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太子,皇帝却将太子和众皇子们拒之门外,政事交由首辅及皇后处理,贴身伺候的好差事,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嫡女。
贴身伺候听上去挺苦,实际上轻松的很,宫里那么多宫女太监,哪儿轮得到公主亲自动手,能在皇帝跟前侍疾,那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姜平月走不了,孟寒星就放飞自我,去京城附近的几个城镇晃悠了几天。
结果,让孟寒星心情低沉。
那头驴,并非孟寒星捡来的,而是一个小男孩牵着卖给她。
那男孩说,他家中没了存粮,妹妹被卖了,姐姐嫁给他人做了续弦,母亲积劳成疾,父亲在京城的南城为商人抗麻袋挣钱,一个月回不来两三天。他没钱给母亲抓药,只好将家中的驴卖了。
听上去匪夷所思。
孟寒星第一反应是那男孩在唬她,后来仔细探查下才发现,那男孩的事,并不罕见。
京城,天子脚下,竟有百姓过着这种日子。
他们家中不是没有田地,但田地是佃的一个小士族家的地,出的粮食给主家和交税后,再抛去第二年的粮种,所剩无几,若是家中无事还好,靠着去京城赚些零工,卖卖小菜,能撑到下次丰收。
家中一旦有人得了大病,整个家庭会立马支离破碎。
封建社会,是吃人的社会。
吃的不是高高在上者,而是那些位于社会底层的普通农民。
当今圣上不算太过昏庸,自打他上位后,从未加过赋税,但延续十几年的赋税,已经掏空了小百姓的家底。
看似繁花似锦的王朝,处处是窟窿,那些盛世的繁华,恍若海市蜃楼,虚无缥缈。社会百分之九十的资源,掌握在那万分之一的团体手中,剩下的百分之十,分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而百姓手上的百分之十,还要被一层层的剥削。
人心贪婪,是无法填满的黑洞。
孟寒星叹口气,她只希望,待她入朝为官,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可是在一个多心多疑的皇帝手下为官,她能一展宏图吗?
第二日天还没亮,孟寒星就坐上了马车,一路向京城的中心驶去。
皇宫,孟寒星不是没去过,她毕竟是孟家的嫡女,孟静岩位高权重,往年皇宫设宴,孟寒星身为贵女,还是凑过热闹的。
但往常的凑热闹,同现在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黎明中的皇宫,阴森森的,里头虽来往皆是人,却毫无动静,给人一种无声的威压,在其中行走,不自觉的便会放缓脚步,压低声音,不敢发出一丝动静,扰动这屹立千年的皇宫重地。
大周权力中心之所,掌控天下之地。
进皇宫,先走甬道,甬道尽头向左转是中书省。
大周的中书省被称为首辅内阁摇篮,当朝各司之主,首辅连带着能说的上话的内阁成员,均是从中书省走出去的,一般而言,在中书省待满三年,保准能进入大周中心团队。
孟寒星路过中书省门口时,见到不少一同前来的同窗停下了脚步,望向中书省大门的目光,像是刷了胶,黏在上头了。
再往前走,是日月宫,往常大周众臣大朝会之地,又大又长的广场,还有矗立的巨大宫殿,透露着一往无前的可怕气势,令人站在其中,就能感受到皇权带给人的巨大压力。
大周三日小朝会,五日大朝会,小朝会是皇帝和从二品以上官员开小会的日子,大朝会才是六品以上官员一同开会的日子。
平日里,皇帝会和首辅及内阁大臣们,在日月宫之后的议政殿进行小会,处理朝政。
殿试的场所,之前一直是设立在日月宫的,因为人数众多,唯有日月宫能摆开。
但如今皇帝身体欠佳,此次殿试,由皇后、太子及六公主在一旁观看,皇帝无法见风,遂安排在皇帝的寝宫太极殿。
说是皇帝寝宫,但因为皇帝一般是宿在后宫,少有在前头睡觉的时候,这寝宫一般是给商量国事到很晚,不能出宫的大臣们准备的,前厅极大,勉强能塞下此次参加考核的考生。
孟寒星一路走来,一路惊叹。
上辈子,她在皇宫度过了自己人生一半的时间。
但这里,她从未踏足。
不是她不想来,而是她没那个资格,她不过是后宫一普通的女官,何德何能踏足这神圣之地。
如今,她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太监毕恭毕敬的将她领了进来,然后坐在了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此时皇帝还没来,上头空空如也,孟寒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扫眼将上头四个位置看的清清楚楚。
中间的龙凤椅肯定是皇帝皇后的,旁边那两个小椅子,不知道哪个是太子,哪个是平月的?
