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笑回过神时,泡泡中的画面刚好放到这一幕。
江言笑:“等等!”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让梦貘回放,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那个拥有招惹妖邪命格的少年,就是原主江河!
江言笑喃喃,
江言笑不可思议道,
系统道,
江言笑点头:
他把梦貘塞回浮屠塔,将一切还原,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掏出竹竿,在地上轻跺三下。
江言笑默念咒语,招来本地招魂使——头顶白花的小骷髅阿丧。
“我师父不是间接救过你一命吗?”江言笑对阿丧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权当是报恩了。”
阿丧空洞的眼睛对准江言笑,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好,你说。”
“我师父有一心结,多年都未解开。据我推测,他想找到一个孩子的转世,却一直不成功,因此多次下冥界,寻找那孩子可能遗留的一缕残魂。”江言笑对小骷髅道,“你是招魂使,生于冥界,熟悉各种鬼术,比起师父,应当更容易找到那孩子,完成师父的心愿。”
阿丧问:“大师要找的孩子是谁?”
“我猜……是一个六七岁大的鬼魂。”江言笑思忖片刻,决定暴露部分信息,让阿丧保密,“生前是遥城人,六岁因脱骨香去世,是大师的亲弟弟,名叫阿豆。”
第62章 嘤
“我这里有一种罗盘, 可以据血脉寻人。”小骷髅想了想, 道, “不论大师的弟弟是否转世,都可以找到他。”
“不过,这需要大师配合。”小骷髅道, “以身体一部分为引, 强烈的意念为媒,身体部位越重要,意念越强,罗盘的准确性越高。”
江言笑沉默了。他原本想先找出阿豆, 再告诉慈心,给他一个惊喜。如今看来, 却不得不告知计划,寻求慈心的配合。
“法术何时能实施?”江言笑问。
阿丧道:“罗盘不在我身边, 取来罗盘需一日, 正好大师需要休息, 你还要和他说明, 不如放在明晚吧。”
江言笑:“好。”
一人一鬼分别,江言笑回到自己的小屋,睁眼挨过漫漫长夜。
江言笑问系统,
系统道,
江言笑道,
系统理智道,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江言笑打了个寒颤,
系统道:
江言笑:
这个想法如同一粒种子,刚破土而出一点儿小芽,就被系统无情地掐灭了。江言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甚至品尝出了一丝胆战心惊的味道。他摇摇头,不再去思考这种试图“N全齐美”,粉饰太平的方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怎么和慈心交代上。
第二日,慈心难得没有早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醒来时,迷迷糊糊察觉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睁开眼,发现江言笑坐在床边,支起一边胳膊盯着他,眼神隐含忧虑,一脸欲言又止。
慈心:“……子楚?”
“……师父。”江言笑决定顺从本心,对慈心撒最后一次娇。他俯下身,给了慈心一个熊抱,把头埋在慈心胸前,又喊了一声师父。
慈心有点儿好笑,抽出一只手,轻拍江言笑的背:“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不委屈。”江言笑心道,只是舍不得。
这种重要的事儿,不论用什么技巧说出,都盖不过起颠覆性的效果,还可能弄巧成拙。江言笑本打算鼓足勇气,闭上眼一股脑说出来,但见到慈心温暖关切的神情,嗓子突然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慈心何其敏锐,见江言笑怔愣在原地,道:“子楚有什么话要说?”
江言笑喉头上下滚动,愈加不敢直视慈心。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住目光,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师父,陪我吃一顿饭吧。”
慈心一愣,笑了:“好啊,看来子楚饿了。”
“想吃什么?”
“这座恩慈寺的斋饭,”江言笑道,“城里的都尝过了,比起酒楼的饭菜,我更想尝尝师父小时候的食物。”
慈心:“好。”
中午,慈心、江言笑与圆光大师一起吃了一顿饭。土豆,青菜和馒头,很简单,没有一点儿油水,江言笑却吃的很香,比往常食量大了两倍。
下午,他又缠着慈心为他讲经,教他愈伤术的咒语,问了好多平日不懂但因不在任务范围内懒得深究的问题,和慈心讲述自己的理解,嘚啵的口干舌燥。
等到晚膳时,江言笑干掉第五个馒头,慈心终于放下竹箸,看向江言笑:“子楚,你想说什么?”
