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富贵见他们收得热闹, 嘿嘿一笑悄悄走到旁边, 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放几只野鸡、兔子出来,一转身,冷不丁地撞上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小乔,魂灵都差点被吓出喉咙口。
“我艹!侬咋像鬼一样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阿爷咧!”
“我想陪着你,山林里野兽多。”小乔低头认错。
曹富贵斜睨那柴棒似的小身板,嗤之以鼻,教训道:“阿哥我连狗熊都生撕了,还怕什么野兽?再说了,就你这鸡仔似的小身板,野兽来了也就是给人家塞牙缝,还不够一口吞的。”
看小乔蔫了,他转念一想,太过打击小弟的积极性好像也不是大佬之道,突地瞪大眼,指着远处叫道:“看!那里,什么东西在动?”
嘴里喊着,另一手悄悄把几只肥野兔、笨山鸡丢出了炼庐。
“哪里,哪里?”小乔紧张得毛都炸了,蹿到富贵哥跟前护着,一边四处张望,忽然惊喜地叫道:“兔子!”
二叔和阿爷也走了过来,几个孩子兴奋地就要往前扑,被二叔和富贵一手一个逮住了。
周围也有几个采栗队的队员向这边张望,跃跃欲试,缺粮少食的,谁的嘴里都馋肉啊!
“兔子兔子,再不抓要跑了!”宝锋急得踮脚大喊,可脖领子让自家爹拎在手里,想跑都没法跑。
“莫急。”
阿爷胡子一抖,从怀里掏出根绑了皮筋的旧布条,弯身捡起块石头,在手里一掂份量,然后裹进布条里,他皱纹堆起的双眼骤然一蹙,青筋暴绽的大手猛然一甩!
“啪!”
一声轻响,布条里的石头正中逃窜野兔的脑壳上,兔子顿时倒地,一动不动了。
阿爷稳稳上前,把兔子捡了回来。
他打小替地主家放牛看羊,钻山窝、打石子的功夫几十年了都没撂下过。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纷纷冲上前去,欢天喜地围住阿爷,一个扯兔脚,一个拉兔子耳朵,恨不得当场就生啃了这只肥兔子。
富贵笑嘻嘻地看着他们闹,转眼却发现小乔没上前,他半蹲着蓄力以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草丛。
乱草丛突然轻轻一动,小乔就像是被打开了弹簧机关,一个虎扑上前,死死压住躲在草丛里的野鸡,他迅速伸手掐住鸡头,咔嚓一下拧断了鸡脖子。
仿佛一只初次猎食归来的狼崽子,小乔拖着他的猎物奔到富贵面前,仰起头,说:“哥,给!”
他努力板着脸,眉稍眼角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小赤佬,还有点本事么!”
曹富贵笑骂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嫌弃地推开死相凄惨的山鸡,道:“你自己拎着,晚上加菜。”
旁边的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个采栗队的成员居然用毛竹棍砸到了一只兔子。
欢呼嬉闹声此起彼伏,富贵放出来的几只野物一只都没逃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曹富贵看着他们花样百出地捉鸡逮兔,乐得哈哈大笑,今朝高兴,便宜大伙加餐了。
有了能勉强度日的口粮,队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尔还能找点肉食,那简直是美得不得了。人人心里都切盼着,慢慢熬过春荒,等待又一个夏日的麦收,日子总能熬过来。
一出元宵节,玩疯了的孩子们就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
在乡下被养出一身膘来的青柱青石哥俩,死活不肯回城,让他们姆妈杀到黄林村,把嚎得跟杀猪似的俩不孝子,拎着耳朵提溜回去了。
宝锋很伤心,玩伴没了。
小乔也心伤,难过地卷铺盖回了自己的小屋。他回头默默注视着富贵哥的屋子,暗自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曹富贵开心地把占他床位的小子踢回屋,又偷偷躲到炼庐宝贝里研究新到手的玉石。
这些日子被只手脚冰凉的柴棒子天天睡在自家被窝里,睡得腰酸背痛怀里硌得慌不说,小崽子就跟章鱼成精似的,把他缠得死紧,连半夜悄悄进炼庐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可好,总算把人踹回自己屋去了。
轻松适意没人缠的夜晚当真惬意!
