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出声。聂承想。
他如果不想被外面的东西给发现,就绝对不能出声。
咬紧了牙关,聂承开始对自己催眠起来。仿佛除了身体之外,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肉体存在感,他要控制自己的神智,让这些肉体上的痛苦不会被发泄在精神里,让他崩溃,让他发狂。
聂承不知道的是,如果他现在往外爬出去看的话,就会发现浩浩荡荡的阴魂在这密林里,它们保持着人形的模样,但是面孔发白四肢僵硬,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全都是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在这附近寻找着什么,一副不掘地三尺不放心的模样。
一只阴魂在树边打转,它的模样有点奇怪。
其他的阴魂看起来好歹都是人类的模样,只有它,脑袋上并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一只狗。
它俯下身子,四肢像是一只真正的狗一样在地上趴在,它的鼻子不断在这颗树旁边嗅来嗅去,那颗狗头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来。
它怎么总觉得,这个地方闻起来的味道,好像和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太一样?
它的鼻尖不断耸动,很快就顺着不一样的味道嗅到了树洞洞口的方向。
确实不一样。它的鼻尖很快就嗅出了更多的东西,这里,有血腥味!
狗头上顿时闪过一丝亮光,它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个地方,伸出一只手刨了刨,打算继续闻闻,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树洞里面,聂承的耳朵里忽然听见了一片呼吸声。
很沉重,很明显,这呼吸声听起来竟然就像是在隔壁一样明显!
他顿时绷紧了心,整个人的肌肉都下意识想要紧绷起来,却很快在他的催眠下,保持了松弛自然的动作。
“呼~”一道呼吸声突然打在树洞前伪装的树叶上面,那细微的声音在聂承听来,却丝毫不亚于一声巨雷,他完好的左手顿时微微捏成了拳头,嘴里的茎秆也被叼得死死的,疲惫至极的双眼落在洞口面前,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下一秒却又化作一个凶狠的眼神,充满血丝的双眼仿佛只要一旦被发现他的位置,他就会立即冲上去!
“吱吱~”一只老鼠模样的动物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它有些慌不择路地从树洞里往外一冲,却正好趴在了那个阴魂的鼻子上,冰寒的呼吸打在它的皮毛上,它顿时一惊,爪子下意识狠狠抓了过去。
“嗷!”那阴魂猛地弹身而起,一只手捂着微微被抓得破了皮的鼻子,僵硬的身体让他的动作失去了灵活性,根本来不及抓住那只小东西,就只能看着它仓皇地穿过一个个阴魂的脚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发生了这么一出,那阴魂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它僵硬地抬起四肢,不再用心寻找,只摇摇晃晃地游荡,面上的表情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神智。
好险!
聂承在树洞里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差一点抑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等到那片脚步声稍微远去之后,他才终于放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从嘴边的茎秆里获取一丝丝甘甜的水分,安抚他方才被吓得几乎丢了魂的神智。
也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是了,他早就发现这个树洞里是有生物生存过的痕迹,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他无意中找到的树洞,树洞的原著民居然还救了他一命。脑子里忽然想起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他曾经见过的一只宠物狗,那时聂承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被派去救的那一位都那样危险的境地下了,还要带上他养大的那只宠物狗,那只狗已经年迈得他们不得不专门让一个人腾出手来抱着它,当时因为那只狗,他们的任务难度加大了不少,到最后,那只狗也没有和他的主人一起脱险。
聂承始终记得,他们在要上车转移的时候,那个抱着狗的人是最后一个上车,他刚一坐上去,那只狗就突然自己从车子上一跃而下,年迈的身体发挥出了不符合它年纪的实力,很快就冲着反方向消失不见。
后来,他们的任务成功了,保护着那个人成功脱围,但是那只狗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它到底是生是死。
脑子里闪过纷乱的思绪,聂承眼前渐渐开始有些模糊起来,恍惚间,他突然在想,如果哪天退役了,不如和那个家伙一起,养两只狗吧,到时候一只随他姓,一只随自己姓好了,就是不知道,那个家伙愿不愿意?