夕阳正在下沉,整片天空被金色的余辉笼罩。晚风习习,热度不再,慈心半边脸沐浴在金光下,眉骨与鼻梁投下深刻的阴影。
此情此景该是静谧而美好的,江言笑却感觉自己被风托举起来,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
“我,我想说……”大约是慈心的表情太温柔,江言笑不仅从那双茶色的瞳孔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自己,还读出了宽容、了然、理解与鼓励。一瞬间,他像是一颗打了气的球,从中汲取到巨大的勇气,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我知道,其实你把我当成了一个人。”
慈心一愣。
江言笑继续道:“抱歉,因为我一直很好奇,昨夜私下找来梦貘,见到了您的梦境。”
“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本意并非揭开您的旧伤疤。”江言笑发现一旦开口袒露心声,就会越说越容易,“师父,我感激遇见您,也想为您做些事。”
“我找到了阿丧,他是招魂使,能帮您找到阿豆的魂魄。可能需要您配合,比如集中意念,滴一滴血。”
似乎在印证江言笑的话,足下的土地忽地裂开一条缝,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从中钻出,在微风中摇曳颤抖。
小骷髅阿丧出现在慈心面前,手中拖着一块黑色的罗盘,对慈心躬身行礼:“大师。”
江言笑一鼓作气道:“哦对了,还有。师父,结果出来后,我不得不离开一阵子,去处理自己的事。”
“谢谢您长久以来的包容,明明知道我怀揣很多秘密,时常撒谎,却从不揭穿。如果可以,等我完成这些事后,会回来找您,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您看可以么?”
江言笑颠三倒四地把心里话全盘托出,见慈心面上一片空白,又问了一遍“您看可以么?”
江言笑不知道的是,从他说出第一句话起,慈心耳朵就像被什么蒙蔽了,嗡嗡作响,听不进完整的话。江言笑说了一大堆,慈心只听出了两点——
其一,子楚知道自己把他看作阿豆了!
其二,子楚说要请阿丧找出阿豆的残魂,问他愿不愿意。
慈心用茫然的眼光看向江言笑,心脏仿佛被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拉扯。
良久,一边略微压过另一边,慈心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言笑压根不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目光一亮:“多谢师父!”
他示意小骷髅将罗盘放到慈心身边,对慈心道,“还请师父滴一滴血在罗盘中央。”
慈心魂不守舍地抬起手,食指指腹金光一闪,直接割破了一个大口子。
血水一下子涌出,成串滴在罗盘上。罗盘红光大盛,骨刺制成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
江言笑一把捏住慈心的手:“师父,一滴就够了啊!”
慈心只盯着罗盘,没有反应。
血还在流,温热的铁锈味蔓延开,场面略显血腥。江言笑只好自己上,一边默念下午刚学、应用不熟的愈伤术,一边从乾坤袋中掏出纱布,前者不灵就用后者。
好在他有天赋的金手指傍身,虽然念的磕磕绊绊,还是第一次使,但效果还是有的,慈心的伤口慢慢愈合。
随着疼痛消失,慈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混乱的思绪飞快集中,罗盘上飞转的骨针终于停下,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小骷髅阿丧!
那一刻,在场两人一鬼全都僵住了。
阿丧举着罗盘,侧身转过一个角度,随着他的移动,那根骨针也转过相同的角度。他又试了几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砰——”细瘦的骨爪一抖,罗盘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江言笑:
骨针第一次指向小骷髅所在之处时,慈心的目光是犹疑,第二次是惊诧,第三次、第四次,则快速充血,眼眶都红了。
阿丧黑洞洞的眼眶对准慈心,做不出任何表情,江言笑却能感觉出,这位小朋友彻底慌了。
它想弯腰捡起罗盘,手腕却被慈心抓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这么无言地盯了许久。慈心终于恢复语言能力,沙哑道:“……阿豆?”