趁着小乔不在炼庐里,手头阔绰的曹富贵把玉如意碎块按到药田的能量槽里,狠心拨到“极速”,瞬间收获了两亩多的麦子和瓜果无数。药田边上也悄悄扩张了一点,退开些许浓雾。
因为心里有预估,曹富贵在药田边上插了标记,粗粗一估算,这一块碎玉20格能量下去,除了田里的作物熟了,药田大约扩出了三分地,靠着小山向后延伸。
曹富贵拉着二傻,两人加班加点把麦子和瓜果全收了,生生累出一身臭汗来。
气喘吁吁地把标着红字的烤兔子递给二傻,哥俩坐在药田边大嚼兔肉回复精力,大黄乐颠颠地围着两人转圈,不时跳起来叼两人啃尽甩出的骨头,就没有一块兔子骨头能漏过它精明的狗眼。
等到第三茬麦子种下,又用“中速”长到麦苗青青的样子,曹富贵才歇下口气,瘫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如今他手头有了这些收来的玉石,足够再种上几茬麦子,就算是荒个两三年,家里都不会再愁吃食。
啊呸呸!最好是风调雨顺,一年也不要闹饥荒,农户人家看天吃饭,汗珠子摔八瓣,稍有风吹草动,就是一年口粮无着落,实在是太辛苦。
总之,如今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他也有兴趣开始研究药田边上那座矮矮的小山丘。
山上原本还剩下的几棵树木都有些古怪,就算他用了玉石补能量,拨到“中速”,后头在山上补种的那些瓜果庄稼都生机勃勃,收了一茬,这几棵树还是那样蔫头蔫脑的,勉强只长出几片嫩叶来。
那长出来的叶子也是极其古怪,用老祖宗的话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画风的!
有一棵高大的乔木,枝条金灿灿的,发的芽居然蓝色的,还带着淡淡的毫芒,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神草仙树。
按老祖宗的说法,这片山上有些是他搜集来的奇花异草,有些却是什么设计人员的脑洞奇葩。
曹富贵琢磨着,不管是老祖宗后来种的,还是什么设计原创的,那肯定都是好东西,在没什么能量的境况下能苟延残喘到今朝,绝对是宝中之宝啊!吃了玉石能量却还这么萎靡不振,要么是这些年耗损亏了元气,要么就是能量不足?
哎?等等,会不会是“肥料”品种不对口呢?
庄稼地里施肥,不同作物、不同时节施的肥还不一样呢,说不准这些怪树奇花要吃的“能量”不同?
反正手头玉石有多,曹富贵好奇地一个个试过来,最后连那串能量十足的蜜蜡都给放上了,拨到极速……
炼庐里轰然一阵震动。
曹富贵心头扑扑乱跳,有些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大黄嗷嗷叫着,飞奔过来,趴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二傻楞楞地站起身,摸不着头脑地四处张望。
曹富贵定了定神,飞快地扫一眼四周,幸好没什么大的变化,炼庐没让他给弄坏……咦?!
转头望向山后方时,他眼珠都瞪凸出来,娘的!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地?
他急急奔下山,跑过去一瞧,围绕着药田的白雾退开了许多,“生出”,或者说露出一片新的土地,与原先黑色的肥沃土壤不同,这一片却是发黄的沙壤,也足有二亩多。
曹富贵攥着土乐了,沙壤也好啊!种西瓜,种土豆,种药材……好些作物还真是沙壤才能种得好呢!
就是可惜那块蜜蜡,能量耗了大半,油润的光泽都消失,从富贵太太成了干巴巴的灶前黄脸婆。
啧啧!可怜。
沉迷种田大业的富贵哥,一连几天都早出晚归,一不小心错过了孩子们的开学。
等他回过神来,自家的小童工已经和不情不愿的宝锋一道,在英子姐的带领下去小学堂上学了。
屋里只剩下苗儿这年岁不够的小丫头,和大哥大眼瞪小眼。
阿奶向来道:读书明理,能知天下。
她是一力支持家里小孩统统要读书,奈何自己生的几个,会读书的老大老三,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去参了军;老二憨得念了几年书,能认的字还没一箩筐;闺女倒是跟着她学了些女红、诗书,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
她只得把心思放在第三代上,打富贵小时,就开始亲自教导他,念些古文旧书。哪知这孩子灵醒是灵醒,念过两三遍就能记牢一篇文章,加加减减也脑筋清爽,偏偏不爱规规矩矩坐在学堂里,初中念了两年就打死也不肯再读上去,宁可四处混迹。
阿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嘻皮笑脸混不当回事,也只能随他去了。
如今剩下的这几个,男男女女,统统都让阿奶赶进小学堂里,多少吃点墨水总归是好事。
小乔既然住在家里了,如今手头也宽裕,没得剩下他一个的道理。富贵一提上学的事,阿奶便大手一挥,让这几个都去念,一个不能少!
曹富贵摸摸下巴,恍然发觉,原来身边少了个端茶送水,沉默又勤劳的小童工啊!怪不得说是像少了点什么。
说起来,小乔这小崽子到家里来住,吃苦耐劳还听话,干起活来又拼命,实在是好用。
这次小乔头一遭上学,明明答应过要送他的,偏偏忙得忘记了,想想那张落寞阴沉的小脸蛋,富贵哥胸口不怎么找得着的良心,居然也有点隐隐作痛。
要么送他点东西哄哄?