孟寒星不太懂这是什么操作,姜平月为何突然受到了皇帝的重视,殿试带着太子来,还有情可原,带着姜平月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让一家人整整齐齐?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六公主驾到!”
拥有雄厚嗓音的太监拉长着声音嚷着,整个宫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大的,震得孟寒星耳朵疼。
孟寒星第一次苦恼于自己听力太好,武功练得好,有时候也是吃亏啊。
没看清楚来人,所有考生就乌压压低头拱手弯腰,恭敬行礼。
没人嚷给这四位请安的话,他们又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人给他们打手势让他们一起喊一起停,殿内这样多人,若是一同给他们请安,严肃的大殿瞬间就能变成菜市场。
“咳咳……”
孟寒星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咳嗽的男声。
那男人估计病的不轻,咳嗽时有气无力,声音低沉暗哑,猛地一听,真像个命不久矣的病鬼。
皇帝的病这么重吗?孟寒星不太在意,如果皇帝真的病的要死了,他就不会举行殿试,而是躺床上让太医围着转了。
孟寒星记忆中,皇帝还有好几年活头呢,病的多厉害,暂时也死不了。
“各位平身。”
“谢陛下!”
这三个字大家倒是一起喊了,干脆利落,即使有两三声和众人不同步的声音,也不明显。
孟寒星收礼,刚挺直腰板,就对上一双满是鼓励的眼睛。
是平月。
孟寒星看到,姜平月冲她笑了笑,用嘴型比了两个字。
“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晚安
第24章 状元之位(四)
孟寒星冲姜平月点点头,笑了笑,随后她的目光移到了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后身上。
皇后,孟寒星上辈子没见过,但她听说过很多有关皇后的事,而且,皇后是唯一一个,她彻底改变了命运途径的人。
上辈子,这个时候重病不起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孟寒星等待着皇帝公布今天的考题。
大周殿试的考题,和其他考试时的题目不一样,一般是皇帝临时想到的话题,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除了皇帝外,无人知道答案。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哄皇上的题。
只看谁的本事更大,谁更有才华,谁更能称皇上的心。
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的皇帝,鬓角却早生华发,眼角也有不少细纹,这次生病,让他的身体元气大损,没个五六年,怕是补不回来了。
他断断续续的,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大周如今威名赫赫,自太-祖打下这片江山,我大周便一直是万国之王。但大周,一直有个心腹之患,那就是位于北方的高勋。”
高勋,这个国度占地面积还没有大周的五分之一大,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硬茬子。
上个朝代的皇帝,是打高勋把自己作死的。
太-祖打过高勋,后续的几个皇帝都打过高勋,有时还打到高勋的都城去了,但高勋依然矗立于北方,动都不动。
因为高勋太冷了。
想要将高勋灭国,必须在短时间内弄死高勋,如果一年弄不死,在入冬前就必须将将士撤回,否则大量士兵会冻死在高勋的冬天。
打不过,但是能耗死你。
高勋虽名为大周心腹之患,实则对大周无法产生太大威胁,那个地方人少,地少,土地虽然肥沃,但在高勋的东南,还有两个小国,一直对高勋虎视眈眈,高勋无法安心繁衍生息。
大周是带了全回血铭文的满级号,而高勋是带了全防御铭文的小号,大周打一仗,回血速度是高勋的十倍不止。
大周能打,高勋打不起。
经过大周好几轮皇帝的打压,如今的高勋,早没了一战之力。
但高勋实在太难攻了,他们无法反击,但大周也打不进去,防御太高。
孟寒星一直以为,现在的皇帝是个性格平和的皇帝,懦弱又疑心重,除了对内内斗外,并无太大的对外扩张野心。
但皇帝今日提起高勋,直接刷新了孟寒星对他的印象。
“你们将进入朝堂,或许其中还会有人进入兵司。高勋是一定要打的,如今百罗与新济摩擦不断,高勋王张显年幼,大权落在高勋定国王苏允头上,此人难以对付,善于民事,日后恐成心腹之患。”
