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幽深又火热的目光盯着这个男人,想到绑架蒋紫阳,戏弄警方的人就是他,几乎想一拳捅破屏幕把他揪出来。
“快进,停在他离开电话亭的地方。”
六点零三分,天色已经很暗,电话亭里的男人放回话筒,站在电话亭里静止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两分钟后,邢朗就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在等从不远处开过去的铲雪车。
高大的铲雪车缓缓驶入监控范围,把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男人遮挡的严严实实,而当铲雪车以龟速驶出监控范围后,男人已经消失了。
邢朗忍不住咬牙,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人十分聪明。
他利用铲雪车的遮挡进入了和电话亭相邻的施工工地,工地出口繁多,警方无法找到他从那个出口离开工地。
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邢朗看都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小汪向他汇报摸查走访的情况,邢朗没有耐心听他长篇大论:“直接说结果。”
小汪叹了声气:“线索断了,头儿。”
“……回来吧。”
随着一股异味逼近,陆明宇推门走了进来。
“邢队,这是在垃圾车……”
“嗯——”
沈青岚捏着鼻子皱着眉,用一个短音节表达了对他身上异味的不满。
陆明宇只得脱掉外套扔在门外长椅上,上身只剩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沈青岚依旧嫌他身上有味道,先指了他一下,说:“不许动。”然后拿起小赵桌子上一瓶清新剂,对着他身上来回喷。
陆明宇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张开手臂仰着下巴,老老实实的由她往自己身上喷柠檬味的清新剂,摊开左手掌心伸向邢郎:“这是在垃圾车上发现的,是一个U盘。”
邢朗转手又把U盘递给小赵:“打开。”
小赵十分有经验的端来一台与警局内网隔绝的笔记本,把U盘插进去,点开唯一一个文件夹。
“是一段视频。”
小赵说着,已经打开了文件夹内的视频。
笔记本的屏幕不比台式电脑大,为了看的清楚一些,魏恒往前走了两步。
邢朗侧过身,给他留了一个位置。小赵的位置底下摆了许多拆过的和没来得及拆的快递盒,在不踩到她的快递的前提下,魏恒在盒子边缘止步,略微弯着腰靠近桌上的笔记本。
因为魏恒此时和邢朗站得很近,又弯着腰勾着头,邢朗怕他一头栽下去似,左手从后方稍稍用力的搭在他腰上,预备着随时捞他一把。
魏恒没留意他的小动作,专心看着正在播放录像的电脑。
录像只有一分钟十三秒,主角是已经失踪超过一周的蒋紫阳。
蒋紫阳还穿着失踪那天,廖文杰向警方描述的衣服。她坐在一张木椅上,双手被绑在身后,嘴巴被胶带缠了数圈,头发蓬乱,面色苍白,双眼肿的如核桃般,看着摄像头汹涌的落泪。
“呜呜呜……”
她似乎能感知到警察正在看着她,蒋紫阳轻微的扭动身体,布满泪光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挣扎和祈求。
即使隔着时差和时空,魏恒也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她对生命的渴求和对深陷险境的恐惧。
蒋紫阳身处一间狭小破旧的房间,从她身后的一张长案几和摆放的一台老式电视粗略可判断是一间客厅,视频中的光线并不充足,拍摄视频的人位于蒋紫阳的正对面,摄像头笔直的对着蒋紫阳,除了蒋紫阳身后的长桌和电视入镜,再没有拍摄到其他的人和物什。
蒋紫阳急促而艰难的鼻息经过电脑的扩音处理分散在办公室每个角落,每一个加班的警员都离开岗位围在小赵的电脑桌后,和电脑中的女人一起无言,沉默着。
画面静止不动了似的停在蒋紫阳脸上,十秒钟后,镜头稍有摇晃。紧接着,拍摄视频的人往后退了几步,画面被拉远,缩小,蒋紫阳身后摆在长桌上的一个闹钟得以入镜。
“停。”
魏恒忽然道。
小赵依言按下暂停键。
魏恒指着蒋紫阳斜后方只有巴掌大小的一个绿色闹钟:“放大。”
小赵把角落里的闹钟拖拽到屏幕中央,经过放大处理,闹钟里的指针清晰可见。
魏恒念出闹钟上的时间:“七点十五分。”
邢朗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绑匪挂电话是在六点零三分。”
魏恒敛眉沉思道:“间隔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如果绑匪是在挂电话后返回藏匿人质的地点拍摄视频,在路上共耗费的一个小时左右。而六点钟是下班高峰期,电话亭又位于市中心,堵车情况严重,一个小时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至少肯定没有出城。”
邢朗捏了捏眉心,蹙着眉头一脸疲惫:“以电话亭为中心,周围辐射一个小时的脚程和车程,范围太大了。”说着指了一下陆明宇:“去找一张详细的地图,待会儿大概划个范围。”
陆明宇出去了。
魏恒让小赵接着播放视频,拍摄的视频的人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摄像机放在了一张桌子上,对着蒋紫阳。随后,响起衣服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像是拍摄视频的人坐下了。
随后,从摄像机后方伸出两条手臂,露出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和黑色羽绒服的袖口。
很明显,绑匪刻意让自己的双手入境。
此时魏恒关注的焦点不再是蒋紫阳,而是那一双刻意入境的带着白手套的手掌。
“他想干什么?”
