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贤:“……”
参朗:“??咳!”
小团子抱住参朗的脖子,小短腿往上爬,“大哥哥,你和爸爸,下午去约会吧,有我在,放心吧,我在旁边,帮你们看东西。”
参朗:“…………”
商宇贤冷着脸:“为了出去玩耍,还真是花样百出,嗯?”
“这么严肃干什么?”参朗回头瞪了他一眼,再转回来时一脸宠溺,“糖糖,今天上午我们已经出去过了,你还没写作业吧?改天,大哥哥如果有约会,就带着糖糖,好不好?”
“改天?好呀好呀,”小团子一下乐了,“哪天呀?”
“哪天也不行!”反驳得太快,还没组织好语言,商宇贤想了想,冷哼一声,抬步往客厅走,“大人办事,你跟着做什么,不是没写作业么,快去写作业。”
小团子心碎地抿住嘴唇,“我有点困……”
商宇贤寒着脸:“写作业。”
“嘤……”
参朗眼皮一跳,生怕小孩一下嚎哭出来,急忙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喂,三分钟不弄哭孩子,心里不舒服是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是,谁好你就找谁约会去。”
“……”
参朗噎了半天,忙说:“那个,老商,等我面试成功了,请你喝酒啊,我请客,我们约个会?”
“没空。”
“……”
*
于是,刚吃完午饭的糖糖,原本可以有一个美好欢乐的午后时光,就是因为那一句不走心的、不着调的提议,被爸爸冷着脸盯着写作业。
呜呜呜。
“憋回去,哭什么,谁家小孩不写作业?”
二楼儿童房里,糖糖坐在儿童书桌前,像被一只大白猫盯上的小老鼠,一动也不动地闷头写作业。
商宇贤一身浅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翻一本英文原版的什么书,连眼皮也不抬:“约会、恋爱、男朋友,这种大人说的话,你是跟谁学的?学校里就教你这些?以后不许再说,不正经,不是好孩子该说的词。”
糖糖脸上全是泪,拿着小铅笔,抖着小手,在田字格上一笔一划写楷书,浑身一抽一抽的,“嗯,嗝嘤。”
“回答。”
“是,嗝,知,嘤知道惹,知道错惹,爸爸。”
“坐直,眼睛离本子太近了。”
“呜。”
“收回去,不要哭鼻子抹泪的,作业本弄脏了,你要重写,知道么?”
“嗝。”
参朗:“…………”
我擦,耳朵要聋了,这是亲爹吧,简直不能忍!
家长管教孩子,天经地义,参朗本来不打算插手的——特别是父亲,一家之主,中国传统就是如此,“父亲”是权威,是强权,是制度,父亲教育子女时,不管说的是对是错,或是打是骂,都不容许任何人横加干涉。
但是,实在是太辣心了。
魔鬼,这就是魔鬼啊。
一个整天冷着脸脾气吓人简直没朋友的大魔头,凭什么这么吓唬我家萌萌哒小团子,凭什么啊?啊?
参朗忍得心口疼,又不能当孩子的面儿下了父亲的面子,心里骂了千百遍啊千百遍,忍下了,没反驳商宇贤的话,默默地走到小团子身边坐下。
参朗抬起胳膊,轻轻搂住小孩止不住颤抖的小身子,想给她一点勇气和力量。
糖糖有了主心骨,再也憋不住了,小小声:“大,大哥哥,嘤,呜呜呜啊……”
商宇贤眉心一皱,淡淡地说:“憋回去,女孩子,别动不动就用哭泣威胁别人,已经习惯了么,嗯?谁惯的你?”
参朗惊讶极了,回头看了看男人,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到一边优雅地看书喝咖啡,一边用这么恶毒的话攻击自己的女儿。
“等等,老商,差不多行了,她还是个孩子,孩子知道错了,刚才不是承认错误了吗,也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不是糖糖?”