百罗与新济,就是高勋东边的两个小国。
那两个小国,面积加起来都没有大周的一个府大。
说实话,若是有份世界地图,孟寒星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是菜鸡互啄。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大周纵然强,也不可能举全国之力去攻打别的国家。
高勋东边有百济新罗,南边临海,西边是大周,北边是无数不成气候的小国,看着像四面楚歌,实则不然,能给它造成真正威胁的,唯有大周,他们只需要全身心的对付大周就行。
大周却不一样,除了东边有高勋外,大周的西北还有封成与夏庆两个国家,其他几面虽是临海,可海对面还有个小跳蚤呢。
想打,要顾及的地方太多了。
孟寒星上辈子的经验,并没有帮到她,因为上辈子,大周一直和平的很,并未爆发过全面战争。
所以,想要答这一题,需要凭孟寒星自己的本事。
“要如何打,才能将高勋收入我大周版图。”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头蕴含着浓浓的血腥气,版图上每多一寸,进一尺,都要靠将士们的血去铺。
皇帝没打算在一堆学子的答卷上看到答案,他拿出这个考题,只是想看看学子们的态度。
战,亦或者和。
孟寒星猜,皇帝是想看看,合适的时候,他能用什么人。
在皇帝眼中,所有臣子都是棋子,他想打的时候,他会去拿主战的棋子,想和的时候,他会重用温和派,这一份答卷,是日后站队的开始。
总说为臣者,万不可结党营私,不可随意站队,事实上呢?有时候不是臣子想站队,而是上位者,逼着臣子,不得不站。
孟寒星第一次接触到,官场上的身不由己。
想要置身事外?太难了。
那皇帝究竟想要什么答案呢?
孟寒星下意识的看向姜平月,此时姜平月正给皇帝递茶,似是心有灵犀般,低头与孟寒星对视一眼。
随后,姜平月将那杯茶,转手放在了太子手里,示意太子递给皇帝。
太子一愣,别扭的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皇帝手边。
皇帝看了眼他,面无表情的撇过头去,不过为了维护太子的颜面,到底是将那杯茶喝下。
而皇后,从始至终,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
太子,是个主和派。
姜平月为何知道这件事呢?因为太子自小受孔儒之道熏陶,性格温和,爱民如子,却毫无君王进取之心,遂一直不得当今皇帝的喜爱。
而且,后来上位的那个皇子,与太子走的完全相反的路线,那个皇子一直嚷嚷着要打仗,当然,不过是嚷嚷罢了。
皇帝的那几个儿子,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嘴上嚷嚷的再好听也没用,没胆的怂货,连皇帝那两下子都没有,也就玩玩阴私手段,害他人性命很有一手。
平月是在提醒我,皇帝和太子闹矛盾了?
孟寒星微微皱眉,低下头,心中已有了草稿。
皇帝之前虽不喜太子,却从未在人前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今天直接给太子甩脸,可见他们之间矛盾之深。
能产生这样大的矛盾,绝不是小事。
政治理念的相悖,治国方针上的背道而驰,就是矛盾的所在。
交上去的考卷,是给皇帝看的,自然要皇帝喜欢什么,就交上去什么。
孟寒星笔走龙蛇,迅速在草稿纸上写了底稿,然后一笔一划的抄写在试卷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寒星想到她不能提前交卷,特意放慢了写字速度,即使如此,她还是成了第一个停笔的。
放下毛笔的瞬间,坐在孟寒星身旁的柏恒手指握紧。
柏家,是主和派。
这么多年,柏家一直信奉着和而不同的君子理念,若是两家打起来,他们一定是劝架那个。
因为这个理念,如今的贤妃 ——柏家嫡女柏灵,没有子嗣依然低调的在宫中度日,不争不抢。
但柏恒,他很想打仗。
高勋那个国家,于柏家而言,是有国仇家恨的地方,柏家祖上出过许多大将军,最有名的那位将军,一生征战无数,未尝败绩,却于晚年在高勋栽了跟头。无人责怪老将军,老将军心有郁结,郁郁而终。
抛出国仇家恨外,柏恒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开战,是个好机会,高勋王幼,王权旁落,稍用计谋,利用大周内高勋的质子,就能将高勋彻底搞垮。
心中全是报国之念,最后柏恒却写下了“不赞同开战”五字。
世家,是一个整体,任何受过庇佑及恩惠的子弟,均不能违背家族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