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良推了推脸上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指着自己的鼻子:“皮筋儿?”
魏恒看他一眼,没说话。
虽然很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但是徐天良还是翻了翻口袋:“没有,我去给你买吧。”
魏恒只是觉得刚才他把徐天良当成了撒气的对象,有些不人道。此时想变相的安慰徐天良而已,并不是真的要皮筋儿,再说他一直在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皮筋儿。
他刚想说不用了,就听徐天良道:“你要绑头发是吧师父?我给我姐买过好几次,你等着。”
话没落地就风风火火跑了。
徐天良刚抬脚就差点撞到正在倒车的车屁股,魏恒又是没忍住朝他喊:“当心车!”
“知道啦。”
徐天良转眼进了购物大楼,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魏恒做好打算,就算徐天良给他买一堆花花绿绿的,坠着珠子和小动物的皮筋儿,他也忍了。因为他自己去买的时候,眼神不利索的售货大妈就把他领到过女性饰品区,气的他脸色和那些花花绿绿的发饰一个色儿。
还好,徐天良递给他的是一包朴实无华的黑色发圈,他随便拿出一根绑住头发,只剩了两缕微微曲卷的额发贴着脸侧垂下来。
魏恒把剩下的一包揣进口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递给徐天良,徐天良连连摆手:“我有钱。”
魏恒不以为然:“你一个实习生,兜儿里能有几块钱?拿着。”
徐天良还想再说点啥,被他抬起眼睛轻飘飘的一瞪,立马接住了。
装起钱,徐天良细细的盯着他看了两眼,大着胆子跟他说笑;“师父,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一个明星的海报,那个明星也留着跟你差不多的长头发,但是他没你好看,嘿嘿嘿。”
魏恒含着一根香烟,正在身上摸打火机,闻言弯起唇角笑了笑,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才道:“如果你敢说那是个女明星,我就把你退给邢朗。”
徐天良忙道:“男的男的,真是男的。”
魏恒没有继续跟他闲扯,因为陆明宇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面相不过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职业白领工作套装,披着柔顺的黑发,皮肤很白,长相清秀。是扔进外企白领堆儿里,丝毫不引人注意的类型。
见到这位徐苏苏的第一眼,魏恒觉得她符合自己的画像,但是稍一打量她眉眼间的神态,和浑身的气场,又似乎有所出入,但是出入在哪里,他却一时说不出。
陆明宇把她带到魏恒面前,有意让他‘相面’。在魏恒打量徐苏苏的时候,徐苏苏也在看着魏恒。不同的是魏恒是在审视她,而徐苏苏只是在看着一位陌生人。
“你们不是说,让我跟你们回警局配合调查吗?”
徐苏苏看了看魏恒,又转头看着陆明宇,笑问。
如果她的淡定和坦荡是强装出来的,那么她干净透彻的眼神则是装也装不出的。
魏恒看着她,终于知道她哪里‘不对劲’。这个女人的眼神太温柔,太清澈,没有丝毫的杂质和凶意。虽然杀人犯脸上都不会写着‘杀人犯三个字’但是魏恒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后是怎样的风景,都可以透过这扇窗展示出来。
而徐苏苏窗后的风景,似乎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有一瞬间,魏恒觉得她像极了祝玲……
魏恒的疑虑只是在心里暗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陆明宇。
陆明宇见魏恒一直不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暗,便出言提醒道:“魏老师?”
魏恒这才回神,问徐苏苏:“开车了吗?”
徐苏苏十分自然的和他对话:“没有。”
陆明宇让其他两人先把徐苏苏带上车,然后问他:“有问题吗?”
