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部分工作是耗时最长的部分,莱克斯和布鲁斯也有搭把手。
三个人都对另两个人所展示出的知识和技巧心生赞叹,但三个人谁也没有说出口。
本该留在一边观察情况的卡尔却不在这里,托尼表示了好奇。
“他说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他和史蒂夫待在一起。”莱克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卡尔确实有比起他们三个都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也许他的工作才是最不可或缺的工作。
房间里,史蒂夫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接受着现场三个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
“我觉得我没必要化妆……”他艰难地说,做着最后的挣扎。
“噢,甜心,这笑话真好笑。”正隔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女化妆师发出一声轻笑,“相信我,你当然需要化妆,我们为你和那位女士准备了一个惊喜。”
她的嗓音让史蒂夫觉得有些熟悉。
第227章
但这种熟悉一闪而逝,因为那双本来隔空描绘着他的面孔的手指落到了他的脸上。
和她柔婉动人的,一听就会让人在心中描摹出一位温柔淑女的嗓音不相匹配的是,女化妆师的长相非常一般。
因为年纪大了,她的皮肤松松地挂在骨骼上,眼角的细纹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地没入鬓角。
微笑使得她脸上的法令纹格外得深,她的神色里有种老年人的慈祥感。
这些其实都不出奇。
真正出奇的是她的手指,那双近在咫尺,就在史蒂夫眼皮子下面晃来晃去的手,骨节修长,皮肉纤薄,细腻得像珍珠的表面,并且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那双手的指尖轻轻顺着史蒂夫的脸骨抚摸下去,由他的下巴游到太阳穴,又从他的太阳穴移到鼻尖,触感让史蒂夫联想到玉石或者金属,都是一样的冰凉,一样的光滑。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别怕。”女化妆师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这一点小小的退缩,“化个妆而已,甜心,我不会在你脸上开刀的。”
“她说得没错,史蒂夫。”卡尔忍着笑在一边帮腔,“她可是专业人士,你要相信她的技术。”
专用的化妆箱被打开,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被女化妆师有条不紊地取出来,并在小桌上摆成一排。
能看出她放东西的顺序是有讲究的,那种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发光发热、挥斥方遒的自信实在是耀眼到令人无法忽视。
史蒂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他轻舒了一口气,索性半垂下眼睛,乖乖地按照女化妆师的吩咐抬头、偏头,并听从她的指令,在脸上做出过各种各样的夸张表情。
另一边的佩姬还在接受手术,手术室是隔音的,但强于普通人数倍的听力让史蒂夫能隐约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托尼在办正事的时候总是非常靠谱,他的话变得少而简洁,但依然是出声最多的那个;布鲁斯则是负责应答和递送东西的那个人,他关注全场,联络所有人。
最安静的人是莱克斯。
他几乎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迅速地做好托尼安排给他的那部分工作,他发出的声响时不时会古怪地凝滞一会儿,史蒂夫疑心他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在进行什么自己完全理解不了的操作。
从女化妆师正式开始给他上妆起,卡尔就带着和女化妆师一起来的那个男人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史蒂夫很快就听到更远处的普通休息室里响起来的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卡尔和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被那些纷乱的步伐盖住了,但听起来依然十分独特。
在那么多或是沉重或是匆忙的脚步声里,唯独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十分轻快,透着一股掩饰不了,也没有掩饰的快活意味。
卡尔的脚步声这么轻快还好说,虽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不妨碍他给史蒂夫留下的印象:年轻所以有些天真,富裕且受到太多宠爱所以总是显得非常快活。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从各种渠道听说了和卡尔有关的消息,这些消息无一不是在加深史蒂夫从一开始就得出的结论。
再加上他领着史蒂夫进门,女化妆师登场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给他化妆以后卡尔脸上得意洋洋的笑意,他的心情愉快外放非常顺理成章。
可这个脚步声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就不对劲了,他在房间里的表现不是这样的。
他在房间里的时候显得太温顺和畏缩。
他和女化妆师戴同款戒指,两人的站姿十分亲密,显然他是她的丈夫。有这样一个强势而妩媚(即使老了也极有妩媚气质)的妻子,他的性格怯懦顺从一点非常正常,这也是史蒂夫没有太过重视他的主要原因。
可他此刻的脚步声还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截然不同,短促、急迫,透着一股热情洋溢的急躁劲儿,仅仅是听着他的脚步声,史蒂夫就能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强势而骄傲的成功男人,而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有在房间里时的那种懦弱表现的。
不动声色的,史蒂夫提高了警惕。
他没有再多关注佩姬那边发出的声响,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到这个可疑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在指挥其他人做事。
“……放在这里……灯光……不,不要这么多桌子……”
“……不,不行,挂在最上面……可以!就这样!但是……”
“……你就拿这个来凑数?我说了,我要最好的蛋糕!”
