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瞬追了上来,与揉着胳膊的田恬对视一眼,两人凝视着任明卿的背影,发现他走路的时候手插裤袋,低垂着头,肩膀左右乱晃,有一股街头混子的感觉,跟往常不太一样。
任明卿前脚刚走,烈火哥就追了出来,手中还拿着手机:“庄总,太太没在京宇——你们见过太太吗?”他问两人。
“他刚走!还推了我一把!”田恬心有余悸。
叶瞬从烈火哥手中抢过电话:“他表现得很奇怪,还问我拿了余尊的名片。”
电话对面的庄墨心下一沉,跑到楼下,眼看着高远跳上了出租车,背后追着几个修电梯井的工人,冲他骂骂咧咧。
“怎么了?”庄墨问。
“我好端端地在工作,那个神经病抢了我的铁榔头就走!”工人无语。
庄墨赶紧拦了辆出租车:“追上前面那辆车!”他知道高远要去花音锤死黑白指尖和余尊。
两辆车先后开到花音文娱所在的CBD,高远下车就走,司机在背后探出车窗嚷嚷:“喂!你还没付钱呢!”
庄墨赶紧追上来把钱塞给司机:“我帮他付,不用找了。”
高远回头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庄墨冲进大厅的时候,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了。高远在不断变窄的门缝中邪笑着与他对视,表情有一丝嘲讽。
然而他不知道,花音文娱的收购是庄墨主持的,庄墨来过这里,姑且记得CEO的办公室怎么走。他转身跑上楼梯,几乎拿出学生时代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3楼,埋伏在高远的必经之路上。
过不了多久,高远果然一瘸一拐地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拉开了连帽衫拉链,从裤腰里掏出抢来的铁榔头。庄墨猫着腰躲在卫生间门口,待他经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去一脚踹飞了榔头,抄住他的腋下就把他拖进卫生间里。
高远没他高,在他怀里两腿乱蹬疯狂挣扎:“姓庄的,你他妈想干嘛?!”
庄墨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锁死在怀里,压低声音质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要把他们全都杀了!”高远言简意赅。
“你要去杀谁?!”
“那个女人!所有给那人干活的!还有网上那帮傻x!”高远眼中凶光毕露。
庄墨无奈:“大哥,咱好好写书,不杀人行吗?”
“老子他娘的大字不识几个!写个屁!”高远想到网上的言论就来气,“那帮小畜生嘴那么贱,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还敢到太岁爷爷头上动土!你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我查出来,地址给我,我去把他们统统杀了!一个都不留!”
庄墨自然不可能去做他的帮凶:“大哥,这个我查不出来。”一边制住他,一边顺毛服软。
高远气得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个吃软饭的龟儿子%¥¥%%……¥#¥”
“大哥,您听我讲,但凡知名度高、有社会影响力的人,免不了就要被人说三道四。现在网友一窝蜂骂他,是有人在带节奏,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在忙!您不想他被人骂,我也不想,您给我点时间,我让他们骂对面去行不行?能用别的方法解决,咱们就不杀人!”庄墨挨着他的拳脚,死死不肯放手,嘴上还要苦口婆心地劝。
高远根本不听劝:“老子信你的邪!你他妈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说的话当放屁!你说过不会让他再受人欺负,结果呢?被人骂得跟狗一样!”
“大哥,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他那本书写得早,不是还没我吗?他要是早跟了我,今天也不会有不识相的小作者踩着他上位。这个事情我一定给他处理好,您放心!”庄墨跟高远打过几次交道,也慢慢摸到一点安抚他的门道:“大哥,您先抽根烟消消火,香烟在我裤兜里你自己拿,别客气。”
高远突然安静了下来,庄墨以为他是被劝服了,想不到他冷笑一声,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他出事,你在外面寻欢作乐,你还有脸在我这儿保证?!”
庄墨一愣,大家到底对他的工作到底有什么误解?他出门应酬就觉得他在寻花问柳?
“我那是在出差……”
高远根本不听解释。他挣脱不开庄墨的钳制,狠狠往后一撞,谁知背后是个厕所隔间,两个人连退几步,庄墨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坐厕上,高远顺势一屁股坐进了他怀里。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
庄墨愣住了,看了一下洗手间中的格局,这好像是个女厕?
庄墨赶紧把门带住,一把捂住了高远的嘴。高远可不管这么多,什么男厕女厕,他要杀人!一口咬在庄墨手上。
庄墨再疼也不敢松手,紧张地透过门缝看外面,在高远耳边私语:“别出声!”
