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琴传奇————紫陌

作者:紫陌  录入:12-22

雷旋沉默不语,若有人得知李思齐武功不及他,必然有损李思齐的威望,他苦心孤诣,只盼李思齐能众望所归,得偿独步武林的夙愿,处处韬光养晦,却是因此见疑。
"本来门主还不信你有如此野心,四天前便以叙兄弟之情和饯行为名,邀你出来共谋一醉,看你是否当真襟怀坦荡,不料你竟然在门主面前装醉。你和他兄弟多年,难道还怕在他面前失态吗?自然是怕野心暴露了。"
雷旋一惊,想起那晚情景。当时正是他出行的前一日,李思齐为他送行,独自一人邀他喝酒,当时并无其他人在场,想不到李思齐竟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冉莲云。他知道自己酒品不佳,喝醉了只怕又吵又闹,甚至会扑到李思齐怀中哭诉,便不敢喝多。以往他不常常喝酒,因此不知道酒醉的情状当是如何,露了马脚而不自知。
想到此处,雷旋不禁寂寂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原来如此。"
冉莲云不禁一呆,半晌才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雷旋早已支撑不住,虎躯渐渐伏倒在桌上,碗碟推落一地。冉莲云听见他似乎在说什么,却又听不清楚,连忙走近细听,方才听见几个字气若游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冉莲云不禁痴了,呆呆站着,不知身处何方。
只是这一刻的失神,冷不防雷旋忽然暴起,死命卡住他的脖子:"说!是不是你进的谗言,要门主杀我?"
冉莲云呼吸困难,大是骇然,忙用力试图掰开雷旋犹如铁钳的手,嘶声大叫:"门主,救......救命!"
适才的风流妩媚一下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男孩子在他手上,只哭得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
从远处飘来的歌声渐渐近了,料想定是那画舫已然行至近处,雷旋依稀听得是换了乐音,低声唱着一曲悲凉寂寥的曲调:"今夕--何夕兮,中搴......舟流--"不由自主地手上便松了一松。这曲式是吴越一带的民歌,雷旋祖籍蜀郡,又长于北地,本不应知晓,但他家学渊源,雅通音律,是以略知一二。这首曲子是数百年前一女子因爱慕同船的王子而即兴唱的曲子,那王子却是外国之人,根本听不明白,就此了了。可惜他雷旋爱慕之人却是连同船也是未曾。
雷旋正神智恍惚,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胸前忽然大痛,他整个人斜飞出去,木制的舱板被他的后背撞碎,他仰面摔倒在船头的甲板上。
一轮新月斜挂长空,幽幽冷冷,如同这清秋的风。那歌声渐渐地近了,他转头去看,相隔数丈之外果然便是一艘画舫,从此处经过的,那不知名的歌女仍然在悠悠唱着:"今日--何日......兮,与王子--同舟......"
"雷旋,你好大胆子,竟敢伤我莲儿!"李思齐的声音仍然悦耳得不可思议,也伤人得不可思议。
他方才想错了,那人,正在船上。
真是的,冉莲云都来了,李思齐怎么会不来?
