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想到窗外站着一只鬼,他就有点睡不着。
可是,慢慢地,他还是困了。
小孩子嗜睡,就算他也逃避不了这个自然规律。
白言眼皮紧阖,鸢色的睫毛垂下,偶尔微微颤动,大脑也朦朦胧胧,渐渐陷入了半睡不睡的迷糊状态。
停留在这种状态下,再过几分钟,白言准会睡着。
但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的右边突然传来两道对话声,声音很小,小的如同贴在耳畔耳语,但还是吵醒了他,让他蓦然清醒过来,眼皮微微颤动。
白言的眼皮抬起了一道缝,但又很快合上。
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睁开眼也没用,而且,他在黑夜里看不见东西,不代表鬼看不到。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没有睁眼,放缓了呼吸,装作睡着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偷听右边两人的谈话。
“我好饿啊…我抄拼音的速度太慢了,老师罚我饿肚子,不让我吃晚饭,我好饿啊……”一个男孩的声音道。
“嘻嘻,我也什么都没有吃哦,不过我有吃的,你要吃棉花糖吗?”另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
“棉花糖?我喜欢吃!你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吧?爸爸妈妈把我送进学校,什么都没给我带,你爸妈对你真好。”男孩羡慕地道。
“嘻嘻,我有棉花糖,其实你也有棉花糖,不用吃我的。”声音略显诡异的男孩道:“你可以自己吃自己的。”
“你胡说,我没有棉花糖,我要有就不会饿肚子了。”男孩不满地反驳:“你要是不愿意分给我就算了,小气鬼!”
“嘻嘻,我没有骗你,你被子不就有棉花糖吗?棉花和棉花糖都是白白的,软软的,而且读起来就差一个字,吃起来跟棉花糖差不多。”
“真的?你别骗我……”男孩将信将疑,但还是摸黑伸出小手,开始扣被子上的棉线。
给小学生盖的被子,缝被子的棉线都很长,因此男孩用几根手指一拉,就把被子揪开了一个角,露出了里面的棉花。
男孩摸着软软的棉花,回想起棉花的样子,觉得真跟棉花糖一样,两个都是白的。
只是,棉花好像没有棉花糖粘手,也没有闻起来甜滋滋的香味。
不过,一整天都没有吃好饭,晚上又一点没吃,男孩饿得头晕眼花,肚子疼的睡不着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犹豫了一小下,就揪起一团棉花往嘴里塞——
“你骗人!棉花根本没有棉花糖好吃,它没有甜味!”
男孩小声抱怨,不过,他还是没有停下吃棉花的动作。
他实在是饿狠了,而且,棉花虽然味道寡淡,尝起来还有些酸酸的,有点黏牙。可是,棉花有点奇怪的味道比混着沙市的苍蝇炒饭好吃多了。
于是,男孩又大口吃了几团棉花,才停住了动作,似乎肚子不那么疼,想要睡了。
可是,他刚翻了个身,就听到右边的男孩又道:“你不吃了吗?好可惜呢,我也最喜欢吃棉花糖了!要不然我们两个比比,看看谁吃的多?吃多的人算赢,输了的人要给赢的人当一天狗!”
狗!
男孩立马打起了精神。
他老早就想养条狗,可家里父母不让,他只能偷偷摸摸地玩外面的狗,因此总感到不满足。
进了学校,他看学校里也不像有狗的样子。
现在有人愿意当他的狗,他乐意的差点要蹦起来。
黑暗中,一个残忍的笑挂在脸上,男孩忙不迭地小声道:“好,我们比比,我才不会输呢!”
说完,男孩就双手并用,开始死命挖被子里的棉花,挖到一团就往嘴里塞一团,吃的喉咙痒痒。
在男孩的努力下,很快他就吃了不少棉花,以至于嗓子干涩不已,连唾沫都吃没了,还在坚持往下咽棉花,生怕自己输了当狗。
慢慢地,男孩身边没了动静。
男孩挖棉花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他实在是吃不动了。
而且,男孩总感觉肚子里怪怪的。吃了这么多棉花,按理说他应该饱了,可他的胃还是一阵阵的抽痛,感到肚子胀痛不已,难受的厉害。
“一定是我棉花吃多了……不行,我吃不下了。”
男孩又发狠吃了一团,肚子顿时更痛了。
于是,他终于停下了吃棉花的动作,不过到这时候也没忘了赌局。
他强忍着痛,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吃不下了……你,你还能吃吗?……我们,我们到底谁赢了……”
男孩一连问了两遍,右边都没有声音。
良久,右边都悄无声息,跟他打赌的人仿佛消失了一样,这让男孩十分气愤。觉得那个人一定是输了,想要赖账,不肯当他的狗!