邢朗疑道。
像是听到了他的疑问,绑匪那双静止不动的手忽然有了动作,右手五指以某种节奏在桌面上起落,敲击……这种异象维持的时间很短,几秒钟后,绑匪的右手摊开放在桌面上,视频也走到了尽头。
“倒回去。”
邢朗一扫疲惫,目光灼灼的看着定格在最后一幕的画面。
小赵把视频拉回,又一次的播放了绑匪的‘手势’。
“这是什么?”
魏恒头一次遇到了自己不懂的难题。
邢朗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摩斯电码?”
魏恒孤疑的拧紧了眉,回头看着邢朗:“你是说,绑匪试图在向警方传递某种信息?”
邢朗也觉得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这么做?意义在哪里?他完全又更简便的渠道和警方交流。并且,他又不是受害者,故作诡秘的传递信息干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魏恒也问住了,魏恒从没有遇到过在绑架案中,绑匪通过某种‘暗语’向警方传递讯息的例子。
绑匪的用意无从猜测,只能破解绑匪给他们出的这道谜题。
邢朗对沈青岚叫到身边:“交给你,尽快破译。”
沈青岚:“……毕业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捡起摩斯码的一天。”
牢骚归牢骚,她拖了一张椅子放在小赵身边,准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都散了吧,嫌屋里空气太好?”
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大家伙心里都不太舒爽,但是当着邢朗的面发牢骚的只有她一个人。
围观的警员刚散去,陆明宇站在门口道:“老大,小汪回来了。”
小汪等人没有追踪到到绑匪,但带回了一个疑似物证。
“绑匪用的话筒上的指纹全都被清理干净了,地面积雪被清洁工清理过多次,脚印没法采集,只在电话亭里发现一枚纽扣。”
“什么纽扣?”
纽扣已经送到了分析科,小汪站在分析科们库往里喊了一声,科员把装在透明证物袋中的纽扣送出来,小汪转手递给邢朗:“邢队,现场太干净,这唯一可能是绑匪留下来的东西。”
魏恒往邢朗手里看去,看到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纽扣。
光凭一颗纽扣,看不出它的主人是谁,邢朗把纽扣又递给小汪,对这小东西不报什么希望。
一口气忙到现在,邢朗才有时间空闲下来给韩斌打一通电话,把这边的进展告诉他。
邢朗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墙边,贴着墙根蹲下了,等待电话接通的途中点了一根烟。
魏恒不远不近的站在他斜对面,静静的听着他和韩斌开了一场电话会议。
韩斌那边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像个慌脚鸡,两人没说几句,说好了明天早上碰一面讨论火车站布控的事,就各自迫不及待的挂了电话。貌似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听到对方的声音。
魏恒旁听了邢朗和绑匪约定两天后火车上赎人的计划,心中很认同他提出的‘何解’方案。因为蒋紫阳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警方必须保证母子平安,蒋紫阳50" 人间失守0 ">首页52 页, 在绑匪手中多待一分钟都会无限增加风险。
在这场绑架案中,警方必须避让一步。
“你有什么计划?”
魏恒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问道。
邢朗半晌没吭声,低着头只顾抽烟,一根烟抽完了把烟屁股扔到旁边垃圾桶,吐出一口悠长的浓白色烟雾,声音低哑又暗沉:“明天看过现场再说。”
所谓现场就是火车西站。
此时小唐端着个医用改造的大托盘,托盘上放着几桶泡好的方便面来到二楼,站在大办公室门口对邢朗道:“邢队,你吃什么味儿的?”