“……红玫瑰不能少……钻戒……”
然后是卡尔的笑声:“过火了。我说,你没有真的买钻戒吧?”
“我是谁?我当然买了。”那个男人的回答变得特别清晰,“我当然要准备钻戒,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呢?万一要是他……”
最后的话又变低了,低得像紧闭的窗子外面爱抚过青葱草地的柔风。
卡尔似乎和那个男人产生了什么争执,他提高音调,不满地训斥了一声:
“霍华德!”
随后是那个男人紧张的讨饶:“好了好了,别这么大声,听你的就听你的……”
“不要动,甜心。”
女化妆师轻轻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用这个小动作召回了史蒂夫的理智。史蒂夫回过神来,正对上半弯着腰的女化妆师的眼睛,那双眼中含着一些担忧。
“你还好吗?”她拧着眉头问,“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那些熟悉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像春天的种子那样破土而出,亲切得像是从来没有来开太久。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和霍华德.斯塔克有过交流,对方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最新研究,他的未婚妻玛利亚就靠在一边,用充满了赞叹和骄傲的眼神凝视自己深爱的男人。
对史蒂夫来说他们确实没有离开太久,可对他们来说史蒂夫就离开得太久了。
久到这些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了某种改变,再加上精妙的伪装和演技,史蒂夫竟没能在单时间内认出他们。
他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像是要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他眼中快要溢出来的东西。
“我很好,女士。”史蒂夫回答女化妆师说,“就像博物馆里说过的,我接受的血清是几个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它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将衷心感激它,它的制造者,还有所有在此过程里出力的人。”
“噢。”女化妆师说,“所以,你真的是美国队长?”
“你不认识我?”史蒂夫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有理由。在美帝政府几十年不间断的宣传之下,美国队长直接晋升成为一种美国精神的象征,一种和平、自由的代表,他的正面照被印在教科书上,任何一个稍有文化的人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女化妆师显然不可能没读过书,而且能出现在这个医院里本身就意味着和美帝军方有着某种关系,她得知一些隐秘的内部消息,像是“美国队长死而复生”什么的,一点也不奇怪。
“我当然认识你。”她笑着说,语气很自然,“但我一开始没把这事当真,你知道,死掉几十年的人又活过来这种事……”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词,用一个优雅的摊手动作表示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开启新一轮竞选了,我以为这又是某些人的‘小把戏’。”
“我能理解,女士。”史蒂夫控制着自己点头的幅度。
这段对话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房间里的两个人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流。多半都是女化妆师在问,而史蒂夫回答她的疑惑。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有分寸,又嘴碎的中年女人,问的问题多而杂乱,完全和机密无关,而且绝口不提史蒂夫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这个消息还没有流传开,只是打听他的新生活,疑惑他对现代生活够不够习惯,好奇他现在的感受。
史蒂夫的回复平静而简单,他很坦诚,并不隐瞒什么,而且就连女化妆师问他“最喜欢现在的什么食物”、“有没有喜欢听的流行歌”、“认不认识某明星”都一一耐心回复了。
“你没有交到太多新朋友?”女化妆师仿佛不经意地提及了这个话题,“抱歉,无意冒犯,我也知道我的话太多了,连我的丈夫都无法忍受这种啰嗦,可是你好像一点也不烦我。我猜你平时不怎么和人交流对吧?”