这小崽子比一般小屁孩难弄,搞一点吃的喝的,好像也诚意不足,不如用炼庐做点东西?
得到炼庐有些日子了,老祖宗的“食方”、“药方”都试了,唯独那个“器方”,嘿嘿嘿,还真没上过手,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试一试。
翻了翻老祖宗记载各种器物的方子,大多材料珍贵,物品珍奇,耗能量也多。找了一通没什么适合他如今这穷鬼继承者的。
曹富贵看着一沓高大上的富贵人家方子,仔细比对又比对,看得眼睛发花,他一拍大腿,娘希匹!不过是写下制作的法子,再画上详图,做个“器方”也不是那么难么!
富贵祖宗做他的富贵物件,穷子孙么就穷变通!
他拿起纸笔,琢磨着手头有的材料,再想想见过的“样本”和阿奶手法,咬着笔杆啃了半天,捉笔如捉鸡,终于描出一张还算过得去的图谱“器方”。
富贵哥满头大汗地放下方子,气哼哼地给小乔记了一笔,阿爷花这么大力气给他做东西,小崽子日后要是敢不孝顺,一巴掌拍得他屁股开花!
第46章 抢
林坎大队的小学校——林坎小学就设在前溪村, 离大队部不远,就是用丘家的祠堂改的, 一圈厢房当了教室, 天井里的戏台正好当礼堂用。
学校里学生老师都不多, 要不是这两年政府抓教育,强制要求各家各户把适龄的孩子必须送小学校,估计学生还要少上一半——山里人家都知道读书是好事,让半大的男孩子不做活读书已经是难得, 哪里肯放小娘们去学校。
像曹家这样, 不但孙女让上学, 连收留的拖油瓶都放来念书的,当真少见。
孙留根也在小学校里, 他今年10岁, 念三年级,平日里在家骄横霸道,在学校里却没人理会他耍横, 成绩又差, 个子还小, 干架又干不过人家, 只会扯开嗓子骂人,在班里年级里都只能算只臭蛋。被前溪村几个小子塞了满嘴牛屎之后,他在学校里连骂人都不敢大声了。
如今看到被赶出家门的, 那个姓乔的拖油瓶居然活得有滋有味, 脸都胖了一圈, 还大模大样来上学,他气得眼珠都要滴血,恨不得打烂拖油瓶那张精神头十足的脸!
只是姓乔的住在老曹家,还和曹宝锋一道上学,在小学校里,黄林村出来的一帮人,都听栓子他们曹家人的话,他要是敢招惹拖油瓶,估计没甚好果子吃。
孙留根恨恨地盯着拖油瓶,也只敢瞪两眼,被栓子叉腰一声骂,就灰溜溜地缩到一边,再不敢吭声了。
小乔冷冷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开始了自己无趣的小学生涯。
他和宝锋上同一个班,老师知道他住在曹家,还特地把两人的座位排在一起。
旧课本的插图上被人画得乱七八糟,小学生们长了胡子,狮子老虎戴着眼镜,肥猪背上还插着把大刀,旁边写着“红烧最好吃!”
小乔看得津津有味,想象当年富贵哥上学时,大概就是无聊得趴在桌子上画这些东西,他忍不住嘴角弯弯。
学堂第一天教了些字和数,简单得让他想睡觉,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宝锋偷偷告诉他,栓子他们都喊这老师“长钉”,说他眼珠会钉人,可凶啦!
讲得兴奋了,宝锋手舞足蹈,早就忘记自己在学堂里了。
还没等宝锋讲完,“长钉”一托他那副贴着胶带的黑框眼镜,气势汹汹地瞪过来,举着尺子咆哮如雷:“曹宝锋!手板心伸过来,上课不许讲小话!”
啪啪啪!
上学第一天,宝锋是肿着蹄子一路哭回去的。
小乔也被牵连挨了两下手板,他一声没吭,也没在上课时再说过半句话。
回到家中,宝锋不但没有得到姆妈母爱的抚慰,屁股上又被加抽了几记巴掌,他伤心得晚饭都只吃了一碗,回屋含着眼泪睡着了。
曹富贵幸灾乐祸地笑了半天,啧啧感叹,这两个小子太不中用,连根“长钉”都吃不消,想当年他富贵哥在学校里那也是威风八面,知道长钉的眼镜架子是怎么断的吗?曹阿爷让他一屁股自己坐断的,哈哈哈!
“侬这张嘴啊!莫教坏小孩。”阿奶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一记富贵胡沁的臭嘴。
“好好好,我勿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