稀奇:“你就这么对待你们家的传家宝?直接拴裤腰带上?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它了……”
“它从很久以前的封建朝代流传下来,本来只是个挂在腰间的装饰玉佩,因为被一代又一代后人供奉瞻仰,就飘得没边儿。我这么做, 就是要让它返璞归真、重新认知自我。”林谙分开风衣,双手插进裤兜,本来就高,还非得扬起下巴垂着眼帘看人,把纨绔公子哥的形象诠释得不能更到位。
陆惊风盯着他黑洞洞的鼻孔看了一会儿,觉得冲这人翻白眼都是在浪费力气。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陆惊风跟强森打过招呼,扔下某公子哥,带着茅楹一道搭上救护车,蹭着顺风车回去了。
回到市区后分道扬镳,陆惊风先回家洗澡换衣服,他一夜没睡,加上又突然接收了一大堆惊喜交加的核弹级信息,脑袋里乱成一团错综复杂的毛线,好不容易择出个线头,没思考上两秒,又冒出来另一根更重要的线头亟待解决……到后来,他索性分门别类地耐心归置起来,无关紧要的私事统统先扔进储存箱,以后再慢慢处理。
这么一安排,条理终于清晰起来,整个人顿时清爽不少。
叼着块快过期的面包,他急匆匆赶回办公室,一进门,还没把背包放下,边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边扯着嗓子喊:“茅楹,你们家那本符篆图典呢?”
“哪本?我们家关于符篆的藏书太多了。”
“最全最厚的那本。”室外高温骇人,陆惊风口干舌燥地灌进一大杯凉水,擦擦嘴角抬起头,“再联系一下张祺,问问马巍的案子转过来没……嗯?咳咳,你怎么在这儿?”
他这才发现办公室里多出一个人。
原先酷姐的办公桌上,此刻跟以前一样摆放着一双交叠的腿,姿势、方向、连角度,都跟酷姐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双腿明显看着更修长。
长腿主人霸气侧漏地歪在椅子上,朝被水呛着的陆惊风小幅度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怎么在这儿?”茅楹抱着双臂,倚靠在饮水机上小口啜着咖啡,一双美目里射出精明无比的镭射光线,能把那位帅哥的脸皮直接烧穿,“而且,这人身上有种甚为怀念的感觉。很像是……”
没等她说出猜测结果,陆惊风火速放下背包,两步抢上前,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出了门。
“你又回来干什么?”
走廊上,他松开林谙,有点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回来上班啊。”林谙一脸理所当然,“我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既然跟缉灵局签了五年的劳务合同,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呢?”
“签合同的是林谙,性别女。”陆惊风一手叉着腰,一手撑在墙上,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视对方,“不是你林汐涯。”
昏暗的走廊里,天光从尽头入口处漏进来,把这破旧的楼道衬托出几分斑驳和沧桑。
僵持着的两人各自贴着墙,视线在半空中激烈交锋,火光四溅。
林谙弯起标准的桃花眼,勾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眼波流转,故作惊讶:“啊呀,怎么就暴露了。不过陆组长既然猜到了也决口不提,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去呢。”
“你给的线索太多,又是冥龙式兽又是林氏昆仑玉,我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陆惊风认命地叹气,“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让我亲口承认我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那毫无疑问,你成功了。而之前我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确,林先生一身绝学,人中龙凤,实在不必屈就于此,良禽择木而栖,阁下另谋高明才是睿智的选择。”
这就是变相地在辞人了。
林谙嗤笑了一声,目光登时冷如玄铁:“走当然可以,不过你先得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突然间就态度大变?不用否认,我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而且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转折点应该是从你猜出我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起。怎么,你难道跟林家有仇?还是说,你纯粹就是不待见我林汐涯?”
“都不是。”陆惊风想也不想,快速否认。
林谙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是为什么?”