罢了,就算愿意,他现在这样,也不一定能够活着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脚下不断紧跟在巫黔的身后,聂晟心里思绪慌乱,他们已经在这山林里跑了足足有一个下午了,没有想到这片树林居然如此之大,他们按照那个烟的方向一直在前进,但是事与愿违,这山林里的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期间他们甚至碰到了一片断崖,不得不生生又饶了远路,才继续找回那个方向。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黑了,聂晟的心情也跟着一心一心沉了下来。
天黑了,再要找到人,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了。
他干这一行比谁都要清楚这个道理。
“吱吱吱~”一只小松鼠突然慌慌张张似的从树林里冲出来,一个没注意,直直撞到了聂晟的脚下,两只绿豆般的眼睛顿时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聂晟的脚步猛地一顿,巫黔和时谦也立即发现了他的停顿,“怎么了?”巫黔看着他,难道是聂晟觉得累了?
“这、这个小家伙,好像被我撞到昏过去了。”聂晟小心翼翼地捧起身子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东西,一脸茫然地看着巫黔。
哪里来的小松鼠?还这样的蠢直直撞到了自己的腿上!聂晟对自己的身体心知肚明,他们这些人奔跑中的时候,双腿简直就像是石头一样坚硬,也难怪这么个小东西一撞就晕了。
巫黔和时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一直紧绷的心情顿时被这个小意外缓解了几分,巫黔看着那只松鼠晕倒里身体还在细微的一抽一抽,顿时忍不住笑了,走过去从聂晟手里接了过来。
“给我看看吧。”巫黔接过来开天眼看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全身都完好无损,估计只是被撞得晕了,过一会儿就能好了。
“嗯?”目光向下一滑,巫黔顿时轻声惊疑了起来。
“怎么了阿黔?”时谦立马走了过来,目光里毫不掩饰他的担忧神色。聂晟看了一眼这两人,想了想,也还是凑了过去。
虽然当电灯泡不太好,但是万一巫大师有什么事情呢?
“它的爪子上,带着点阴魂的气味。”巫黔一勾手,轻飘飘地把缠绕在这小松鼠爪子上的阴气给勾走,那小松鼠顿时有了反应,眼皮子开始骨碌碌打转,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那些阴魂连动物也不放过?”聂晟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他刚才听巫黔在路上和他科普,那些村子里的阴魂们,全都是死人没错,但是他们占据操控着的,却不是他们的身体。
那些身体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看起来和僵硬的尸体没什么区别,它们既不是人,但是却有可以叫做人。
操控着尸体的阴魂被束缚在那些壳子里,但是只要它们找到鲜活的生命体,就能够将那个生命体的魂魄拉进它们现在这僵硬的壳子里,然后占据那些鲜活的躯壳。
但是,那些东西就连这么小的动物也不放过吗?
“不是。”巫黔摇头,这个小松鼠只是爪子上缠绕着这么点阴气,看起来更加像是它情急之下抓到的。
而且……
“它的尾巴上有血。”时谦皱着眉头,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醒过来之后还在巫黔手上打转的松鼠,眼睛却犀利地发现了这只松鼠尾巴上面的一丝血迹,很新鲜,看起来甚至还没有干。
但是不是这只小松鼠的,它身上没有伤口。
!聂晟顿时又惊又喜,“是、会是聂承的吗?”
“不好说,我们快走吧,既然血迹没干,那附近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了。”巫黔发现时谦看着小松鼠时那股嫌弃中带着一点不爽的目光,想了想,随手把松鼠放在一颗树上,那只小东西立即机灵地顺着大树往上爬,很快整个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时谦看到巫黔没有留下那只小东西,心里有些满足,伸出就想要去牵住巫黔的手,他们跑了一个下午了,因为跑起来不方便,巫黔一直没让他牵手,他觉得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了。
“别闹。”巫黔一边躲过他,一边在前面带头继续跑起来,聂晟紧随其后,时谦的目光里顿时闪过了一道强烈的不满,他的脚步自发自觉地跟了上去,但是眼脸却不知不觉垂了下来,遮住了他那双好看的浅金色瞳孔。
阿黔……
阿黔难道是在嫌弃我了吗?他好难过,明明阿黔也是爱他的,但是那么在意他一直对他那么好的阿黔,现在却不再看着他了,目光里有了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情,他再也得不到阿黔的关注了吗?
