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肌肉均匀、结实的身体倒是没有出乎托尼的预料,实际上,连那张脸也没有让托尼感到吃惊。
暂且不说队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以文艺兵的身份在全国范围里进行巡演,为鼓励群众购买国债,增强人民对战争胜利的信心,各种录像都记载了他的音容,队长本身就是霍华德的朋友,霍华德留下的资料中也有不少和队长相关的影像资料。
但看见一个活跃在几十年前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那种心情和看着影像资料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托尼愣在原地出神,就在这时候,贾维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卡尔已经到了,先生,是否需要我将马克三号隐蔽起来?”
“……不用了。”托尼说,他转身,就这么把队长撂在后面,朝着卡尔会出现的方向走了过去。
卡尔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理了一下被大风吹乱的领口。
他到的速度不算快,纽约的空气有些潮湿,令他感到不很舒服,不过也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托尼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听起来难掩匆忙,卡尔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又觉得露出这个表情不太对劲,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妮妮。”他说,朝托尼走过去,又越过托尼,走向了房间更里面。
“嘿!嘿!”托尼抱怨着跟上了他,“卡尔,我发现你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了,你真该反省一下自己。我是说真的,别无视我。”
“噢。”卡尔应了一声,“这些事我们之后再谈,队长呢?”
问完这个问题,他就看见了被包围在机械手臂和钢铁战甲之中,已经被托尼开启的治疗舱。
卡尔的视线在钢铁战甲上转了一圈,挑了挑眉毛,正盯着他的表情变化的托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正等着卡尔这个多事精喋喋不休的询问,就看见卡尔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放到了队长身上。
“队长为什么没有醒?”他简洁地问,“知道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憋着一口气正打算爆出身份的托尼:“……”
“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卡尔轻轻瞥了他一样,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告诉托尼:“他身体很正常,大概是精神方面的问题。长时间的冰冻可能让他的大脑习惯了目前的状态,所以他长时间无法清醒过来,这时候我们要么等待他自我调整,要么就只能借助外界的刺激让他做出反应。”
“要怎么刺激?”托尼说,“轻微的电击可以吗?”
“我们现在没多少时间可以一个一个来做实验了,妮妮。”卡尔叹了口气,头痛地摇了摇头,“你去把冬兵叫出来吧。”
托尼高高地挑起眉头:“你又知道冬兵也在我这了?老头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真的不是老头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吗?或者其实你才是斯塔克家亲生的儿子,我是从外面收养的?”
说是这么说,在卡尔向他投去催促的眼神后,托尼还是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头走了。
他给冬兵的待遇相当不错,除了某些需要权限才能出入的地方以外,冬兵的活动并不受限制。
——毕竟冬兵的所有武器都被没收,连机械手臂都被他拆下来研究了。
失去最强的武器和手段之后,冬兵的战斗力被大大削弱,而托尼的办公室中安装了不少用来保障安全的杀伤性武器,拥有监控权限的贾维斯也二十四小时兢兢业业地看守着,冬兵闹不出什么事情。
事实上,从麻醉剂的效果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失去了手臂、成为俘虏的冬兵表现得非常沉默和温顺。
托尼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他就老老实实地住了进去,每天就这么坐在屋里发呆出神,除了吃东西的时候会出来外,他几乎没有主动踏出房间半步。
他的精神状态摆明了不正常,托尼出于特殊原因对美国队长相当了解,所以一摘下冬日战士的面罩,看到冬兵的脸,托尼就把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并或多或少地对这个曾经是英雄,而今却被改造成活体武器的男人产生了同情。
这也是冬兵得到了优待的最主要的原因。
“贾维斯。”托尼一边往冬兵的房间走一边问,“卡尔现在在做什么?”
“抱歉,先生,卡尔关闭了摄像头,屏蔽了我的信号,我对目前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掌控。”贾维斯回答,“只能确定卡尔还留在这里。”
托尼就知道卡尔特意把他支开有问题,要冬兵过去只要让贾维斯通知一声对方就够了,哪里需要他亲自过来。
不过他没吭声,而是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冬兵的房间外,若无其事地领着冬兵去了放着队长治疗舱的实验室,如无其事地看着拧着眉头,在治疗舱中小幅度激烈挣扎的队长。
不,不行,最后一点不能继续若无其事了。
“卡尔!”托尼叫道,“怎么回事?”
