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跟靳滕有点像,长得顺眼人很随和,下课了不走他也不会赶人,会假装没有看见你,然后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去敲桌子。
关捷扫雷扫出了成就感,原本压根不想走,但他眼睛有点受不了,胀地有点痛不说,右边还有些分泌物,粘在眼球上让他只好不停地眨。
回教室之前,他去水龙头下面洗了把脸,主要是为了洗眼睛,因为他越揉越黏糊。
数学课对他来说不算难熬,关捷做了两道题,一道是小红和小明买本子和笔,一道是求大小长方体的面积,刚做完就下课了。
他抱起饭盒直奔食堂,一改数日以来的寒酸,直接去端了一盘小炒,付了钱之后大概找了找,没看见老给他吃菜的张一叶,就和胡新意、肖健一起瓜分了。
午觉起来之后,关捷右眼的分泌物变得更多了,而且开始隐隐发痒。他想起路荣行的叮嘱,到医务室门口溜了一圈,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去看过病,莫名其妙地不敢进去,止步不前地又回了教室。
下午初一的只上了一节课,就被集体拉到了操场上,副校长举着话筒发表了一个讲话,大意就是让大家一起共建更美好的校园,说完给每个班发了一箩筐的劳作工具,有镰刀、铲子和杆很短的锄头,让班主任带着去除草。
有的班级负责操场,有的班级负责院墙,初一5班负责宿舍那一片的墙根。
关捷什么都没领到,只能和胡新意在女生宿舍的侧墙下面徒手拔草,拔了没几把手上就打出了水泡,疼得不忍心再下手,就抓着两把草闲扯淡。
胡新意跟他差不多,用指头点着手心里的水泡,左右环顾了一下后神神秘秘地说:“关捷,你听说了没?肖健他好像……暗恋左妮。”
左妮就是坐在关捷右手边的女生,跟包甜一个寝室,个子跟赵洋平差不多,为人……怎么说呢,很爱学习吧,所以跟他这种每天晚自习打瞌睡的人不太对付,表情里有点瞧不起他的意思,关捷也没有跟她搭话的兴致。
他对这女生印象一般,听着觉得这话不可能,连忙质疑了一下:“不是吧,那我觉得他还不如暗恋包甜呢?”
胡新意将右手的手背往左手心里一砸,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我也觉得,但肖健就是天天上课都在偷看她。”
“你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关捷蹲着往后挪了一点,继续质疑,“你怎么知道他在看左妮?”
胡新意笑出了一记屁声:“左妮自己,在宿舍里说的,她说她好困扰,每天都被男同学盯着后背,都没法好好学习了,让包甜跟肖健说一声,让他不要再看她了。”
关捷听完更不信了,哪有自己确定别人暗恋自己的,这种先上车后买票的行为他不接受,他说待会儿问问肖健就知道了。
几分钟之后说曹操曹操到,肖健提着个短柄的锄头杀了过来,喊着他来拯救兄弟们娇滴滴的双手了。
关捷拿着胡新意的谣言问他,肖健听完之后羞愤欲绝,推了下关捷的肩膀简直哭笑不得:“我、我……左妮也太自恋了吧?我什么时候看她了?老子、老子那是斗鸡眼,看的是黑板啊我日!”
关捷蹲了半天腿麻了,不动还没感觉,被他推动了电从脚底起,抽得他一下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草肖健手贱,就被他这个清新脱俗的真相给打败了,坐在地上笑得四仰八叉。
然而他笑得太猛给激出了一点泪花,右眼本来就糊,又被眼泪一盖,突然就出现了重影,关捷正打算去揉眼睛,余光里却忽然在贴着墙的竹丛缝里看见了一角像是栅栏似的架子。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眼睛不花他又看不见了,关捷觉得有点奇怪,坐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猫着腰凑到那个竹子缝里,扒开竹竿发现还真是一道栅栏门,固定在一个圆形的月门框里,门上有三个涂了绿漆的阴刻匾字。
生物园。
第35章
栅栏和竹丛中间有将近半米的距离, 但是月门这儿的竹子栽得密,别说从这儿钻过去,要不是关捷眼睛花了那么一下, 他就是从门口拔草而过, 也不一定能发现后面还有玄机。
三人头挤头地在竹杆缝里眯了一会儿,透过栅栏只看见了遮天蔽日的植物, 灌木、乔木和藤萝野蛮生长,缠得视野里只有泛黑的老绿色。
胡新意家里是种葡萄的,他虽然不干活,但知道一个正经的园子应该是什么样, 他嘀咕道:“噫~学校里还有个生物园呢,就是感觉怎么不太生物呢?”