雷旋自嘲一笑,强撑着做起,看着搂着冉莲云的李思齐柔情蜜意的样子,心中一阵发苦:"大哥,你为了这个男宠,要杀我么?"他本想说得大义凛然,却终是做不出,倒幽怨得像个弃妇,自己也觉得丢脸,竟不敢去看李思齐的眼睛。
李思齐听他质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看他如此可怜,竟有一丝不忍:"二弟,你心里头瞒着我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要你嘲笑我、排斥我么?雷旋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个人,觉得说不出的般配,而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偎在李思齐怀中的。本来只是想着跟着他打天下,也算是全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场感情,不料却是死得这般莫名其妙。雷旋凄然一笑:"大哥,你要我说什么?说我从来没有背叛你,对你忠心耿耿?你不信我,我说来何用?你若信我又何用我多言?"雷旋朗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音,他忽然拔出插在小腹上的短匕,血喷射而出,溅到甲板上,尽皆暗红一片。
三个人都"啊"了一声,冉莲云失声尖叫,李思齐错愕惊呼,展七目眦俱裂,待要冲到雷旋面前,却是伤势严重,动弹不得。只见雷旋对着李思齐疲倦的笑意:"大哥,我去了,你保重!"翻身一跃,已然落入江水湍流之中。
李思齐心中一空,立刻命人跳入江中找寻,却是知道即使救得上来,雷旋也是不活的了。他茫然起来,忽然想起二人义结金兰之时的情景。却见江水翻滚着,冲淡了鲜红的血色,旧日的恩义和情怨似乎也随着这血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江湖多风雨,却是生死两相知了。
正当李思齐恍惚之时,冉莲云低呼一声。原来不知不觉他手上用力,竟将冉莲云的玉臂捏出几个青紫的指痕。
3绝路相逢逢绝路
落入江水之后,雷旋就陷入了昏迷。
迷茫中似乎感觉到被人像鱼一样捞起来,伤口像灼烧似的痛楚明显存在着,看来一时还死不了。这虽并没有让他庆幸几分,却也没有原来那样只是想死的想法。活着虽然并不让人觉得好些,但若是不到必然,实在没有死的必要。
但是能够救得他的,似乎只有大罗金仙才能办到吧?朦胧中,好像有人给他灌了几碗药汁就又昏睡过去。
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皮的时候,雷旋呆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雅室秀阁,住在此处的必是风雅之士。
书案上散着一卷古书孤本,墙上斜斜挂着一口长剑,棋枰古琴,一应俱全。窗外修竹盈园,依稀望去,曲廊回环,似乎也是大户人家。
雷旋本出身书香世家,年少时住的便是这等居所,以求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之意,只是后来遭逢大变,不得已漂沦江湖,以后遇到李思齐,仗剑江湖,快意平生,却是刻意将往事全然忘记了,连李思齐也不知道他这位兄弟家学渊源。
雷旋看见四处无人,起身而坐,薄被从身上滑下,浑身除了包裹的伤处之外竟然不着寸缕,再看一套整齐的衣衫置于床头,主人细心,一看便知。雷旋极是艰难地穿上衣服。似乎是量身定做,衣服很是合身,不由对主人的敏锐更为惊讶。他身受重伤,勉强做些平常之事,已是薄汗一片。
雷旋运功疗伤,发现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由得大是感激,若非有人以内力相助,只怕决然好不了如此之快。
运功片时,已然精神大健,他再也坐不住,想亲口向主人道谢,于是下得床来。
雷旋正要出门,瞥见桌上摆的那张古琴,心念一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却是五雷轰顶。
只见琴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君"字。
是了,如果不是君家,又怎么能在李思齐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如果不是君家,又怎么能将他自鬼门关救出?
然而洞庭君家与势同水火,一触即发,又为何救他?他心性聪明,心念一转之下,已然明白其中机心:若是他真的死在洞庭,君家瓜田李下,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而李思齐亦可以以为弟报仇为名,乘机南下。
雷旋对洞庭君家感激之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君家救他,只怕还别有用心。
"雷公子,想不到你醒得这般快。"一缕轻柔的嗓音传入他耳中,似含不尽的笑意,又似叹不尽的温柔。
雷旋一惊,缓缓回首,蓦然呆住。
一个绝色的美男子正含笑而立,水蓝色的长衫广袖轻拂,姿态说不出的曼妙舒缓。举手投足间虽消弭不了一股阴柔之气,却也是让人魂销梦断、心荡神驰的风流。此等人物,即使是人间少见的尤物冉莲云,也比之不上。
雷旋心神大震,却从容抱拳道:"这位公子是......"眼光却在这人喉间逡巡不去。
那男子微微一笑,转到另一光线角度去,让雷旋清楚地看到他几近于无的喉结。雷旋被人瞧破了用意,觉得甚为失礼,脸上微微一红。
"据闻雷公子已经与玄天门反目,即是与我君氏是友非敌,在下极喜足下胸襟气度,不愿相欺,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君二。"他将手中拿着的盘子放下,盈盈落了座,动作有丝轻微的女气。
"二公子不是女子么?"雷旋一时惶惑,几乎不能接受这一点。闻名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竟然是个女子,天下人眼睛都瞎了么?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又怎么能知道他便是江南第一?