“他快要醒了而已。”卡尔避重就轻地回答说,“来吧,让冬兵跟他说几句刺激的。”
第186章
“什么叫‘让冬兵说几句刺激的’?”托尼简直要气笑了,“你以为队长是什么,成人版睡美人?一个吻叫不醒他,得来点儿更刺激的东西?”
卡尔的眼神微妙地漂移了一下:“我没想过我的上一句话还能这么解释。是我的失误。”
“废话少说。”托尼有些紧张地看着还在治疗舱中努力挣扎,还时不时吐出几句古怪呓语的队长,“你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队长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你确定这样能让他醒过来?要是失败了会有什么损伤?”
“我不确定,但我总能找到让他醒过来的办法。”卡尔回答,“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做点噩梦。”
说着,卡尔看向了冬兵。
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冬兵感觉到卡尔的视线,默默地朝卡尔看了回来。
他有一双纯洁无辜到让人觉得不忍的眼睛。
这是卡尔对冬兵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就是英俊。
但和美国队长阳光而甜美的英俊不同,冬兵的英俊里有股阴郁而稍带邪性的感觉,阴郁的部分在冬兵过去的照片上从未出现过,或许也正是这些阴郁,令冬兵面孔中的邪气变得更为明显。
这种邪性不是邪恶的邪,而是……而是和布鲁斯有些像的那种,花花公子般放浪的、轻浮的邪性。
“去叫醒他,冬兵。”卡尔低声说,“去吧,拜托,叫他‘史蒂文’,叫他‘快醒’。”
冬兵和卡尔对视了几秒,托尼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好戏。
冬兵可不是什么会听话的人物,这一点上他很有经验,被他带回来之后冬兵确实一直都十分安静和温顺,但不管他说什么,冬兵都不会给出回应,就像被他带回来的只是一具无意识的驱壳。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他大跌眼镜:几秒钟的对视后,冬兵一声不吭地乖乖地走向了忍受着不知名的折磨的美国队长。
“什——么?”托尼提高了音调,“什么?这算是什么?我错了,小王子,你不是老头的私生子,你是上帝的私生子。你是一个作弊器。”
“冷静,妮妮。”卡尔看着冬兵弯下腰在美国队长的耳边说话,“这不是你的问题,亲爱的妮妮,放宽心。这只不过是——你知道的,人们很难拒绝我的请求。”
“人们很难拒绝我的要求,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托尼悻悻地说。
史蒂文茫然地停留在一片空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熟悉周围的一切,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对于昏睡前发生过的事情他隐约有些记忆,然而那些记忆都只是零碎的片段,还不足以让他拼凑出全部事件。
很多事物都在产生变化,而那些变化是他从未有过经验的。
矮小的楼房被高大的建筑取代,陈旧的街区被翻新,有些东西永久地消失在他的身后,而更多新事物则不断诞生;他看到经济的起伏,看到世界局势的翻覆,看到有些人永久地死去了,其中甚至包括他自己。
然后他的名字出现在教科书上,出现在大街小巷,他有了博物馆,有了纪念碑,有了等身塑像。
人们谈论着他,称他为“美国队长”,对他的人生经历如数家珍、津津乐道。
他还看见了他的朋友们,他看见了巴基,看见了霍华德和他的妻子,看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他的长官和同僚,佩姬……她还是那么美,即使已经老去,她闪烁着冷静和锐利的眼睛依然光彩明亮。
史蒂文终于明白他看见的都是些什么了。
是时光,是一去而不复返的,让他的老朋友们衰老和离世,却唯独丢下了他的时光。
他感到悲哀和痛苦,他感到不可置信。他是战争英雄,留过血、受过伤,曾经无数次带着士兵们从敌人的包抄中突围,曾经无数次立下赫赫功劳,面对最艰难的困境,他也有勇气迎难而上。
然而几十年的时光轮转和世界的剧变依然让史蒂文感到难以承受。
他大口呼吸,用力挣动,如一条在水面上缺氧的鱼,可越是用力,他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远离这场由时光组成的梦境。
梦境之外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史蒂文确定那是他难以承受的东西。
他咬着牙苦苦挣扎,试图重新回到最初那段周围空无一物,他对所有事一无所知的时间,或者至少让他能够假装回去。他不缺少勇气和力量,他敢于面对现实,可几十年的时光差距?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史蒂文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在他的记忆中,数分钟前,那些亲密的友人尚且在和他并肩战斗,而他自己才刚刚受过重伤。
他只是太疲惫了,如果没有人需要他保护,如果见不到他的朋友们,他希望自己能再休息一会儿。
“……史蒂文……醒醒,起床了……”有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呼唤,“该醒了,史蒂文。快起床了!”