第一次,江言笑觉得自己这么多余。
江言笑抿唇笑了笑,
他挪开目光,趁着慈心和阿豆没注意,悄悄溜了。
江言笑不敢祭出浮生剑,好在他和慈心学会了招云,跑到恩慈寺后山,招来一朵云,朝南天飞去。
云朵越升越高,风越来越大。江言笑摸摸自己的光头,觉得有点冷。
江言笑把僧袍往上拉,罩住脑袋,
系统道,
江言笑:
而且看样子,阿豆并不记得慈心。江言笑猜测,很可能阿豆死后被选为招魂使,被迫斩断前尘,抹消记忆,也因此,师父在人间找不到阿豆的转世,在冥界找不到阿豆的魂魄,他久不回遥城,又怎会怀疑到招魂使身上……诸般巧合,阴差阳错,直到今日师父才找到阿豆,晚了整整十多年……
系统感慨,
江言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唰地炸起一圈毛,
系统沉默,这沉默更刺激了江言笑,他咬了咬牙,突然道:
系统道:
江言笑打断它。
系统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言笑道:
机械音拔高几度,
江言笑道,
江言笑道,
系统冷冷道,
江言笑顿了顿,道:
江言笑驭云的速度越来越快,
第63章 惹
系统无话可说。
距离三个月期限还有十几天时间, 江言笑真想回云浮山, 它也拦不住。
江言笑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与距离, 选取最短的路线,于第二天上午回到云浮山。
他知道出山口诀,自然也知道入山之法。无数景色汇聚成彩色洪流, 熟悉的时光流逝感在周围延展, 江言笑迈入一个阵法,落脚时,已是万象境。
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入目所见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 氤氲在雾气与露水中,鲜翠欲滴。青蛙蛰伏在草叶中, 猛然一跳,惊起两只蚱蜢, 一只黄鹂唱着歌掠过草地, 叨住一只蚱蜢后, 飞向远方的树林。
洼地, 平原,丘陵,远山……翠色层层渲染,绵延成一片模糊的水墨画。
风里有青草的香气, 江言笑站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有点醉了。
他凭借记忆找到那片人参地,把人参拔出来, 听它们哭一会儿再塞回去。
他来到那片银杏林,在树下仰起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罅隙,化作点点光斑,洒落在他的脸上。江言笑见到了星星点点的蓝白色,是上真境的天空与雪山。
奇怪,江言笑想,明明只过了不到三个月,他却觉得过了一生那么久。
江言笑眯起眼睛,眸中泛起湿意。好一会儿,才垂下头,扶住树干摇了摇。
噼里啪啦,白果冰雹般砸下,砸在头上,很有点痛。
江言笑捡起一颗,用法术剥掉外皮,丢进嘴里。
“唔,又苦又甜。”
此时的江言笑,已不再是小光头萧子楚。他换回自己原本的相貌,用青色发带把头发束起,同时将僧袍收好,特意换上李玄清赠他的宝蓝色仙袍,仿佛故人归乡,故地重游。
江言笑对系统道。
一回到云浮山,江言笑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的承诺,没有驾云赶时间,而是选择一步步踏过归元境,走向上真境的千重雪山。
来到那片熟悉的雪坡时,江言笑一眼望见了远处的一点红。
一只仙鹤卧在石屋屋顶,头顶一抹血红格外刺目。
江言笑:
小白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踏雪声,机警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江言笑在原地犹豫两秒,还没想好该不该贸然过去,小白就像见到了仇人,化作一道离弦白箭朝江言笑冲去!
江言笑一看架势不对,扭头就跑。小白却飞得更快,瞬间追上江言笑,翅膀劈头盖脸朝江言笑扇去。
“扑棱棱——啾!”
小白尖叫了几声,爪子与尖喙齐用,又挠又啄,又拍又打,把江言笑头发扯散了,脸上脖子上留下好几道血印。
江言笑一开始还用手遮挡,挡了片刻没挡住,反倒意识到另一件事——
小白这么愤怒,一定与师尊有关。江言笑心脏一痛,不敢深想,干脆放弃反抗,任由小白发泄。
小白痛殴完江言笑,扑腾翅膀飞向远方。
系统道。
江言笑道:
他不再犹豫,推开石屋的门,找来纸笔,给李玄清留下一封信。
——师尊,见信如吾。我回来看看您。
如之前所说,红尘中有我未尽之事,我不得不离开,不得不保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找我,更不要为我生气……我不值得。
如果可以,时机成熟后,我会回来负荆请罪。到时候,您怎么惩罚我都行,哪怕打断我的腿,我都不会走了。
望珍重,安好。
落款:逆徒,江言笑。
写完这封信,江言笑用砚台把宣纸压住,搁下笔,推门走出。
寒风一下子灌入,把江言笑吹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