“呜呜呜呕……”
商宇贤含着笑,伸了伸手:“参朗,过来,到我这来。”
参朗一瞪眼:“少来,别跟我撒娇,你这个阴天下雨打孩子的渣渣。”
商宇贤:“…………”
糖糖听见大哥哥给自己撑腰,一下有了底气,嗷嗷地哭开了。
商宇贤眼皮一跳,“看看,都说了别理她,这个样子就不能理,越搭理她,她越是没完,我看她能哭到几时,”他翻了一页书,幽幽地说,“上周歇礼拜,我没管她,作业一个字没写,张老师给我发了微信,严厉批评了她,我被老师说得面红耳赤,脸都是热的。”
参朗哭笑不得:“至于么,明年才是学前大班,现在才幼稚园,她懂什么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作业,老师也只是随口批评一句,教孩子不急于一时,你这样她会有心理阴影……”
“老师实际上批评的是孩子么?”商宇贤苦笑了一下,翻了一页书,“家教,教养,我认为,夸赞一个女人最好的话,就是‘她的家教非常好’,‘她很有教养’——家教,是家庭给的,我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教养,我知道,我养她,养得并不好,如果,我连‘教’也做不到……”
一句一顿地,说出这些话的商宇贤,始终没有抬眼,落地窗前,他低头垂眸,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迎着阳光,参朗看不清他的表情。
莫名地,感觉到了……
他无助得让人心疼。
想对他说点什么劝慰的话,但不能当孩子的面。
参朗默了默,不再顶撞他,回身对糖糖小声说:“别哭了宝贝儿,都要哭吐了,午饭白吃了。”
“可是,糖糖,实在是……太伤心惹……呜呜呕……停不下来……老是,掉眼泪……还,还打嗝……呜啊啊啊啊啊昂……嗝……为什么这样泥……我,太可怜了,我太心疼我、自己了……呜呜呜呕……”
参朗:“……”
商宇贤:“……”
小团子心酸得梨花带雨,哭得是肝肠寸断,就差葬花了。
这个熊孩子太让人想挠墙了。
参朗忍了又忍,耳朵嗡嗡响,忽然眨了眨眼:“对了,糖糖,你以前约会过吗?”
糖糖呆了呆,哭花的小脸儿僵住,回头看向爸爸,“嗝?约……呃?”
参朗:“不是,不提约会,就是和谁一起出去玩、去游乐场、看电影什么的,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糖糖想了想,抹掉眼泪,抽抽搭搭地说:“有的,看过的。”
搞掂!
有话题就好。
参朗把小团子从小椅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和谁呀,和妈妈爸爸一起么,看电影了么,我们来玩一次回忆游戏吧,就算是不能出去玩,美好的回忆也能让一天都棒棒哒。”
落地窗下,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
商宇贤微微怔了怔,忽然抬起眼,看向参朗的侧脸。
大约是感应到了对方的视线,参朗敏锐地往那边看。
商宇贤眯了眯眼:套孩子的话?
参朗连忙摇头:权宜之计!
“不是,”糖糖低着头说,“不是游乐场,我没有去过……”
“不安全,忽上忽下的,”商宇贤避开目光,“哪个家长会带孩子去那种地方,孩子会害怕。”
害怕的其实是你吧?
参朗的目光停留商宇贤的脸上,笑着问糖糖:“怎么呢,和妈妈看了什么电影,爸爸去了么,告诉大哥哥好不好?”
“不是看电影,去过一次,”糖糖万分地纠结,表情像吞了一条蛇,“暑假的时候,爸爸带我出去玩,带我看了……那个,歌剧。”
参朗:“??歌剧?”
“歌剧。”糖糖确认地点头。
参朗:“嗬嗬。”
歌剧什么鬼?
五岁小孩放暑假,出去玩一次,带孩子看歌剧?
是社会层次限制了老子的想象力?
“小朋友,你那是什么表情?”商宇贤不抬眼,似乎就已把对方的内心活动猜了个透,“她不小了,该熏陶就熏陶,该培养就培养,听不懂,也能看懂;我问她喜不喜欢,她点头说喜欢。”
可不是么,你用那张英俊的脸露出吓人的眼神,盯着谁问谁敢说不喜欢?
“真的懂?”参朗嗤地笑了,“糖糖,告诉哥哥,你真的懂了?”
小孩忘性大,有了话题,小团子就收了眼泪,偷偷抬眼看爸爸,“嗯,糖糖,是大姑娘了,我懂的。”
商宇贤微扬了下巴,露出一抹含蓄的、矜持的、自豪的微笑,出口的话却冷得掉冰渣:“所以说,她什么都懂,就是装可怜,卖乖,任性,耍滑,想躲掉一切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能逃避一点是一点。”
参朗懒得理他:“那你给大哥哥说说,大哥哥还没看过歌剧呢,歌剧到底是什么呀?”
“——呃?就是……在台上……”
小团子先是迷茫了一下,慌了个神,张了张嘴巴,想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来。
商宇贤声音低下来:“商言叶,你和爸爸说谎?”