治疗舱中,史蒂文睁开了眼睛。
他脱口而出:“巴基!”
托尼抱着胸问卡尔:“你怎么知道这一招有用?”
“人的大脑构造很复杂,即使在完全没有生物活动的情况下,潜意识,即精神体,依然会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这时候这个人能够得到的信息甚至有可能比他还‘活着’的时候更多。”卡尔解释道,“但只有极少数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能在清醒之后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得到的消息、学会的知识。”
这些人通常都是极为优秀的魔法师。
史蒂文当然不是魔法师,不过只要为他稍微注入一点魔法力量,就能够让他保存下不少他在昏迷中获知的东西。
“哈?”托尼一头雾水,“你说的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要是我被冰冻了几十年,当然也会希望一醒过来就能看见我的朋友。”卡尔换了一种解释。
这种解释显然对托尼来说更容易接受些,他撇了撇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队长和冬兵身上。
史蒂文惊喜地注视着他最好的朋友,而冬兵面无表情地看了史蒂文几秒,才意识到刚才对方是在叫他。
他冷漠地说:“谁他妈是巴基。”
托尼扭头去看卡尔,卡尔咳嗽一声,别过了头。
“巴基!是我啊,我是史蒂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兄弟……”
刚清醒过来的美国队长显然不能接受巴基不认识他了这一事实,努力向巴基灌输着他们曾经有过的好交情,而巴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对队长的任何话语都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队长,别说了。”卡尔不开口,托尼只好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队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间,简单说一句,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现在距离你被冷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史蒂文说。
托尼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好吧你知道。那我长话短说,佩姬现在快不行了,我们要带你去见她,运气好的话你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佩姬。”史蒂文的神色凝固了。
卡尔的直升机就停在外面,他带着托尼和史蒂文往外走,冬兵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动弹,史蒂文很快就发现巴基没有跟过,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托尼和卡尔。
托尼也看卡尔。
卡尔说:“换一身衣服跟我们一起走,冬兵。”
望着转身去找衣服的冬兵,托尼觉得匪夷所思极了:“他为什么就肯听你的?你肯定做了什么,卡尔,老实交代。”
“在你找到他之前,我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卡尔一本正经地说,“让他深刻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哪些错误。”
简单来说,就是从莱克斯那里飞走之后,他就找到了刺杀失败试图逃跑的冬兵。
然后把他打了一顿。
并且教育他要好好听卡尔.艾尔的话。
佩姬接受治疗的医院就在这附近,他们把飞机留在医院专设的停机场上,马不停蹄地赶向佩姬的病房,因为带着情况特殊的史蒂文和冬兵,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不过保险起见,卡尔还是给史蒂文和冬兵做了一些伪装。
站在病房外,从透明的玻璃往里望的时候,史蒂文终于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佩姬已经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
她的面颊苍白凹陷,毫无生气,身体只将被子顶起一个轻微的起伏,稍微粗心一点扫过去,说那张床上根本没有人都会有人相信。
这和史蒂文记忆中的佩姬不是同一个人,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无疑就是佩姬。
时间已经将他们分隔成在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