魏恒皱眉道:“不太对劲……她住在哪里?我去她家里看看。”
陆明宇给他一个地址,然后带着徐苏苏现行回警局。
赶往陆明宇给他的地址时,魏恒在车上接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串车牌号。虽然没有明说车牌号的主人是谁,但是他清楚是徐苏苏的车牌号。
魏恒很是顺理成章以为是陆明宇发他的短信,回复道——谢谢,陆警官。
很快,短信回复了——不客气,我是邢警官。
魏恒这才看了一眼发件人,大刺刺的显示着‘邢朗’。
魏恒眼角一抽,关上手机不再回复。
到了徐苏苏住的小区,一如他所讲,是几栋中低档的单元楼组成的居民区。
魏恒先带着徐天良到停车场找徐苏苏的车,很快在比较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辆手排挡荣威白色轿车。和邢朗发给他的车牌号一致。
魏恒站在车头前,第一眼就看到了车里挂着的一串贝壳,和坐在驾驶台上的一只白色玩偶兔子,以及套在方向盘上的粉色护套。桩桩件件都显示着主人是一个颇有童趣,和生活情趣的女人。
徐苏苏的外貌和他的刨绘相差无几,但徐苏苏的心理状态却和他之前的判断出入甚大,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魏恒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师傅。”
蹲在车胎旁的徐天良忽然叫了他一声,道:“你看轮胎上的泥,好像刚开过。”
魏恒走近看了一眼,紧紧拧着眉沉默了片刻,道:“上去看看。”
小区门卫看过徐天良的证件,用房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帮他们打开了房门,然后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收工。
魏恒本以为会看到样板间般的布局和摆设,却看到一间被玩偶和水晶珠串装点的温馨又漂亮的单身公寓,房间里处处透露出一个女人的精致和浪漫,和浓厚的烟火气息。
他依次看过洗手间和卧室,从洗漱用品看到衣橱,确定这间公寓只有徐苏苏一个人住。
魏恒站在卧室恍了一阵子神,然后回到客厅,仔细的扫视每一件装饰物。只在电视柜上看到一件不太符合这间公寓风格的摆件。
在电视柜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长二十厘米左右,宽十厘米左右的金环蛇石塑,这条金环蛇高高立起,威风的吐着信子。而蛇雕的旁边各摆着一个零钱罐,和一只泥塑的青蛙。
徐苏苏喜欢蛇?否则又怎么会把蛇雕摆在这么显眼,还是正中间的位置。
正在他看着这座金环蛇石塑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徐天良和一个妇女的说话声。
“师父,这大姐是徐苏苏的对面的邻居。”
魏恒走到门口,和大姐简单问过好,便横刀直入:“您和徐苏苏熟悉吗?”
大姐爽快点头:“我们熟着哩。”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姐道:“你说小苏啊?小苏是个好孩子,经常给我们送她自己做的饼干啊,小点心啊,还有一些小零食。大家伙儿都喜欢她。”
魏恒把眉头皱的更深:“她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是他心里仅剩的‘希望’。但还是被大妈击碎了:“有,我们都见过。她男朋友是她一个大学同学,是个老实人,到这儿来过两回。”
“……他们没有一起住?”
大妈连连摆手:“小苏可是个好姑娘,传统的很,做事特别规矩。她才不会在结婚前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就连出去约会都在十点前回家,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儿。”
说着,大妈摇头感叹道:“这么好的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夸奖着徐苏苏,然而魏恒已经没有听下去了。
他回到客厅,看着被存钱罐和青蛙围在中间的金环蛇,沉思多时,拨通了邢朗的电话。
“你在审问徐苏苏吗?”
他问。
邢朗道:“嗯,你有发现?”
魏恒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道:“有。”
“说。”
“我们好像……弄错了。”
第15章 女巫之槌
陆明宇刚把徐苏苏带进警局大楼,从花城小区运来的三具尸体紧接着就到了。
“宇哥。”
一名刑警在后面叫了他一声,示意他让路。
陆明宇领着徐苏苏快走了几步,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三具尸体依次从他身边经过。前两具还好,当他看到小男孩的尸体时不禁动了动恻隐之心。
徐苏苏站在陆明宇身边,三具尸体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丝毫冲击力,与三个活人无异。陆明宇留意观察她看到尸体时的表现,徐苏苏看到死人时的冷静出于他的预料。刚才那具成年男尸经过的时候几乎擦着徐苏苏的衣摆,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直视着死者的脸,在尸体上楼时还抬起头用目光追随。貌似在新奇的张望什么新鲜玩意儿。
陆明宇看着这个文静清秀的姑娘,心中蓦然生起一丝寒意。
到了四楼,陆明宇看到秦放还坐在窗下嗑瓜子儿,邢朗站在秦放旁边抽烟。
让徐苏苏在楼梯口稍等一会儿,陆明宇朝他们走过去,问道:“死了三个人?”
他知道花城小区发生命案,但是没想到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邢朗点点头,看着面露新奇,四处打量周围环境的徐苏苏道:“你这边儿什么情况?”