糖糖一吓:“没,没有,我真的,知道的。”
“那,随便说说,你觉得,爸爸带你看的,歌剧是什么,是不是有人唱歌呀,还干什么了?”参朗给她做了一些提示。
得到了大哥哥的眼神鼓励,小团子歪着头,一板一眼地说:“就是,一个大英雄,被人捅了一刀,之后,就对着自己下面,哗哗喷出的鲜血,大声地,伤心地,深情地,没完没了地,嗷嗷唱着歌儿。”
参朗:“…………”
这是大英雄吗,这特么是个逗比吧?
商宇贤的脸色不太好:“…………”
“嗯,对,”参朗艰难地说,“宝贝儿的,那个,你的,见解……非常的独到啊……”
忽然间,商宇贤站起身来,手里的书往沙发上一扔,冷着脸:“不知所谓!行了,哭完了么?”
糖糖在大哥哥腿上乖乖坐直:“嗯。”
商宇贤:“不哭了?聊了一会有精神了?”
糖糖:“嗯!”
商宇贤:“别写了,去睡午觉吧。”
糖糖:“…………”
参朗:“????”
雾草?
刚吃完午饭的时候,不让人睡觉,非逼着孩子写作业,写一半作业都下午了,又让人去睡午觉?
喵了个咪的,人干事?
怪不得早晨说去买菜的时候,一提起周六爸爸在家,小团子哭得伤心欲绝。参朗忍无可忍,站起身,抱起小团子,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侧头看了商宇贤一眼。
参朗唇角挂着一丝轻嘲:“商先生,你阳气过重,失调了,多久没解决一下了?”
商宇贤:“…………”
*
“进。”
三楼走廊尽头,参朗敲敲门,听见回应之后推开房门。
“睡了?”商宇贤坐在电脑桌前,正在用笔电看什么资料。
参朗进了门,站在书房门口,“没有,手机给她了,放了个儿童故事,她听得挺高兴。”
黑压压的暗色调,电脑桌上文件夹堆成山,桌底有揉成团的纸球,整个房间乱得不像话,左右两面墙的书柜通向天花板,密密麻麻全是书。
“家政阿姨一周来两次,不进这个房间。”大约是看出青年眼中的嫌弃,商宇贤淡淡地说,语气里稍带了点解释的意味。
“刚才,”参朗有点在意,“你……你教孩子,我多说了两句,你生气了?”
“没有。”商宇贤连头也没回,余光见他没动,伸去一只手臂,“来。”
“不好吧,你在工作?”嘴上这么问,脚已经往里走了。
“很快,看个协议,不耽误。”商宇贤说。
密集恐惧症犯了,参朗头皮发麻,仰头往上看去,得有上万本书吧?
“你是证券公司的?”参朗看着眼前一片金融类的书籍,突然这么问,“搞金融的?玩钱滚钱的?”
商宇贤想了想,没应声。
参朗小声:“我从糖糖屋里,找到了这个,给她变了个魔术。”
商宇贤侧头看他:“嗯。”
“也给你看看,”参朗说着,走到商宇贤身边,从兜里拿出一根彩绳,分别牢牢地套住五根指头,摘掉一头,扯住一头,一抽。
“你看,全都开了,很神奇吧,其实很简单,但弄不好就会系成一团,变成这样……”
商宇贤:“…………”
静悄悄。
冷飕飕的像守灵夜一样的书房。
参朗:“……没,没意思……吗?”
商宇贤冷着脸:“你在玩我?”
参朗:“心情更不好了?”
商宇贤:“你觉得呢?”
本以为听见这样的话,青年应该气得跳脚,然后大叔这、大叔那的怼一发,就像讲笑话的人自己觉得好笑,别人如果不笑,就会觉得很生气一样。
但青年并没有,他没有抬杠,垂着眼睛:“是,是吧,是挺没意思的,嗯。”
拿心情不好的人很没辙吧。
青年是想哄自己开心?
商宇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嗯。”商宇贤唇角动了动,突然揉着额头笑了,“你把小绳玩的这么好,你的童年该有多孤单?”
参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容。
“是啊。”
他说。
然后垂着头,小心地把小绳揣进衣兜,长睫轻轻地扇动着,附和地笑了笑。
“其实,除了玩小绳,我甩飞镖很厉害。”
参朗的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我小时候比较淘气,别家的小子都有爸爸,我一般一个人玩——就是丢石头的游戏,也是糖糖这么大的时候吧,一个人无聊时就扔石头,起初往墙上扔打苍蝇,后来嫌杂货铺太小,没什么挑战性,就趴在二楼窗户往后院的鹅卵石上扔,所以,我现在扔飞镖很准。”
商宇贤注视着他:“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