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皇兄心中有人,非莲香良配,说实话,他们一直未订下婚期,我反倒松了口气。”
孟寒星能感觉到,这一刻的姜平月,心中满是悲伤。
“世上最不受控制的,就是人心。个人的喜恶,他人无法多言。你觉得莲香嫁给太子,注定了日后的悲哀,可你不让她嫁,她现在就会悲哀。”
“一时之痛,与一生之痛,怎能相比?”
“你怎么知道,会是一时之痛,而非一生之痛?”孟寒星叹口气,伸手握住姜平月的手,“你不能用对她好为借口,帮她做决定。太子心中另有他人,但他从未当面拒绝莲香,莲香并非愚人,你能看出太子心中有人,她会看不出吗?”
“你的意思是,她明知皇兄不喜欢她,还要嫁给皇兄?”姜平月似是吃惊,又像是了然。
是了,吴莲香年纪不大,太子年纪也不大,正如太子所说,到弱冠之年再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吴莲香却十分着急的,想要马上成亲。
这不正说明,吴莲香什么都知道吗?
“平月,后宫、皇权、士族与人心,是你我以后日日会接触的东西,它们复杂而多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走的每一步,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一人之言。它所影响的,也非个人而是群体。”孟寒星语重心长的说着,她希望,姜平月能快些成长,成长到她可以放心的将自己所有,展露给姜平月。
想要保护自己,手中必须有刀。手持利器,不仅伤人,也会伤己,要学会强大,强大到不惧怕受伤,才能稳稳的做持刀的人。
而非成为刀下亡魂。
“不管莲香怎么想,她与太子的婚约,都是变不了的。除非,太子不是太子,莲香不是吴莲香。”
姜平月明白了。
这一场亲事,不仅仅是太子和吴莲香的事,还是皇权与士族的交集,后宫与皇权的平衡,只要皇后是皇后,太子是太子,吴莲香出身吴家,那一切就变不了。
“皇兄连自己未来的妻子是谁,都无法选择吗?”姜平月知道她不该问,她应该明白了,但她还是惹不住。
堂堂一国储君,也不过是个能随意控制的傀儡,何等可笑啊。
“一切都是公平的,他想要至高无上的皇权,就要牺牲所谓的自由。”孟寒星谈到这里,心上沉甸甸的,她任由姜平月修长的手指捏自己的手心,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用平淡的语调,说着残酷的现实,“莲香身陷其中,动了心,爱了不该爱的人,执迷不悟,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喜欢一个人,为何要付出代价?”姜平月像个懵懂的孩子,对于爱情,她无法理解。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的。
但想要得到一个人,要付出的代价,往往十分巨大。
孟寒星没再说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姜平月的头。
如果平月能一直这样多好啊,不,是能一直跟十一岁时那样,天真的善良着,不谙世事,该有多好。
幼时不懂无忧无虑的好,长大想要无忧无虑,比做梦还难。
中午,琼林宴开席了。
见到孟寒星的第一眼,不少人露出了梦幻的表情。孟寒星看到不少人睁了眼又闭上,然后又猛地看向她,像是确认自己没看错一样。
这个不少人,指的是许多后宅的夫人与贵女。
她们知道孟寒星是个同她们年纪相仿的贵女,知道孟寒星出身孟家,知道孟寒星曾经也是个普通的贵女。
同样知道,如今的孟寒星,是大周朝的状元。
但她们在看到孟寒星的那一刻,还是止不住的惊讶。原来在同样的年纪,有一个少女,已经走到了那么高的位置。
在孟寒星路过柏恒,路过吴连恩,坐在了首位后,她们更是表情复杂。
孟寒星没到场时,她们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吸引到那两位世家少爷,而孟寒星,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已经吸引了柏恒与吴连恩的注意。
不仅仅是柏恒与吴连恩,所有进士都在看孟寒星。
因为孟寒星要吟唱一首词,来为琼林宴开席。
这是状元的职责,这琼林宴是为进士举行,同时也是状元的庆功宴,说白了,状元才是主角,其余人都是绿叶。
寒窗苦读多年,一朝踏入官场,得偿所愿,本是高兴的事,但让一个小丫头坐在上头,稳稳压了他们一头,一群天之骄子,心情复杂可想而知。
孟寒星在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各种视线中,佁然不动,她这个人定力向来极好,不管是谁在看她,她都能做到稳得一笔。
星姐的心理承受能力,那是相当棒的。
孟寒星唱歌不错,学过君子六艺,懂乐者唱歌怎么可能难听呢,真要是难听,她也走不到现在的位置。
她若是唱首自己独创的词,那肯定能为自己扬名,但她懒得想,反正就算她不自己写词,该知道她的人,也认识她,何苦费脑筋呢?
