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区区地狱,凭什么管我?”
“你在地狱,就要遵守我地狱的规矩。现在你违法了规矩,自然该伏法。”阎王抛出手中的阎王印,“大胆恶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凶兽冷笑,区区阎王,他还不放在眼里。
可是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发现阎王印对他竟有束缚之力。
这不可能,他乃天地恶气幻化的凶兽,不受阎王管束,为何阎王印对他会有效果?
阎王自己也挺意外,他抛出阎王印,只是想在天道大人面前装一装样子,让他趁机出手帮一把自己,没想到阎王印出去以后,竟然感知到了恶兽的魂体。
这是……
他偷偷看了眼沈长安身边的道年,难道天道大人给他开后门了。
凶悍无比的恶兽在阎王印的管制下动弹不得,它拼命想要站起身,逃脱阎王印对它的压制,但是无论他怎么躲,都逃不出阎王印的范围。
“道年,你看这个像不像法海拿出金钵收伏白素贞的场面?”沈长安看着阎王印发出的金光笼罩着恶兽,对他小声道,“最后这个恶兽会不会嗖的一下,被吸进阎王印里?”
城隍默默回头看了眼沈长安,小先生,您好歹严肃点,这可是存活无数万年的恶兽,世间恶念越多就越强大的恶兽啊。
“也许能。”道年面无表情道,“电视里都这么演。”
说完以后,他偷偷抬了下手指。
还在跟阎王印做斗争的恶兽就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在眨眼间消失,它的身体被急速压缩,最后被吸入了阎王印中,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
“收、收进去了?!”沈长安目瞪口呆,“真厉害啊!”
阎王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阎王印,是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厉害。这是天道大人,赋予了他权利。
“多谢……”阎王走到道年跟沈长安面前,想要向道年致谢,可是想到天道大人似乎并不想在人类面前,泄露他的能力与身份,口风一转:“让两位遭此意外,我感到非常抱歉。”
沈长安摇头:“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您不用道歉。”
“多谢小先生的体谅,话虽如此,小王内心仍旧过意不去。不知先生可有亲人离世,小王在安排投胎转世的时候,倒也能行个方便。”当着天道的面,阎王毫不犹豫地觉得给沈长安开后门。
“不知大人是?”沈长安听他口称小王,心里隐隐有个可怕的猜测。
“小王掌管地府琐碎事务,鬼怪们给小王颜面,便称小王为阎罗王。”阎王笑得十分谦虚。
沈长安:“……”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的阎罗王。身为一个活人,他对这位阎王爷有着天然的敬畏。
“原来您竟是阎王爷,晚辈见过阎王爷。”沈长安要给阎王行礼,阎王连说不敢,怎么都不受沈长安这个礼。
见他这样,沈长安也不好继续坚持。他扭头看了眼道年,不知道今天见识过这些以后,道年心中的唯物主义会不会支离破碎?
“我的父母已经投胎转世,所以并无特别亲近之人。”沈长安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前段时间有幸与城隍爷相见,巧然得知在下并非父母亲生,不知阎王能否查出,我的亲生父母是何人?”
阎王当即便答应下来,在阎王印上一点,上面就清楚地显示出沈长安今生的亲属关系。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阎王印上并没有沈长安的出生信息,仿佛他是凭空出现,没有前世。
但沈长安明明是十世功德身,连鬼神都要客气三分的大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前世?
他再细细看下去,里面有沈长安亲人朋友的详细介绍,涉及天道大人的内容时,记录便被强光替代,一个字都看不清。
承诺已经给出去了,结果却查不出来,阎王面上有些过不起,他偷偷瞅了眼天道大人,对方正一脸苍白,抓着人类小情人儿的手,仿佛分分钟就要晕倒的样子,根本不接收他求助的目光。
关键时刻,要他何用?
