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地图之后,越亦晚第一时间去了附近的一元店,开始找所有他能看到的材料。
“哎哎哎这不对啊,这里头都是什么拖把啊雨刷之类的,”皇后看着都有些着急:“就剩二十美元,总该买点什么缎子布料吧?”
越亦晚买了基本款式的针线,又去日常区里找了好几遍,直接开始在那里挑起东西来。
他身边有各种杂物,比如洗碗用的钢丝球、灰色的一卷卷垃圾袋、长长的竖式雨伞,但没有一样是和衣服有关系的。
“你确定题目是做晚礼服?”花慕之皱眉道:“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是啊……”花庆之趁着晚晚在远处挑挑拣拣的功夫,出去看了一圈。
远处还有选手在拜托路人把外套或者T恤送给他,在镜头前带着好心人拥抱合影。
还有人直接拿着二十美元冲进了酒吧,不一会儿竟赢了五十美元出来。
花庆之在外头转了十分钟,回去时发觉晚晚已经提了一大篮子的东西在收银台前排队了。
他还在低头算着价格,显然有些东西好像超出了预算。
银发青年颇有些不舍的把东西从篮子拿出来了些,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再想了想又拿了出来。
“你直接给他五百美金啊!!扔到他脚边不行吗!!!”太后平时挺端庄的一人,一看这种节目就真情实感的不得了,直接拍着黄花梨木的扶手道:“你难道没带钱包吗!”
“奶奶这真不行,”花慕之坐过去哄道:“把钱搓成卷扔过去也不行的……节目组那边已经规定了……”
花庆之也不敢贸然接近他,只留神看着篮子里的各种东西。
塑料袋,蛇皮编织袋,钢丝球,雨衣,雨伞,还有围裙。
这是要做什么东西?搞个家务活儿十件套?
越亦晚并没有看见背后举着手机蹦来蹦去取景的小王爷,他最后算了一遍价钱,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二十美元想要买好的布料,实在是太难了。
他宁可把时间节省下来,好在制作上多出些细活儿。
这附近确实有西装店和布料店,但是第一路途遥远容易迷路,第二是未必能跟人家达成合作,可能会两头都兼顾不过来。
而且一件衣服至少用两种料子,把钱全花在那上面,其他的缀饰和腰带更是不用想了。
他低头掂了掂手里的钢丝球,忽然想到一个遥远的梗。
为什么……这个叫富婆快乐球来着?
队伍很快轮到了他这里。
越亦晚帮那老美递着商品,利落道:“一共十九块八毛五,您直接退给我十五美分就行。”
对方歪着头看了眼他典型的亚洲人面孔,嘟哝着什么把后面的价格全都扫了进去。
“嘀!”
总价格很快就出现了,确实是$19.85。
“退给我十五美分就行。”
那美国姑娘一脸茫然的又看了他一眼,伸手戳着收银台上的数字。
这店一看就是老店,收银台都是旧设备。
越亦晚等的简直要焦虑症发作,强迫自己看着她慢吞吞地输数字算结果。
屏幕上终于跳出来该退的金额。
“你是怎么算的?”那姑娘颇为好奇:“怎么像一眼就能算出来?”
“……这是超能力。”越亦晚拎走了袋子:“亚洲人专属。”
他折返回工作台的时候,还剩一个多小时。
在回去的路上,他就已经拆出了一袋钢丝球,开始破坏它们原有的轮廓。
花庆之已经跟着跑了全程,这回也渐渐习惯了直播,还跟着在旁边解说:“他好像在把这几个球全都捋出来——”
皇帝看的一脸纳闷:“这东西要是弄到衣服上,不扎得慌?”
等越亦晚小跑着回到缝纫台前的时候,其他人还一个都没有回来。
“请问我可以先开始做吗?”
“可以,”主持人露出会心的笑容:“你拥有额外的一个小时。”
越亦晚匆忙点了点头,直接开始在人台上挂东西。
他买的一次性雨衣和雨伞全都是白色的。
雨伞上面蒙着的防水布被完整地取了下来,围裙被剪下了所有的系带,但是花花绿绿的布面反而被扔在了一旁。
塑料袋也全部都是白色,全部都分类好了之后放在旁边,还记着用东西压好,免得被风吹跑。
他没有画稿子,也没有打版,完全是靠着脑子里的立体图像开始做衣服。
内衬是可以亲肤的白色洗碗布内衬,摸着和棉质面料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拆了好些大块的洗碗布,做了足够的基本内衬,然后开始用图钉来固定外面的各种层次。
花庆之直接借了一把凳子,站在上面去继续直播。
他还特意租了个充电宝,把画面拉到了最大。
……要是来个八倍镜就好了。
花慕之都看的有些缓不过神来。
此刻镜头里的越亦晚,虽然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看着模糊不清晰,却也和宫里那爱撒娇爱胡闹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他在发着光。
刚才还喧闹不止的宫殿也安静了下来,一家人都在屏住呼吸看他的每一个动作。
这简直和变魔术一样。
晚礼服做的是垂地的设计,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是内衬,有基本的版型。
第二层是外层的主要设计,从袖子到衣领到下摆,无一不是讲究而又漂亮。
第三层,是锦上添花的缀饰和薄纱。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在不借助任何布料的情况下完成的。
塑料和布料一样,哪怕颜色相同,也会有各种质感和重量的区别。
有的轻薄透明,遮光度弱垂落感弱,风一吹就会飘起来。
还有的形状微固定,只能弯折弧度,但不可能大幅度的改变形态。
而越亦晚哪怕只是用手一摸,都能够立刻确定那些素材的使用位置。
他裁开了白色垃圾袋和白色雨衣,去掉多余的边缘,把它们变成整块整块的布料。
他用502胶水固定着无法缝合的区域,用记号笔给部分边缘补色。
那看起来只有个雏形的长裙,真的一点点的开始变化出彩。
脖颈系带被做了出来,裸露肩头和锁骨,仅仅在脖颈背后打一个蝴蝶结。
胸前没有扣子的装饰,料子是光滑的雨伞布料。
下摆有公主般的蓬松裙摆,而且被做出了层层叠叠的波浪效果,微风轻拂时就此起彼伏,好看的如同云朵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陆续带着材料折返回来,见到越亦晚的人台时简直跟见到鬼一样。
最后十分钟里,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有的人就拿了一匹布,还有人简直买了三大包东西,走路都有些不稳。
在时间截止的十五分钟后,有个男孩抱着明显是高级面料的昂贵材料跑了回来,被当场宣布零分,直接痛哭出声,完全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越亦晚还在专心的做着长裙,眼睛里耳朵里什么都注意不到。
他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的设计,连那脖颈后面飘逸的长长丝带都做了出来——
面料自然不是垃圾袋,而是一元店里的长手帕。
他开始确认每个位置的裁剪和缝合,不断地固定着多个地方。
“我本来还觉得,今天看完小庆的转播,回头这一期节目就不用看了……”太后喃喃道:“这孩子是怎么做出这玩意儿出来的?”