男孩最讨厌赖账的人,决定逼他认账,就用小手往右边一?6" 地狱app0 ">首页38 页, ?br /> 可是,他只摸到一面墙壁,没有摸到半个人影。
“奇怪,他去哪了?”
此时,男孩的肚子更加疼痛,让他很难集中注意。
过了好久,男孩才渐渐想起来,他的右边本来是墙壁,原本就没有任何人睡在他右边。
那么,刚才跟他说话打赌的,究竟是谁?
第109章
诡异的耳语已经彻底消失了。
白言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实际上,在男孩跟那个人聊天的时候他就感到了不对劲, 因为他也记得, 男孩的旁边是墙壁,他的右边根本没有人。
果不其然, 伴随着男孩拆开被子,开始吃棉花,淡淡的血腥味就渐渐弥漫开来。
男孩吃棉花的时候就在不断抽气,连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浓郁的血味。
到最后,男孩疼的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 迷茫地问“打赌的人去哪儿了”,可白言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个‘人’, 他还在寝室里, 一直没有离开!
“痛…好痛……”
“鬼…房间里有鬼……”
男孩嚯嚯喘气,他用尽了力气, 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没有惊醒任何人。
除了白言, 所有人都沉睡在梦境中。
白言听着男孩断气, 忍不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小手悄悄伸出被子, 想要摸索男孩的情况。
然而,白言刚睁开眼, 就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那是手电筒发出的亮光。
手电只闪了一瞬,就又突兀的关掉。
耀眼的光闪的白言的眼睛浸满了泪花, 泪水打湿了脸庞。
在眼泪的遮挡下,白言眼前模糊一片, 可就这一瞬,他也看见了屋子里多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现在正站在他的头顶,拿着手电直挺挺地看着他。
它果然没走!
已经有人死了,下一个……轮到我了吗?
白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鬼盯上了。
他尽力平缓呼吸,却仍呼吸急促,心脏跳得厉害,眼中的泪也没止住。
于此同时,他的脸颊却泛起绯红,唇上挂着一抹纯真的笑——属于孩子的,充满喜悦的笑。
他没有大声呼救,吵醒其他同学一起分担压力。
他只是一声不吭,睁大眼睛迎接未知的命运。
“……”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寝室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虽然白言的夜视能力格外优秀,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为什么还没死?
鬼走了吗?
就在白言迷茫不已的时候,一张厚重的东西盖在他的身上,压得他难以呼吸。
几乎是瞬时,他的鼻子就被浓郁的血腥味笼罩。
又过了一会儿,黏腻呛鼻的液体流到了他的身上,浸透了他的睡衣。
一晚上,白言都在想鬼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他试图用手摸索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可是他浑身如同灌了铅一样,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他终于明白,那只鬼并没有走,它从床头走到了他的被子上,或者说,有一只鬼压在他的被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知晓自己遭遇了鬼压床,白言也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
于是,他就一直睁着眼,在黑暗中独自等到了天亮。
当第一束光透过窗帘,照进漆黑的寝室里时,白言的身上一松,感觉到压在他被子上的东西终于走了。
他眨了两下眼睛,适应了一下不算明亮的光线,缠绕他一整晚的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他身上多出来的东西,是一床被子。
确切的说,是昨晚死去那个男孩的被子。
白言从被子里爬出来,发现自己的睡衣被染成了红黑色,手脚上也沾满了早已干涸的液体,在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血腥气。
经过了一整晚的发酵,血腥味变得腐臭不堪,这股熏人的味道很快就把一些鼻子灵敏的孩子吵醒。
这些醒来的孩子看到了男孩的死状,很快开始大呼小叫,又吵醒了其他还在睡梦中的孩子。
“呜呜…闹闹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的身上为什么全都是血?他一定是鬼!一定是他昨晚吃了闹闹!”