“一看你就没有认真听讲,”肖健五十步笑百步地说, “靳老师刚刚才讲过, 树啊草啊都是生物,光合作用你懂不懂?”
关捷尽可能地在狭窄的视野范围内张望,不期然瞥见了女生宿舍楼的水泥高墙,连忙说:“懂懂懂,这园子好像就在女生宿舍楼后面,但是为什么要在门口栽竹子?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是不想让人进去嘛,”胡新意说完大实话,自己又提了个问题, “但是为什么呢?”
在场的新生没人能够解答,不等他们继续观望, 不远处就传来了冯晓松催促的声音,他们不好当众摸鱼,只好在墙根下排成一字型假装努力地拔草,边拔边讨论。
肖健被勾起了好奇心,怂恿关捷:“我们刚来不知道很正常,但高年级的肯定知道,捷儿,你去问一下你姐嘛?她都读了三年了,还住在女生寝室里,肯定知道这个园子的事。”
关捷一副“搞不成”的表情:“你可算了吧,我姐心里只有学习,除了课本试卷她什么看不进去,我还不如去问……”
说到这里他卡了一下,脑子想的是路荣行,但名字一出来跟着就是一句否定,觉得这个人也不用问了,因为一个破园子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关捷思索了一秒,继续道:“去问叶子哥。”
虽然他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张一叶看起来比路荣行要八卦100倍。
胡新意在一旁助攻:“那你去问一下嘛,对了还有!生物园生物园,靳老师肯定知道它是干嘛的。”
三人在心不在焉的劳动中一拍大腿,决定分工协作,由关捷去问张一叶,剩下俩去狙击靳滕。
忙完杂草的清理工作之后,关捷回了趟教室,聆听老王的交代。
要说的事情似乎还不少,老王特意列了张纸条,拿着在讲台上逐条地念,先是嘱咐这些小菜鸟们,把床单被套拆下来带回家去洗一洗,其次是让他们带够一周的生活费,最后强调校园纪律,不许某些爱美的男生女生,把校服带回家去改得它妈都不认识它。
此外还有种种条款,不许戴饰品、不许烫染头发、不要穿紧身的牛仔裤、离校之后不要在别处逗留等等。
关捷不停地点头,点完了搂着作业就往宿舍冲,他住校一个星期了,因为够热闹,心里不是太想爸妈,但在学校吃苦了,满脑子都是大块的鱼和肉,有生以来没这么想回家过。
初二初三的还没下课,他的时间很充裕,回宿舍一把掀了床单,又乱七八糟地扒下被罩,一股脑塞进了布袋子里,连挎代提地和室友暂时告别。
肖健和胡新意都住得不太近,前者在寝室前面的车棚里停了辆自行车,后者是家里有人来接,肖健就载着胡新意去了校门,关捷提着脏衣服走到楼梯口,一屁股坐在了口子前面的花坛边上。
花坛里栽着一株迎春花,粗壮的主茎分化出无数细软的枝条,长成了一副喷泉的模样,值此夏末秋初,有几根长枝上缀着几朵反季节的艳黄色,关捷闲得无聊,用指头摸了摸花朵,再凑到鼻子下面,然后什么气味也没闻见。
他等了将近10分钟,放学的铃声才响起,很快人潮从楼梯间涌出来,集进了走向后面的校道,跑得快的都是明天还要补一天课的初三党,晃晃悠悠的就是临时解放的初二生。
关捷孤独地坐在花坛上,和其他人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路荣行等人走得稀稀拉拉了才下来,下来了还不是为了走,这周该他们小组办黑板报,上午和关捷分开的时候他给忘了,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弄不好,他下来跟关捷说一声。
“没一个小时我估计走不了,”路荣行站在第一级台阶上,左手的中指上勾着串钥匙,低着头问他,“你是等我呢,还是自己先走?想走车给你骑回去,在前面那个车棚左边的中间位置。”
关捷懒筋抽了,很不情愿用脚走路,但他也不可能让车主自己走回去,就说等他。他本来以为这1个小时不太好过,但上去了之后才发现看别人看黑板报还挺有意思。
这东西他们小学也办,但大家都是瞎搞,几个“好好学学天天向上”的王八大字就能填满半个黑板,但是初中不能这么糊弄,他们要有主题,要积极,还要跟这一周的学习生活建立联系。
路荣行将关捷带回教室之后,就回到教室尾端的黑板那儿面壁去了。
那儿已经面了3个人,两女一男,看见同学身后跟着个生面孔,不由对关捷表示出了一点兴趣,问路荣行这是哪儿来的小老弟。
不过那种初次见你很高兴的情绪都不强烈,关捷油然感觉到自己对面是4个冷漠版的路荣行,蓦然间就哲学起来,想起了那句物以类聚。