邢朗瞅他一眼,没搭理他。
魏恒走过去端起两盒香菇炖鸡面,虽然他口味重,但是方便面这东西吃起来太腻又容易反胃,所以他只吃口味最清淡的香菇炖鸡面。
魏恒端着两盒面刚转过过身,就见邢朗来到了他面前。
邢朗不言不语的把他手里的方便面拿走,又放回小唐的托盘上,然后掏出钱包抽了几张钞票出来:“电信公司斜对面有家私房菜馆,我让他们后厨炒了几个菜,你现在过去拿,去了就能拿到。”
说完敲了敲办公室门,对加班值守的几人道了声辛苦,然后握着魏恒的手腕把他往前拉了一步,走下楼梯。
魏恒本以为他会在办公室里熬到后半宿,没成想邢朗会拖上他下班。
“去哪儿?”
站在肃杀的夜风中,魏恒拉紧了被风吹翻的衣领,看着邢朗问。
邢朗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车门,看了他一眼,道:“开房。”
第91章 冷酷仙境
开房?
魏恒皱了皱眉头,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那还不如回家。
邢朗坐在车里,见他站在车外,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便直接打开了副驾驶车门,无奈道:“上来吧,不开房,带你回家休息。”
魏恒又是紧了紧眉,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事……又或者,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事。
吉普车刚开出警局,邢郎就听后面有人大喊‘邢队’。
邢朗把车停下,看到徐天良裹着后衣奔跑在路灯下。
徐天良呼哧带喘的窜进后座,拉上车门才道:“能不能捎我一段啊老大。”
老大说:“才下了两场雪,天气还没多冷,看你裹的像个熊。”
徐天良抬起被冻僵的手指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我从小就怕冷,我师父知道。”
他师父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
“我不吵你们呀。”徐天良晃了晃手机:“我练习英语听力。”
邢朗笑:“还挺上进。”
徐天良腼腆的笑了笑,两只耳机都戴好,脖子缩进臃肿的羽绒服领子,露出小半张脸和乌黑的头发,像一颗煮的白胖的汤圆顶部冒出了一点黑色芝麻馅。
为了照顾用功上进的小徒弟,魏恒闭着眼把车里的音乐关了。
往前开了一段路程,邢朗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凝结已久的沉默:“睡了吗?”
魏恒知道他在问自己,就枕着座椅靠背稍稍换了个姿势,以示自己没睡着。
“那就聊聊吧。”
魏恒像是在说梦话似的抵着额角,懒懒的,低不可闻道:“聊什么?”
邢朗把一百五十万的来源简单说了一遍,点出了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蒋紫阳的父亲,蒋钊。
蒋钊和蒋紫阳聚少离多,且常年处于‘失联’状态,如果他不主动联系别人,就算死在采风的路上也没有人会知道。就此,警方才没有在他身上下多少工夫,只把他当成一个不负责任的梦想家父亲。
“他从哪儿来的一百五十万?”
魏恒蹙着眉,问出了邢朗心里的疑问。
凌晨,公路上车流骤减,寂静的路面只有寒风裹着碎雪在呼啸,厚重的寒流扑打在车厢上,发出一声声低吟拂啸。
邢朗调高了车里的温度,才说:“一共两个疑点,一,蒋钊那来路不明的一百五十万块钱。二,可巧,蒋钊送给蒋紫阳一百五十万,不到半个月,蒋紫阳被绑架,绑匪提出的赎金是也一百五十万。你觉得,蒋紫阳的一百五十万和绑匪要求的一百五十万,有没有关联?”
这条思路独辟蹊径,魏恒心里多少有些受振奋,但面上依旧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绑匪绑架蒋紫阳,为的就是蒋钊的一百五十万?”
邢朗同样欣赏他能在如此简短的时间内处理如此复杂的信息,并且进一步的给出看似大胆,其实合理的推测。
邢朗在他闭着眼睛养神,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向他投去即温暖又柔软,即深沉又厚重的一瞥:“……嗯,可以当做一条线索追查。”
魏恒微微的翘起唇角:“那我们重点起底的不应该是蒋紫阳和廖文杰的背景,而是蒋钊。”
说完,冒着被小赵发牢骚的风险,魏恒给小赵打了个电话,要她彻底调查蒋钊。
打完电话,邢朗又和他聊了聊在绑匪送来的录像中发现的‘时间点’这一线索。
“绑匪是一个很聪明也很细心的人,不能排除他刻意让闹钟入境,让警方注意到时间线索,或许他就是在利用这一点,向我们传达错误的讯息。还有他用手指敲出来的那串‘密码’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