“宁老师!死人了!救命!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
一时间,寝室吵成了菜市场。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块,还伴着崩溃的大哭声,让寝室宛若炼狱。
因为某个孩子侦探般的行径,不少没有思考能力的小孩信了他的话,也认为白言就是鬼。
于是,许多孩子跑到了窗边瑟瑟发抖,有的躲到被子底下藏起来,以为躲起来就不会被鬼杀掉。
有不喜欢坐以待毙的孩子,跑到门口挥舞起小拳头拼命砸门,扯开嗓子拼命大喊起来。
在他们各自忙活的时候,有几个和白言一样大胆的孩子,一起凑到了死者身边。
他们凝视着死去的男孩,很快,一个女孩试探着伸出了手,摸了摸男孩高高鼓起的肚子。
只摸了一下,她就像被什么东西咬到手似得,吓得一下子就伸了回来。
不过,转瞬,她就伸出了手,又摸了一下。
这次,她边摸边道:“他的肚子好软!”
说到这儿,女孩歪着头,无比肯定地道:“比我家里的熊娃娃还软,为什么他的肚子能这么软?”
白言也站在旁边围观,听到女孩的话,他也伸出手在男孩的肚子上摸了摸。
男孩的死状极其诡异,他双目睁圆,眼中写满了痛苦和惊恐,可是从外表看去,他的身体正常的很。
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所有部件都完好无损的长在他的身上,没有受到外伤的痕迹,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然而,和正常的其他肢体不同,他的肚子实在是大的吓人。即使是怀了双胞胎的孕妇,肚子也没有他这样大的。
“真的好软,就像是一床棉花塞进了他的肚子一样……”
白言在男孩的肚子上摸了摸,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话音刚落,白言就意识到了什么。
昨晚,听男孩和鬼蹊跷的谈话,在鬼的怂恿下,男孩吃了许多棉花。
这么说,男孩真的是吃棉花死的?
想想也是,棉花是被子里的东西,应该不能吃,除了这个傻不拉几的男孩,他可没听过有人吃棉花的。
白言暗暗点头,觉得自己破案了。
吃了整整一肚子的棉花,难怪男孩的肚子这么软。
在其他几个胆大的孩子争相摸男孩肚子的时候,白言心头一动,又想起了被鬼盖在他身上的被子。
那床被子压了他一个晚上,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现在天亮了,鬼应该是离开了。
看窗帘后面的‘人’影消失了,白言把染血的被子从自己的被子上面拖开,用手拉拽上面的锋线。
儿童被的针脚很不结实,他使劲一扯,就把被子彻底拉开。
被子里面,大部分棉花早已不翼而飞,只有几块红色血棉花,零零散散地在点缀在中间,一点也不起眼。
白言没有关注这些染血的棉花,他被棉被里的肉块吸引了全部注意。
棉被里,充满了混成一堆的内脏碎片。
白言第一次见到这个,可他本能的就能分辨出它们分别是什么部位的。
这是心脏碎片、这是肾的碎片、这是胃部的碎片……
白言用手在被子里掏了掏,里面全部都是这种玩意。
这时候,他总算是弄清楚了,为什么昨晚会有腥臭的液体流到他的身上,让他彻夜难眠。
“被子里的棉花都被他吃了,那么他肚子里的东西就被塞到了被子里……原来鬼是这样想的。”
白言接受了这种逻辑,不觉得这里面有啥问题。
在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孩轮番揉踩男孩的肚子的时候,宁秀丽终于被吵醒了。
她从办公室出来,隔着门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但等她开门后,却意外地没声了。
她看着男孩死去的惨状张口结舌,等她回过神来,才抖着手打电话,叫来了一个壮硕男子。
男子推着一个平板车,他把男孩的尸体拖到车上,推着车吱呀吱呀的拉远了。
直到平板车的声音完全远去,一点也听不到了,宁秀丽才恢复了过来,又变得尖酸跋扈,肆意打骂起寝室里的孩子……
……
男孩的死,给宁秀丽带来了很大影响。
虽然表面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拿孩子撒气,但宁秀丽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比起变成鬼的林苗苗,男孩的死更有冲击力,那充满了血的被子,让宁秀丽晚上跟神经质一般,睡前无数次的捏打自己的被子,生怕自己的被子里也藏了东西。
在学校的第三天早上,宁秀丽憔悴了很多。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面愁容。想到还要在学校里呆上六年,宁秀丽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