"世间骗人之事还少了么?小偷小摸鬼蜮伎俩不值一哂,我要骗人就要骗得人尽皆知,又人尽不知。"君二淡然一笑,豪气风度,一时显露无遗。
雷旋不禁心下凛然,李思齐有如此对手,只怕不易与。
君二见他沉默,心知其意,也不点破,只是笑笑道:"雷兄多日未曾进食,不如先吃些东西?"他将盘子里的碗移出,揭开碗盖,香气扑鼻,是一碗炖得稀烂的燕窝粥。想来是担心他病后初愈,是以专程做了易于消化之物。雷旋道了谢便拿起汤匙。
君二支颐看他喝粥,忽然笑道:"雷兄不担心在下在碗里下毒么?"
"二公子如要动手,早已不等今日。"雷旋说话时碗已朝天,不禁心中暗叹江南人吃饭不免略嫌小方,连个碗也小得离谱。
君二道:"雷兄觉得味道如何?"
"甚佳,只是少了些。"
雷旋只是单纯觉得少了,却让君二大是高兴:"是么?我还是第一次熬粥,只怕不合你胃口。你喜欢便好了,我叫人再盛些上来。"
"不用。"雷旋听他言下甚为亲昵,心中一慌,直觉地就是拒绝。君二幽怨地横他一眼:"雷兄为何如此客气?"
"只怕麻烦了二公子。"雷旋脸上微微一红,如此不爽快,倒叫人看轻了。
"不麻烦,不麻烦。"君二起身,对门外的丫鬟说了几句,缓步进来,"雷兄,不如先品一品这驰名天下的君山银针?"他提了个壶,在两个小小的青花瓷杯中沏上茶,茶香四散,清新怡人。
洞庭君山的银针闻名遐迩,雷旋早有耳闻,他微啜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妙处难以言说,得饮此茶,已算此生不枉。
君二看他敛眉低目,越发显得眼睫狭长,竟有说不出的妩媚之意,微微一笑道:"雷兄觉得如何?"
雷旋抬首笑道:"果然好茶。传说此茶乃是用未展开的肥嫩芽头制成,冲泡后芽尖冲向水面,悬空竖立,不知是真是假?"
君二揭开壶盖道:"雷兄请看。"雷旋倾身观看,只见果然名下无虚,芽头颗颗挺立,煞是喜人。
君二道:"这君山极品银针,就连进贡给当今皇帝的也比之不上,寻常人家更难得见,但雷兄何等人物,纵然是极品名茶,也只配给雷兄漱漱口罢了。雷兄雄才大略,智谋卓绝,在下向来佩服万分。"
雷旋以前碰到这般奉承拍马都会起身推却,此时情场失意,大感无聊,苦笑道:"二公子说笑了,在下已落入这般惨况,什么名利意气,再也休提。"
"雷兄,在下出手救你,很花了一番功夫,也得罪了不少人,却不是让你如此颓废失意的。你可知在下为何相救么?"
雷旋心中暗忖,这么快就说到正题了。心神一振,说道:"还请二公子示下。"
"听闻雷兄与李门主闹得甚僵,雷兄襟怀广阔,那定然是李门主的不是了。在下助雷兄出了这口恶气,雷兄以为如何?"
"多谢二公子好意。在下与敝门门主只是一时口角,日后必会解开误会,二公子好意,在下心领。"
"是么?"君二将目光投向他,眼中竟然有无限深意,"那么君氏恳请阁下相助一臂之力,雷兄可愿意鼎力相助么?"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他倒戈。
雷旋早已想好应对之词,正待回答,君二已道:"家兄酷喜云游,李思齐又无容人雅量,你我二人若能联手,这天下早已是囊中之物,不知雷兄意下如何?"