路荣行给双方做了个简单到只有名字的介绍,关捷老老实实地跟哥姐们打了招呼,然后在一组最后一排上不知道是谁的位子上坐下了,撑着脑袋在那儿旁观,看着看着就悄悄过去了,因为不明觉厉。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在黑板正下方“唰唰”地写方程式,写完了就指挥那个画画的男生在墙上画格子,路荣行踩着一张桌子在前人画出来的格子里面抄课本,剩下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坐在黑板下面狂翻杂志。
四个人话不多效率却飞快,不到半个小时,黑板上就出现了一幢粉笔版的岳阳楼,因为他们下个星期会学这一篇古文,江汀、浮光无所不包,而且立意高到无懈可击,谁说不积极语文老师第一个不答应,就是粉笔的色彩表现力不强,关捷听那个男生说下次带点颜料来试试。
路荣行正在墙上加粗“先天下之忧而忧”,闻言让他赶紧打住,手痒了回家画去,自己没时间陪他在这儿调颜料。
剩下两个女生强烈附议,三人的身上都飘着一股“随便搞搞赶紧拉倒”的气场。
关捷崇拜又惊讶,这4个人看着都很聪明,而且路荣行跟他们相处的感觉,和自己、张一叶都不一样。
路荣行面对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带他飞和擦屁股,和张一叶就是饭搭子,只要有个人想吃,另一个刮风下雨也去陪,和这几个同学一起则是干正事那种感觉。
好比他们在旁边忙碌,关捷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怕打扰到他们,并且觉得插不进话。
路荣行倒是在手酸的间隙里看了他两眼,不过关捷自己在打烊,没能对上视线。
快到6点半的时候路荣行收了工,带着关捷去车棚骑车,路上关捷问他生物园的事,他果然一如预料一无所知。
两人来到车棚之后,碰上张一叶正在这儿开车锁,3人于是结伴回家。
放学后在校园里滞留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打球、早恋和老师的苦口婆心等,这些套路路荣行都见过,所以他并不好奇。
但关捷还不清楚,他照旧背对着路荣行坐在车座上,刚好跟为了躲避路上的车流而跟在后面的张一叶面对面,闲得没事话就多了,他说:“叶子哥,你也在办黑板报吗,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去?”
“办个鬼哟,那玩意儿我从来没办过,”张一叶丝毫不以为耻,边说边笑,“我在机房打纸牌,老师说要有始有终嘛,我就打到了现在。”
机房是要锁门的,而学校只有一个微机老师,关捷有点吃惊和感动:“那杨老师不是等你等到了现在?”
“不止,”张一叶为了耍帅,搞了个双手脱把的动作,但轮子转了不到半圈车头的方向就歪了,给他惊得连忙又握了回去,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走的时候机房里还有人。”
关捷登时就觉得那上机老师真是脾气好了,换了其他老师,为了早点回家早就把场子清光了,当然“金”老师除外。
为了实现早上的承诺,路荣行骑过臭豆腐摊的时候,关捷把车叫停了,给路荣行端了碗炒粉,自己炸了根热狗,又问张一叶吃什么。
张一叶跟路荣行互相请惯了,当即一句“给我来2块钱的臭豆腐”就涌到了嘴边,这时旁边的路荣行突然踩了他一脚,并且对正在炒粉的老板说他要多加点榨菜末,张一叶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把关捷给吃垮了。
于是张一叶吸了吸鼻子,在满肺腑的调料芬芳里吐血地说:“我……就不吃了,我上火,嘴巴里面烂了。”
关捷不明就里,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啊,那你好惨。”
路荣行帮他做戏:“回去多喝点水。”
张一叶真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了,但一时又没找到离队的理由,心里垂涎三尺,决定跟这两个负心人分开了就去吃麻辣烫,他一个人,吃到打雷鸣一样嗝。
臭豆腐摊的老板的流水线作业,很快就打包好了关捷点的东西,一般人都喜欢在热狗上撒满辣椒面,一口下享受甜辣交加,但是关捷没要辣椒面,也没让老板在炒粉上撒香菜,因为路荣行不吃。
烧烤这种东西,就是要趁着热气囫囵下咽,要拿筷子的路荣行没法骑车,3人便将车推到了离小摊不远的桥上,关捷和路荣行站着吃,张一叶趴在栏杆上嚼口香糖。
进入9月之后,送走盈水期的月来河水面下降,露出了桥底的四个拱洞,其影响模模糊糊地印在水面上,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河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