天道大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半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后,忽然身体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道年?”沈长安眼疾手快扶住道年,“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膝盖忽然特别痛。” 道年面色惨白,半边身体靠在沈长安身上,苦笑道,“是我太心急了,想到自己能走路,就迫不及待走这么远,还遇到这些奇怪的麻烦。”
“这怎么能怪你呢?”沈长安在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适合坐的地方,于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地上,扶着道年慢慢坐下,“你先休息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腿太久没有走路,有点不适应,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长安捏着道年的膝盖,“以后你再也不用轮椅了。”
道年低下头,脸上露出沉痛之色。
沈长安以为他是想起过去不能走路的岁月而心酸,便开始给他许诺,以后去哪儿吃,去哪儿玩,?3" 为科学奋斗0 ">首页 35 页, ツ亩捶缇啊?br /> 道年神情似乎好了一点,但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阎王抬头看着在空着闪烁着光芒的阎王印,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难受,可能是因为功德光太夺目绚烂了吧。
在沈长安密密麻麻的生平中,阎王还发现沈长安的寿数是空缺的,也就是说对方活多少岁,他这个阎王与生死簿都管不着。
咦?阎王仔细看去,发现沈长安的一位亲人,寿命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沈先生。”等沈长安跟道年说得差不多了,阎王走过去道,“小王查出,沈先生有位亲人即将离世,您如果还有什么话想与这位亲人说,小王愿送先生一程。”
“我的亲人?”沈长安愣住,他的亲人早已经离世,哪还有什么亲人,难道阎王说的是他亲生父母?
“正是这位女士。”阎王伸手在虚空中一拂,空中便露出一个人的影像。
这是他……奶奶?
在沈长安已经成年的岁月中,他从不愿意回忆起这位老人,就连他对她的恨意,在得知自己不是爸妈亲生孩子以后,也消散了大半。
不是原谅不原谅,只是因为他的人生还漫长,而她已经垂垂老矣,只能是算了。
“沈先生?”阎王见他发呆,于是又唤了一声。
“我……”沈长安张开嘴,忽然觉得,自己见或者不见她,对她以及对自己而言,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刚想拒绝,就看到影像中,这个孤寂的老人,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狗粮是无数道光,耀眼得人发慌。
第78章 死亡
老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扎着马尾的女人穿着宽松不合身的土式衬衣,她端坐在椅子上, 笑容有些僵硬, 手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
这张照片他在家里看到过, 是他爸小时候跟奶奶的合照。
“长安,如果你不想去见她, 我们就一起回家吃饭。”道年走到沈长安身边,“如果你想去见她, 我就陪你一起去。”
沈长安转头看向道年:“你怎么站起来了,脚疼不疼了?”
“不是特别疼。”
“不是特别疼那就是还疼。”沈长安扶住道年的胳膊,“靠着我。”
道年依言靠了上去,若不是他长得比较高, 大概还会现场演绎什么叫小鸟依人。
阎王觉得自己没眼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他会觉得天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时候,妈妈跟奶奶关系并不太好,奶奶总是嫌妈妈工作太忙, 不能好好照顾我爸。”沈长安回忆起小时候比较模糊的片段,“我爸回了一句,他一个大男人该照顾我妈, 不是我妈照顾他。因为这事,奶奶发了很大的脾气, 回老家后就再也没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过。”
“后来我爸妈过世,我被送到乡下奶奶那里,奶奶……”
在奶奶家里的那段时间, 就像是一场噩梦。
被奶奶逼着喝散发着怪异味道的符水,被奶奶骂克父克母,挨打挨饿罚跪,最后甚至差一点被奶奶杀死,只因为她觉得,他死了爸爸就能回来。
“去。”沈长安深吸一口气,奶奶成为了他童年的阴影,但是爸爸抚养了他,看在爸爸的份上,他愿意走这一趟。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可是老太太觉得她自己清醒着。她记得自己儿子可乖可能干了,整个镇上最俊俏的男孩子,就是她儿子。
她的儿子是特种兵,后来又当了警察,戴着大盖帽,神奇极了。
她抖着手,虚弱地从枕头下拿出自己跟儿子的合照,拼命地喘着气。
“你快要死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趴在她的房间窗户外,“天天说自己儿子好厉害,结果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牛皮大王,不要脸!”