于是她唱了首鹿鸣。
不是用原调,而是自己瞎鸡儿乱唱的曲调,和古代的五音有出入,孟寒星用的是现代的七音,听在旁人耳中,这调子就是奇奇怪怪。
虽然好听,但是完全不合规矩,听的人脑皮发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原本曲中欢快的气氛,在孟寒星的演绎下,分毫不剩。
今天,京城中的诸位官员和贵女,深刻的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新科状元孟寒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还是个皮的很的怪胎。
在琼林宴上瞎鸡儿乱唱,孟寒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胆子是真大,这么瞎唱,也不怕御史记她一笔,日后算账。
孟寒星怕什么啊,她能被御史记一笔的地方多了,还怕这点儿?
虱子多了不怕痒,御史有胆子就惹她,孟寒星自认嘴皮子很溜,不怕御史。
柏恒听了几个御史私下说要参一本,暗暗摇头。以他被孟寒星恶意满满针对这么多年的经验,孟寒星要是说不过御史,前脚认罚,后脚她就会套人麻袋。
真的,为什么天底下有像孟寒星这样的女子。
柏恒有时会有种要不得的想法,是不是全天下所有女子都跟孟寒星一样,恶劣的让人头疼。
柏恒因为怀疑,还特意试探了家中姐妹,想要了解家中姐妹是不是都像孟寒星那样。
后来他得出了一个结果,事实上,像孟寒星那样的奇葩真的少,天下就孟寒星一个。
好不容易熬到孟寒星唱完了奇奇怪怪的鹿鸣,乖乖坐下吃饭了,柏恒刚松口气,就看到有人不长眼的去招惹她。
看着那个不知死活的进士,柏恒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孟寒星笑的甜美,觉得非常好,总算有个不长眼的来惹她,给她当出气筒了。
开胃菜上桌了。
这个进士好像脑子进水了,不如我们给……
作者有话要说: 炖了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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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琼林宴上(四)
那进士姓陈, 叫陈匡, 是个外地人。
京城是个十分排外的地方, 而且仗着是皇都, 对外地人向来有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这是因为在京城当官, 离皇帝近,得到的好处多, 同时因为京城高官太多, 所以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
陈匡在当地,也是个有名的士族公子, 但他到了京城后, 就不起眼了。
不说京城最顶层的四大家族,就说那些中流的家族中子弟,背地里就总说陈匡是个土包子, 乡下来的小士族。
陈匡是个有心机的,他知道在科举期间, 他要修身养性, 遵循礼法, 决不能做出有损形象的事,于是他刻苦奋斗,用了平生最大的努力,考上了进士。
说实话,他能当进士, 这件事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平日里他成绩也不算太好,能考上进士,那纯属临场发挥好。
要不说这人就不能太高兴呢,高兴过了头就会惹上事。灌了两杯黄汤下去,陈匡就飘飘然了,再加上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在旁说了两句话,挑动他,两三句就忽悠的他找不着北了。
然后他就跑孟寒星跟前,说了一翻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
“一个小娘子,何德何能坐在我等大丈夫之上?女子不相夫教子,不学习女红管家,反倒出来同男子一起进入朝堂。阴阳颠倒,崩坏伦常,牝鸡司晨,岂不亡乎?”
孟寒星当即就笑了,旁人被陈匡的话惊得一颤一颤,不敢说话,唯独孟寒星这个被骂的人笑了。
她不光笑了,还笑的特别大声,特别高兴。
笑的好几个人觉得,这位女状元怕不是脑子有病。
等她笑够了,陈匡都懵了。
骂人者怎么也想不到,在他尽情表演后,被骂的人不生气,不反驳,反倒笑的跟看了场笑话一样。
陈匡被孟寒星笑的满面通红,气血上涌,似乎被骂的人是他一样,他指着孟寒星,接着大骂道:“女子笑而不露齿,走路步步生莲不得形态放肆,你如此大笑,全无仪态!枉为女子!大声耻笑当朝进士,不将皇权官威放在眼中,无敬畏之心,耻与尔为伍!”
“说够了?” 孟寒星听着听着,倒是不笑了,反倒神情自然的反问了一句,问的陈匡与在座的人都愣了。
孟寒星的反应,真的是大周第一例啊,如此被人指着鼻子骂,她竟然不生气!