他眼里的某种东西,看起来越来越偏执,那浅金色的眼眸也渐渐地加深,变成了暗金色的瞳孔,就算低着头,也能看出来里面酝酿起来的风暴是多么的惊人。
一股股无形的气劲突然盘旋而起,它飘荡在这片阴气浓厚的山林里,很快就凝聚成一条无色的像神话中的龙一样的模样,张开的龙口仿佛在嘶吼,不断在游走的阴灵身上撕扯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力,很快它的身边,就被清空了一大片净土。
“是什么人动了我的阴灵?”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就连脸上也挂着面具的沙哑男声在不远之外的一个山岭之上猛地抬起头。他的脚下,一个用不知名红色液体勾勒出来的大阵将原本青翠鲜嫩欲滴的草地完全烧焦成一大片干枯的黑地,无数嘶吼着的阴魂在阵法里不断试图挣扎冲出来,但是不过都是虚无,那大阵竟像是极厉害的东西将他们死死镇压在大阵下面,无论怎么哀嚎挣扎,也无法脱离这个大阵的镇压。
“大人,其他的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差那群东西了。”黑袍男人的身后,很快走过来一个灰袍男人,只是这个男人并没有遮掩起他的面容来,过分阴柔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比那些阴魂更像是阴魂,他舔了舔唇角,一声娇笑,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起,他们的目的到达之日,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走吧!”暂且放下了这边的事情,黑袍男一甩袍角,很快就带着灰袍男人消失不见了。
而刚才在他脚下的大阵,也随着他的离开,化作一片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与此同时。
“嗯?好像前面的阴气减轻了不少?”一个白眉老头仙风道骨地冲着一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他已经带人进来这片地方好几天了,这里的阴气极重,他现在都有点分不清是不是他被阴气入体之后产生的错觉了。
“前辈你是说那边的方向吗?其实我也感觉那边好像亮了一点,不那么黑了。”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青年也同样开口,望着老者背影的目光里充满了濡慕和尊崇,这些天他跟着这位前辈跑来跑去,这才知道,他们以往在部门里做的那些,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哪里比得上这一位的付出?
“覃小子,老夫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走一趟,如何?”
这两人赫然就是前不久一起离开特殊部门的诀阳子,还有被他亲自点名带走的步覃。步覃听他这么说,立即答应了下来。
“既然前辈觉得不放心,那我们就出去再检查一次吧。”
“走吧!”诀阳子点点头,手袖轻轻一拂,步覃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不少,立即跟上了诀阳子的步伐,两个人一前一后冲着那个看不见的龙形生物而去。
撕扯着阴灵的龙一点一点变大,渐渐地从一条小龙变成了一只长出龙角来的巨龙,它盘旋所过之处,所有的阴灵都纷纷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它的身边,生怕下一个被撕扯拿去进补的就是它们。
那条龙渐渐变长,跟在巫黔身后低着头的时谦眼睛里的暗金色也渐渐地变得极为浓郁,那抹异彩仿佛能活过来一样,很快在他的眼底浅浅地游动起来。
以前明明阿黔一直把他当心尖尖,为什么现在告白了,阿黔反而不理他了?那样被宠着捧在心里的日子竟然仿佛只在梦里——可现在他已经和阿黔在一起了,为什么阿黔仿佛不珍惜他了?是他做得不好吗?难道阿黔不喜欢现在的他吗?
纷乱的思绪不断在心里滋养变得更加沉重,那条龙也渐渐变得更为凶狠,不远处的诀阳子带着步覃已经快要接近了那一片地方,越是靠近,他们越是发觉到这一带附近的阴气确实稀少得很,两个人的脚步顿时变得更快,诀阳子甚至已经加速,先步覃一步,就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牵手吗?刚才手脏了。”一道熟悉至极的温柔声音响起,时谦低着的头颅猛地抬起,巫黔没有错过他那暗金色的眸子,心里暗叫一声果然。
他冲着时谦伸出手,手指上还带着湿巾纸擦拭过后才会沾染上的酒精味,他假装没发现时谦那双金光游动的眼睛,神情自如地又问了一句。
“我想牵你的手,还是你嫌弃我擦得不够干净了?”
一瞬间,时谦眼底的暗金色迅速褪去,变成了一片熟悉的浅浅鎏金色,他的手指也下意识地伸出去和巫黔十指紧扣,巫黔抓着他带了一步,两个人很快就并排一起前进。
目光落在被主动牵着的手上,时谦的视线又忍不住在巫黔的侧脸上打转,巫黔感受到这股来自男朋友的炽热目光,也忍不住回望过去,顿时发现了时谦眼底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