史蒂夫知道玛利亚在怀疑她的伪装被识破了。
他停顿了一下,回答她:
“你误会了,我觉得我适应得挺好,也交了几个朋友。我仅仅是不太想在还不够了解周围新事物的时候和人交流,因为小区的居民对我很友善,如果我有什么东西弄不明白,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会很认真地试图帮助我,而我不希望浪费他们的时间。”
“别这么说。”女化妆师摇头,“你值得。”
她把最后一支浅肉色的描色笔放进笔袋,放进化妆箱里。
“好了,万事俱备。”望着装饰一新的休息室,霍华德满意地点头,同时又不掩嫌弃,“说真的,卡尔,我觉得我们应该花更多时间把晚会都准备得更好。”
“你觉得你自己设计和布置的晚宴现场不够好?”
“开什么玩笑。我敢说全世界最高明的布景师也没办法做得比我更好了,当初还在超级血清计划里的时候我们天天都待在秘密实验室里,实验室中所有庆祝活动都是我亲自策划,条件简陋,但是效果绝佳。”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卡尔说。
托尼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的安装,手术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机械臂正在缝合佩姬的皮肤。
没错,虽然是“外骨骼”,但它是被安置在佩姬的血肉深处的,和骨骼连在一起的。
缝合结束时佩姬的呼吸又变得无比衰弱,第一针药剂居然只给了她这么短的时间来承受高强度的手术。
布鲁斯给了她最后一针。
强效药开始生效,佩姬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痉挛起来,布鲁斯轻轻用柔软的白被巾搭在她赤裸的躯体上,随即后退了一步。
“你催得很急,就像赶时间似的。”霍华德说。
第228章
“我们本来就在赶时间,”卡尔轻声说,“我们在努力从死亡女神的怀抱中夺走她的所有物,这不是简单的事情。”
在托尼、布鲁斯和莱克斯的视线中,佩姬的身体上开始产生惊人的变化:
她填充了外骨骼后稍微像了点样子的身体鼓胀起来,薄薄一层白色床单逐渐被她不断丰满的躯体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干瘪的枯黄色皮肤开始干裂、剥落,新生的皮肤细滑如丝绸。
她光秃秃的头顶也生出了发茬儿,那些柔软如藤的发丝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疯长,很快就覆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锁骨,那些黑色的长发铺洒在她的面庞四周,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就像死去的树重新焕发生机,她山丘般的胸膛产生了起伏。
这明明是充满了美感和科幻感的一幕,房间里却安静得像停尸间。
“……这不正常。”布鲁斯干巴巴地说,半是演技,半是因为他真的非常震惊,“你们也看到第一针之后发生了什么,药剂没有这样的效果。”
莱克斯说:“集合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我不奇怪看到这种奇迹。我猜它是不可复制的。”
“没准是两针叠加产生的效果,那些埋进她身体的外骨骼可能也起了些作用;也有可能佩姬其实是个变种人,在这种紧要关头觉醒了变种能力……这时候就别管这么多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托尼说,“现在该让队长登场。”
三人对视了一眼,最靠近门的莱克斯率先走出了房间,布鲁斯和托尼安静地跟随着他。
然后走在最前方的莱克斯脚步顿了一下。
“看起来你们把任务完成得非常好。”卡尔半揽着史蒂夫的肩膀说,“去吧,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说些好听话——这时候给你上课也来不及了,只好请你努力自由发挥。”
“哇哦。”托尼说。
他的表情融合了古怪、吃惊和滑稽,最后定格在一个忍笑的表情上,“别担心,队长,就冲着你这张脸佩姬也不会对你生气。”
布鲁斯面带微笑,从技术层面上说他已经对史蒂夫了如指掌,可从现实层面上说他显然对史蒂夫几乎一无所知。
这种场合以他的身份好像也不能说些什么,他只是用略带惊奇的眼神打量了史蒂夫几眼,侧过身,给史蒂夫让开了位置。
“谢谢你们。”史蒂夫说,走进了佩姬的病房。
卡尔拍了拍手,歪着头,露出一个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甜笑:“好了,我们的工作结束了,朋友们,我们去隔壁的舞会现场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