老太太瞪大眼睛,气愤地瞪着窗外的疯子,谁说她在吹牛?
“骗子骗子,根本没有后人的骗子。”疯子鼓着掌在外面摇头晃脑,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发现,把他拖了回去。
老太太觉得自己今天的听力特别好,尽管疯子已经被拖走,她还是听到她在骂自己是没有后人,却吹牛说有儿子的骗子。
“我有儿子!”她紧紧抓着照片,“我儿子为国争光了!”
她儿子了不起得很,她连住的病房,都是单间。医生说了,她的所有开支都是国家给,这都是她儿子给她挣来的。
可是……
他死了?
他死了!
老太太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哭不出声,流不出泪。
“没儿子,没后人!”
那些疯子,竟然开始唱歌了?
“疯婆子,老骗子。”
不不不,她儿子没了,她也是有后人的。
她还有个……孙子。
“我有后人的。” 她以为自己是在怒喊,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听见。
她有一个孙子,叫沈佑,成绩特别好,每次都考全班第一名。
老太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了起来,有个人曾经告诉过她,她的那个孙子是不祥之人,是他克死了她的儿子。
只要他愿意以命换命,她的儿子就能活过来。
可是她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救不了儿子,沈佑也没有死。
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到了地下,儿子问沈佑过得好不好,她该怎么回答他?
沈佑……
沈佑已经被人带走了。
她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他,她该怎么跟儿子说呢?她记得儿子对沈佑特别好,会趴在地上让他骑大马,让他坐在肩膀上去瞧热闹。
可是,她把儿子的儿子给弄丢了。
“孤寡老太婆,没人理,没人看,死了也只有个棺材板。”外面那些疯子还在唱歌,她瞧不起他们,他们也瞧不起她。
她有些生气,又懒得跟这些疯子计较。
她是这座医院里,脑子最正常的。那些医生跟护士,也是脑子有病,不太清醒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照片,她的儿子……为什么还不来接她?
房间门缓缓打开,她艰难地扭头看去,是她家阿康来了吗?
不,不是阿康。
进屋的年轻人,长得很好,皮肤白嫩嫩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一看就让人觉得喜欢。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脑子也出了问题,被送到这里来了?
年轻人越走越近,他的表情很奇怪,老太太想,难道他是来抢自己照片的?她哆嗦着手想把照片藏进被子里,可是她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照片顺着她的指缝,掉在了地上。
“我的照片……”
不要抢她的照片!
不要抢她的照片!
沈长安看着掉在自己鞋面上的照片,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放进老太太的手心。十几年没见,老人比他记忆中要老很多,也干枯很多,她整个人就像是枯萎了一般,混声弥漫着死气。
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
他想,自己看他的眼神,大概也是如此的陌生。
房间里很安静,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话对一个虐待了他两年的老人说。
“我有……”
老太太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沈长安仔细听了好半晌,才听出她在说“她有后人”。
屋子里有股高锰酸钾的消毒味,还有不太好闻的老人味,他抬头看着原本是白色,但现在已经有些泛黄的天花板,等待着她死亡的那一刻来临。
此刻,他的心安静极了,没有怨恨、没有责难,当然也没有悲伤。
他甚至开始想,道年在院子外面等他会不会无聊,会不会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长安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次转头看向床上的老人,老人也抬头看向了他,她的眼神亮极了,仿佛回到了青春时光。
“真可惜啊。”她对他道,“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我来看你。”沈长安看着她回道,“看完就走了。”
“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来看我?”老太太笑,“你病得不轻啦。”
沈长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快要死了。”她坐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想要走到旁白躺椅上坐下。
沈长安伸手扶了她一把,老太太的手很凉。他记得在她老家有一种说法,老人死的时候,不要躺在床上,不然死后会背着床,来生过得辛苦。
短短几步路,仿佛耗尽了老太太所有力气,她明亮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
“小伙子,你不是我的亲人,挨着死人不吉利,出去吧。”老太太摸了摸放在胸口的照片,“我啊,我要去找我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