陆明宇用眼神往背后示意:“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入住鑫诚旅馆的就她一个,三名死者被害的时候她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的证明。”
“确切?”
“她说当时她都待在家里,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
邢朗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叹了口气:“也没有人可以推翻?”
陆明宇点头。
邢朗想了想:“杀人地点还没找到?”
陆明宇烦躁的拨了拨头发:“很奇怪,往小广场东面,蜀香阁分店那边找,反而一点线索都没有。”
徐苏苏看着左右走廊,像是对这个地方感到新鲜似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浅光,神采奕奕的。随后又往挤在走廊窗边的三个大男人身上张望。
邢朗的目光透过陆明宇的肩膀和她的双眼汇集,觉得这名被陆明宇带回来的嫌疑人文静如处子,眼神如幼鹿。看她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轻熟女人,但她眉眼间单纯灵动的稚气让她看起来还像个青春少女。
徐苏苏被邢朗盯着,丝毫不躲避邢朗的目光,甚至朝他露出了微笑。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邢朗低下头按着手机说:“先把她带上去。”
陆明宇即将带着徐苏苏走的没影了,听到邢朗又在背后叫他:“吃什么?小唐去买饭了。”
“和你一样。”
回复了买饭小唐的短信,邢朗装起手机,隔着走廊对面的法医室窗户看着躺在里面的三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啧了一声,道:“忽然想吃排骨。”
秦放正在边嗑瓜子边看勘查组拍摄的血淋淋的现场照片:“那我也换了吧,换成烤肉饭。”
安置好尸体,憋了一肚子胃酸要吐的两名刑警刚从法医室出来就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顿时胃里翻滚的更汹涌,连忙捂着嘴跑了。
邢朗抓了一把秦放的瓜子,嗑着瓜子说:“两个孩子没什么,魏恒已经分析清楚了。那个蒋志涛的右手食指骨折的有点奇怪,你给他弄明白。”
秦放摆出消极怠工的态度:“还能怎么明白?你以为我是村上春树的男主角,还是识骨追踪的男主角?”
他说的小说和美剧,邢朗都没看过,朝他眨了眨眼,道:“你是法医队的男主角。”
邢朗快步上楼,先推开一号审讯室的门,站在门口磕着瓜子儿看着冯光笑道:“怎么着?还能熬?”
冯光浑身的戾气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拘禁,此时已经被消磨光了,没精打采神情萎靡道:“我是真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我真没见到那个买药的人。”
邢朗懒懒的往门框上一靠,冷笑:“还他妈装傻。”
“爷,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啊?”
“说说你以前贩毒的那些事儿。”
这个冯光没有前科,那就是还没落网过,关于他贩毒的传言也是从黑道上流传出来的。邢朗怀疑他和芜津至今没有浮出水面的一条贩毒线有关系。
“……你们有证据吗?就说我贩毒。”
警方的确没有证据,邢朗刚才也只是在炸他,没想到还真炸出来了。
邢朗清楚的捕捉到了冯光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惊慌,尽管被他全力掩饰,但还是如雁过留声般被邢朗捉住了痕迹。
“啪”的一声,邢朗打开审讯室的灯,光线惨白的白炽灯像一个悬在冯光头顶的太阳,烤的他睁不开眼。
冯光捂着眼睛,以免被光线刺伤,恼道:“你干嘛!”
邢朗把剩下的一把瓜子连带着瓜子皮揣进裤子口袋,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渣:“你不是能熬吗?那就再熬一会儿,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他走出一号审讯室,推开了隔壁二号审讯室房门。
邢朗一进来,就察觉到了现场的胶着氛围。
陆明宇撑着额角伏在桌上看着一份文件,旁边的记录员也停止了工作,而徐苏苏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无聊的扣动自己的指甲。
“邢队。”
记录员见他进来,要起身时被他按住了肩膀。
邢朗站在记录员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弯腰看向他面前的电脑。
电脑上的记录显示,陆明宇在问过徐苏苏一些简单的问题过后就询问她三名死者案发时间段她的去向。
徐苏苏的回答是‘在家里’,而且说明了对面的邻居可以为她作证。证明她自下班后回到家,就没出过门。
这句话,等同于扯淡,邻居或许只看到她下班回到家中,并没有看到她是否再次出门。如果邻居没有看到她出门,就会为她作证。如果邻居看到了,她自然也就不会提出让邻居做她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