孟寒星怎会生气?她上辈子听过的谩骂比这还多,再说了,一看就知道这堆人没见过民间骂战,骂个人都这样儒雅,一句脏话都没有。
不问候双方祖宗,这叫骂吗?这不过是小鸡崽子扑翅膀,以为自己飞的起来。
如果陈匡问候了孟寒星重视的人,或者说了肮脏污秽之语,孟寒星肯定不笑,她能当场告诉陈匡,什么叫黑屏。
揍到他黑屏为止!
“来,陈进士,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孟寒星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眼睛全是单纯的疑问,搞得陈匡更迷糊了,他摆摆手,恶语相向,“你竟问我你是谁?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不是我不知道,是你不知道。”比起陈匡的气势高涨,孟寒星温和许多,她带着笑,慢悠悠的说道:“我,是当朝状元,是皇帝亲封,下了诏书的状元,是注定了要载入史册的,第一位女状元。”
“我是连中六元者,我不光坐在你的上位,我坐在所有读书人之上。我凭的,不是小女子的身份,而你们坐在你们的位置上,凭借的,也不是你们大丈夫的身份。”
“坐在这个位置,凭的是真才实学!是读过的书,写过的字!是天分,是努力!若天下人都如同你这样想,拘泥于个人的身份,拘泥于男女之分,看重出身,不论才识,那才是真的要亡!”
“陛下英明神武,看重个人的能力,想要选出真正有能力的官员,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可无奈,总有一两颗老鼠屎,想要搅一锅粥。我为状元,你是进士,辱骂状元,陈进士,你是觉得陛下昏庸不公?你眼中可有陛下!可有大周!”
陈匡说孟寒星牝鸡司晨,孟寒星就说她是真才实学,陈匡是辣鸡,他比不上自己,说的全是屁话。
陈匡说孟寒星眼中没有皇权官威,孟寒星说他对状元不敬,是质疑皇帝,眼中没有皇帝没有大周,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忠不义之人。
孟寒星比陈匡更狠的是,两三句话,孟寒星将陈匡打入了老鼠屎中。
陈匡满面羞红,酒意瞬间消退,没了精神。
他本想借此羞辱孟寒星,踩着孟寒星上位,让大家都看看,孟寒星没什么能耐,他陈匡才是真正有能耐的人。
殊不知他想立威,孟寒星也想。
孟寒星正差个鸡,杀了鸡正好可以给这群猴子一个警告。
想要踩着她上位,可以,只要你有能耐,你能说得过她,打得过她,就行。
看着陈匡掩面而逃的模样,孟寒星兴致缺缺的坐下,就这点儿战斗力,还敢来惹她。
刚刚进入官场的进士们到底还太年轻,如果在官场中混上两年,陈匡绝对不会掩面而逃,而是会留在原地,厚着脸皮给孟寒星赔礼道歉,将此事圆回来。
他这一跑,老鼠屎的名号算是钉在棺材板上了。
有陈匡在前,旁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去惹孟寒星了,就怕孟寒星又扣高帽给他们,他们可背不起老鼠屎的称号。
吴连恩咽了口口水,觉得口干舌燥,他不是上火,他是怕的。
要是早知道状元这个小姑娘是如此性子,他死也不会坐在榜眼的位置上啊。
别看状元和榜眼此时像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以后正式踏入官场,状元、榜眼、探花之间的竞争十分强烈。
毕竟三人是同一届出来的,再加上年龄相仿,同为青年才俊,皇帝在用人时,会放在一起考虑。
每年能进中书省的人中,状元是妥妥的,榜眼和探花一般不出意外,也是会进的。
中书省这么多年下来,人员结构早就有些臃肿了,里头竞争很大,想要向上爬,注定要争抢。
吴连恩看了看柏恒,跟柏恒抢,他倒是不怕,他有皇后当后盾,还有个要成为太子妃的亲妹妹,不比柏家那个没声响的柏贤妃强啊?
但孟寒星不一样,孟寒星的姑姑是孟贵妃,对上皇后不憷。孟寒星和六公主,以及他妹妹都是好友,主要是有六公主,吴连恩知道,比起外家侄子,皇后肯定更向着自己女儿。
柏恒君子之风,柏家出了名的不争不抢,吴连恩知道,他就算逼急了柏恒,柏恒也不会指着他鼻子骂他老鼠屎。
老鼠屎威力极强,这三个字扔在那,许多人都不敢惹孟寒星了。
孟寒星吃过饭后,没在宫中逗留,直接回了孟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