这个女人……好像是黑白指尖!
庄墨曾在观文作者大会上与她打过照面,虽然现在她是素颜,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但庄墨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眼看庄墨掏出手机,要偷拍黑白指尖,高远一下子明白了她是谁。
他眼睛充血,迫不及待就要冲上去打女人,庄墨死命把他按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你看她根本没自杀,手腕上也没有伤口。自杀事件是作伪,是欺骗大众!我们拿到这个证据,明卿就翻案了!”
黑白指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状态,虽然现在因为余尊放出的自杀消息,舆论相信她的清白,但她还是怀揣着巨大的惶恐不得安睡。她浑浑噩噩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正对着镜子暗自神伤之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咔嚓”的拍照声。
她心中陡然一惊!
现在有网友正在同心协力扒她说谎的证据,她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流出任何影像信息!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了唯一一扇掩着的门,门下方的阴影和衣服的摩擦声出卖了狗仔!
她大步上前,猛地拉开了门把手!
庄墨和黑白指尖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惊呆了!
黑白指尖脑子里绷紧的弦“啪”得一声断掉了——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两个男的,一个紧紧抱着另一个,坐在厕所里,手上还举着个手机!
她目瞪口呆地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没错,这里是女厕所!
羞耻,尴尬,恶心,慌乱……全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以为是狗仔偷拍,谁知道是一起悖伦的偷情?!
庄墨从她脸上读出了她的全部心理活动,趁她回头的那一瞬间把摄像头转为自拍模式,淡定地冲自己和高远又是一顿乱拍。
唯一一个还在关心抄袭事件的人就是高远!他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仇人,攥紧了拳头,手中青筋毕露,口中喘着粗气,仿佛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野狗。要不是庄墨箍得紧,他就要冲上去打女人了!
黑白指尖对上高远的目光,觉得他的表情疯狂、怨恨且凶狠,实在是不像在干那档子事,颤抖着问道:“你还好吗?要……要帮忙吗?”
高远一声冷笑,嘴角扬起疯狂的弧度:“我要杀了你!”
黑白指尖吓得“砰”一声把门摔上,踩着高跟鞋冲到余尊办公室里。余尊一看她表情不对,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黑白指尖指着门外,脸色煞白煞白的:“女、女厕所里有……有变态!”
等余尊带着一伙人赶到女厕所、要把那两个死变态揪出来打一顿的时候,庄墨已经扛上高远疯跑到CBD外,路上不忘捡了那把作为凶器的铁榔头。
他一放下高远,高远就骂骂咧咧抬手要揍他,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高远觉得很没面子,既没杀成人,还被庄墨整卑服了!
庄墨急中生智,一把捧住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高远正想杀人,突然被亲,猝不及防:妈的你个老阴逼竟敢亲老子!好他妈恶心!算你狠!
立刻放弃了身体控制,把这种脏活累活丢给了任明卿。
感到怀中身体一软,庄墨就知道他制住了高远,赶紧拦住一辆出租车就把任明卿塞了进去,逃离事发现场。
坐在出租车上,任明卿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头剧痛无比,对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上一秒他还在超市里,黑白指尖的书迷气势汹汹地朝他冲来,下一秒,就坐进了出租车里……任明卿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庄墨连忙抓住他的手:“别打。”
“我刚才是晕过去了吗?”任明卿的眼神渐渐聚焦在熟悉的脸上,表情却是疑惑的,搞不清楚状况。
“差不多。”
庄墨见任明卿眼神涣散,精神不济,心情也跌落谷底,让他先睡一觉:“我们现在先回家。”