“你就不能什么都不问,干脆地离开吗?”陆惊风有点恼,说出来的话也很不中听。
“不能。”
林大少这辈子没这么在意过别人对他持有什么态度,而一旦在意了,就像是拐进死胡同不知道转弯的大傻帽,不撞个头破血流不罢休。
察觉到对方强硬的意志,陆惊风低头沉默了起来。
这期间,到了嘴边的话,几次三番在喉口翻滚一圈又都咽了回去,舌头被秘密之火灼烧着,他气鼓鼓地瞪了姓林的足足有五分钟,最后在对方委屈又愤怒的眼神下无可奈何地泄了气,投降认输。
“行,你想回来继续上班就回来吧,茅楹那边就自己找机会解释。”他来回踱着步子,不断做着深呼吸,不知道在焦灼些什么,“我这边没别的要求,就一点希望你能遵守。”
“不要惹事?”林谙还记得当初他提过的对新组员的唯一要求。
“不是。”陆惊风摇头,似乎对接下来的话很有些难以启齿,嘴巴张张合合几个来回,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没吐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哑巴了?”林谙催促。
“就……怎么说呢。”总算下定决心,陆惊风一拍手,歉然一笑,“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太靠近我?”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的林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玩意儿?”
“最好呢,不要看我,不要碰我,不要跟我说话。”陆惊风语速飙得飞快,看得出来自己也觉得尴尬,“当然如果你非要跟我共事,以上都不可能做到。那我就只能笼统概括一下,请务必时刻牢记,尽可能跟我保持距离,OK?”
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一本正经的样子到真像那么回事儿。
林谙愣了愣,笑着走近一步,“干什么,你是什么天煞孤星吗?谁跟你关系好就克谁的那种?”
“怎么可能,我八字挺好的。”陆惊风自觉退后一步,“虽然我这人从来不信邪,但有些事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既然我都挑明说了,你就记着吧。别到时候后悔,反过来怪我。”
“有些事是什么事……”
林谙还欲再刨根问底,陆组长已经脚跟一转,避之如蛇蝎般,撒开腿快步奔逃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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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你要的东西。”
回到办公室,茅楹已经把那本符篆孤本找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惊风,还不忘叮嘱,“记得翻页小心点,这可是古董级别的册子,翻坏了我没法跟爷爷交代。”
“行。我知道。”陆惊风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又从背包里翻出那只红布袋,把里面的符咒取出来,摊在桌面上。
茅楹看他直接倒着从图典最末页翻起,好奇道:“你要找的是什么煞符吗?”
这本符篆图典大全,前半本全是良符益咒,后半本则是罕见的煞符禁咒。
“嗯。”陆惊风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得专注,“我怀疑我遇到了……”
正说着,刚巧翻到目标页。
陆惊风停下来,把马巍事故现场寻出的那张符咒跟把书上的样本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阴兵符啊。”茅楹凑过来瞄了一眼,情不自禁念了出来,这三个字从口中漏出来又回到脑子里滚了一圈,意识到什么之后她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我的亲舅老爷,阴兵符?”
她一把抢过那张符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震惊的表情放出来就有点收不住,“真的是耶,一模一样!天呐,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亲眼看到有人画出阴兵符?”
不怪她吃惊得像没见过什么世面,阴兵符这一类煞符禁咒,鲜有真迹。你可以把它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把它画在凝聚法力的黄符纸上。一是不能画,二是画不出。
不能画是因为它是禁咒。阴兵符,顾名思义,召唤地府阴兵以用之。其之所以被列为禁咒的原因有三:一是恐奉祀不力,阴兵哗乱,伤了召唤者元阳而折寿;二是恐召唤者突然暴毙,阴兵四散为祸;三是恐阴兵过盛,被心术不正者利用,轻则谋财夺命,重则戕害时局。
而画不出则是因为,仅凭一般术士的那点法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画完阴兵符的一个符头,业界能完整将其画出来的人物凤毛麟角,而那几位屈指可数的大能皆是德高望重之辈,根本不屑做这种遭人唾弃的阴邪之事。
“有意思。”陆惊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手套取下来,喃喃自语。
茅楹一回头,在她佛了很久的组长眼里,久违地见到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忍不住打了个惊悚的冷颤,好意提醒:“风哥,你上次露出这种眼神还是在五年前,玩一个破网游,把手机砸了,不只砸了自己的,还拿我跟午暝的接着玩,接着砸,然后吃了一个月的土。”
往事不堪回首,陆惊风抽了抽嘴角,为自己辩解:“那次真不怪我,你玩游戏碰到那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神经病你也砸手机,无缘无故的,我飞到哪儿他就提刀追着砍到哪儿,正面刚不过,躲也躲不赢,段位还蹭蹭蹭往下直掉,真把我给憋屈得不行。丫的非主流名字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什么‘天涯断肠人’,哎呦……以后别让我见到这个名字……”
“见到了你能怎么样?”门外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林谙倚着门,兴致盎然地瞥向他,“不好意思,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你说的那个千载难逢的神经病……很不幸,应该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