雷旋心知此时若是开口拒绝,便再难生离洞庭,况且此情此景,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美人的请求。可惜雷旋早就心死,又不知如何报答君二的"恩情",心里倒情愿君二没有救过他,于是正色道:"二公子好意,雷旋受之有愧,古有云:忠臣不事二主,更何况雷某与义兄八拜之交,于情于理,实是不该答应。"
"雷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虽千万人,吾往矣。"雷旋微微一笑。
"在下真是为雷兄的明珠投暗不平。"君二虽然温文,语气已然隐隐带了怒意。
"承蒙二公子错爱。"雷旋抱了抱拳。要生要死,他早就做好准备。
君二忽然一拍桌子,杯盘都跳了起来:"哼,他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你还舔着人家的屁股干什么?你那点屁事,还真当人家不知道?告诉你,除了你那比猪还要笨的门主,有点脑子的水看不出来?"
君二一翻脸,雷旋脸色都变了,全身血液往脸上冲,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不见。他从未遇到过这么难堪的事情,面对这个聪明至极的男子,竟有如同全身赤裸被人撞见的羞辱:"你、你乱说什么?"
君二神色稍霁,放软了语调:"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答应我以后不要理他,不要和他纠缠,可好?"
雷旋尚未从羞愤中恢复过来,又触及君二脉脉含情的目光,不禁脑中混乱一片,迟疑道:"不知二公子意欲为何?"
"李思齐目浅量窄,不能容物,你又何必对他念念不忘?"君二口上温文有礼,眼光却极为露骨。雷旋虽然常被女子用爱慕的眼光盯着看,但这般毫无禁忌的眼神还是初次体验。他侧过脸,避开了君二的惊人容貌,方觉心跳加速,喘息难止。
与太美的人说话实是极大的压力。雷旋偏过头去,定了定神,道:"雷某心意已决,二公子恕罪。"忽然觉得一阵香气直扑到他耳朵上,他大吃一惊,转过头,蓦然惊觉君二的唇正好擦过脸颊,那擦过的地方就像被人划了一刀,热辣辣的。他下意识的用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却没有意料中的液体流出,一怔之间,看见君二近在咫尺的温柔笑容,心跳仿佛在刹那间停止了。只见柔软的淡红的唇一开一合:"旋,你脸红了。"
雷旋羞愧之下连连退后数步,几乎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君二面前如此方寸大乱。来太湖之前,他无数次设想过与君二姑娘相处之景--彬彬有礼但针锋相对--或是漠然处之又赶尽杀绝--再不济君二姑娘大摆美人关,他对女子殊无异样感受,自然能化险为夷。却不料君二是个男子,还是个如此俊美的男子,并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
君二对雷旋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早知雷旋喜欢男子,方以真实面目在他面前出现,只待雷旋入他情网。当日在江上之时他命人以歌声百般撩拨,雷旋宁死都不透露心事,让他大是振奋,许久未见羞耻心如此重的男子,这一次一定要好好伺候,不要让他自尽了。
雷旋退后几步,已经退到床沿,眼睁睁看着君二一步步靠近,却是毫无办法。君二眼睛如明波盈盈,让人不敢逼视:"旋,难得你我心意相通,竟然如此不谋而合。虽然天色尚早,但良辰美景不好辜负,来来来,我们上床吧!"
雷旋忽然觉得君二的神态语气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只是以前听着恶心至极,这一次却耳根发热温柔缠绵,脑海中神光一闪,脱口而出:"冉莲云!他是你的人?"
君二笑了笑道:"果然不愧是天权堂主,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雷旋怒道:"想不到你竟心机如此之重,你......"
"我心机重?"君二不怒反笑,"小旋旋,我问你,如果李思齐不杀你,你南来洞庭,所为何事?若是你死了,他又是为何事?说来说去,你那门主心计又何尝下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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