庄墨把任明卿哄睡了,将黑白指尖安然无恙出现在洗手间里回传给了叶瞬,让他组织舆论反击。余尊也许会去查监控,难保不会认出他来,他要抢在余尊再使幺蛾子之前就赶紧定案。
“对了,让田恬赶紧回家整理东西,他有别的任务。”
——
此时,网络上有一部分网友正在疯狂查证黑白指尖自杀图的真实性,包括她的过往抑郁症史、近期动向、公司内部的知情人爆料等等。当她在花音文娱洗手间的照片流出,一切证据指明黑白指尖身体健康,从无抑郁症,今天早上还出现在公司。有人汇总了所有证据,发表在微博、知乎、天涯、豆瓣八组等一系列社交网站。
叶瞬让宋鹏想办法监察全网真实流量,见热度趋向于顶峰以后,上京宇账号,把《昆仑墟·仙骨》的网易博客地址甩出去了。同时还附有一张烈火哥制作的长图,详细整理了度他山与黑白指尖的聊天记录,逻辑清晰,铁证如山。
得亏任明卿不舍得丢他那个破电脑,宋鹏从庄墨家车库的角落里翻出硬盘,找到了QQ上保存的消息记录。叶瞬在等的就是这个东西。
里面虽然已经没有了三年前他们传送的文件资料,但两人讨论《昆仑墟》的聊天记录是一点儿没丢,里头甚至有《昆仑墟·仙骨》的段落。黑白指尖在私聊中完全是度他山的小迷妹,两人的对话中也看得出来,她根本不是原作,也算不上协同创作者,而是一个打call的读者。
这简直是硬得不能再硬的石锤。
网络上之所以有那么多讨伐度他山、支持黑白指尖的声音,就是因为《昆仑墟·仙骨》在静水是个只有三万字的坑,新绘网上的全文创作时间又不详。
黑白指尖敢放任余尊这么往死里踩任明卿,也是因为笃定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完成了整个创作。她万万没想到,任明卿有可公开查询的博客地址,保存了全文记录。而她拖黑了任明卿,聊天记录却在对方的文件夹里静静地躺着。
度他山在2014年的全文与两人的私聊记录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度他山没有说谎,他真得写过这么一本书,而黑白指尖却隐瞒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加上网友逻辑严密地证实了昨晚的自杀是一起营销,情势瞬间逆转!
明眼人都感觉得到,这不是一场无缘无故的碰瓷,而是货真价实的抄袭。
沉寂了一天的苍梧第一时间转发了此条。
紧接着是玄原。
再接着是徐静之。
傅双机、安度陈年、白殇殇……
在流量到达顶峰的时候,在所有吃瓜群众盯着度他山方面回应的时候,这起扑朔迷离的抄袭案终于绝地反转!
大量的正义路人,开始自发地点进度他山的博客,阅读《昆仑墟·仙骨》的全文,想靠自己的眼睛鉴别出事件的真相。
这一看,挖到宝了——天呐,这位大大是世界的瑰宝吗?!
在作家圈里,写的不好是原罪。同样的,写得好的作者,也能靠着自己的文字俘获读者的爱与忠诚。
黑白指尖能大火就是因为她的《一世含桃》质量还不错。
而度他山,他是神。
——
庄墨带着任明卿回家。两人一走进卧室,庄墨就拿出行李箱,动作麻利地替任明卿收拾东西。
没过多久,他听见任明卿在背后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庄墨一愣,转身。
任明卿的目光像是一只小手,依依不舍地牵拉着他的衣角,但是此刻,那只手缓缓落下了,他眼中的光也渐渐熄灭了。
任明卿一路上都提心吊胆,不止是因为抄袭的事,还心有隐忧:庄先生会不会因为我名声变得那么差,走上街人人喊打,不要我了?
现在这种隐忧变为了现实,他眼看庄墨把自己的衣服裤子随手丢进行李箱里,觉得庄墨是要赶自己走。
任明卿表面上平静得近乎麻木,内心深处却悄无声息地崩溃了。
他把庄墨当神祇,觉得他是人世间一切的光明,然而在黑暗吞噬他的时候,庄墨把他推开了。
他的文字,他的感情,他一直以来笃信的正义,都被庄墨所背叛。
他站在那里,听见自己的心一寸一寸烧成灰烬的声音,然后隐约听见有人在耳旁说:“你看他也靠不住!走吧,我来对付他。”
下一秒,面前笼罩下高大的阴影,他冰冷的脸被一双温暖的手捧起:“听着,哪怕有一天,全世界都背叛你、咒骂你、觉得你坏到了家,我也不会不要你,你身边永远有我。”
庄墨的声音唤醒了任明卿的神智。他猛地喘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仿佛溺水之人被施以援手,从淹没他的冷水中清醒过来,枕在庄墨的手心里大口大口地呼吸。
庄墨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喘匀了气,把他拉坐到自己身边:“这段时间网上不太平。在真相没有大白以前,你会受很多很多的舆论攻击,还有人试图找到你、伤害你。你也看到了,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我不愿意你受这种委屈,也不想影响到你写作的初心,你就趁这个机会去国外散散心,好好玩一阵子。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保证事情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