皇帝也懵着:“我回头陪您再看一遍。”
他们平时只觉得这太子妃是个小有才华的年轻人,今天见识这一番,真是都找不到感叹的形容词——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花庆之都没注意自己的胳膊已经酸了,忽然当着爸妈奶奶的面说了声卧槽。
他后知后觉地咳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声音:“你们看!他在做什么!”
花慕之看向那个画面时,眸子都睁大了。
镜头里的越亦晚,好像在用钢丝球做梅花。
-3-
钢丝球本身就是很容易变形的东西。
它线条多,由几千根细线组成,而且好弯折。
越亦晚用剪刀直接剪开了半袋子的钢丝球,在基本完成的那白色纱裙旁边在闷头做着手工。
其实那裙子已经完成度很高,哪怕拿不了第一名,也肯定是前三名的水平。
可是他还在继续做着细活儿。
一部分的钢丝被揉搓成粗线,仿佛是那虬曲的树枝和树干。
还有一部分的钢丝先被舒展成平面,然后再开始揉捏各种细节。
花慕之猜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真的在做梅花盆栽般的东西。
他当初握着他的手,亲自教过他怎么画墨梅。
老干多曲折,示其老态,宜瘦。
发于老干者,宜直,均以中锋笔画之。
梅花之美,在于长短曲直不同,在于那长长细枝上的一小团又一小团的重瓣。
越亦晚把粗细不同的细枝粗干揉搓出来之后,就开始集中做梅枝。
梅枝上的花很好表达,因为这些钢丝本来就有很多的回环和重叠,就如同那一朵又一朵交叠开放的梅花。
他把那些东西全部都组装到了一起,开始接着调整整体的形态。
好些枝条交错在一起,便有了景观盆栽一般的效果。
虽然线条都是冷铁色,但就是被莫名地被赋予了墨梅之态,连枝头的一朵朵花都栩栩如生。
越亦晚捧着那铁艺般的点缀回到衣服旁边,开始用它们来装点裙子的下摆。
上半部分和袖子上的薄纱都是纯色。
下半部分的长摆竟开出大片大片的梅花,在一片纯白中毫无违和感。
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明明是古意和冷色的墨梅,却因为枝叶花瓣的立体感,以及那西式的裁剪风格,给了这衣服后现代的特殊感觉。
这晚礼服的裙摆向两侧分开,无数枝叶花瓣攀附而上,极其立体而又清晰的睡在裙摆上。
薄纱覆在繁花长枝之上,仿佛是似有若无的轻雪。
越亦晚买了六袋钢丝球,全都拆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他把全部细节都装点好了之后,才缓缓地捂着胸口蹲了下去,示意摄影师叫医生。
主持人根本移不开视线,这时候发觉他身体不舒服,颇有些慌张的去亲自叫了医生。
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饮食不习惯,有些低血糖发作。
这种比赛看着只是搞艺术创作,其实无形中也在消耗大量的能量。
不仅需要密集的各种动作,而且脑力消耗也很多。
越亦晚这一蹲下去,再站起来都有些不稳,还需要靠着摄影师帮忙扶一下。
镜头外的花慕之直接站了起来,担心的想直接买飞机票去看他。
越亦晚其实刚才就有些眩晕感,但不敢让那没定型的梅枝就放在那边,一直都在硬撑着做完。
他被扶出了镜头外,捧着葡萄糖水坐在休息区里,脸色有些苍白,手也在微微颤抖。
想来肯定很不舒服吧……连眼神都有些失焦了。
小王爷本来特别着急地冲了过去,可看见专业的医生已经到位了,也没有贸然过去。
他一直不敢打扰嫂子比赛,怕自己做错什么会让他的成绩全都泡汤。
趁着这强行中场休息的时间,越亦晚忽然跟旁边的编导说了句什么,对方很快拿了手机过来。
撑不住了。
这种时候,只想听见你的声音。
花慕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太子看着镜头里歪着脑袋打电话的青年,深呼吸了一刻,也拿起了电话。
“歪——”越亦晚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想我没呀。”
“嗯……”花慕之看着镜头里还在捂着心口深呼吸的他,轻声问道:“你状态还好吗?”
“精神着呢,简直可以去跑个五圈儿。”越亦晚闷了那半杯糖水,等待着发抖的症状慢慢缓解,声音依旧很有活力:“等我拿了冠军回来,记着请我去喝鱼头汤呀。”
他假装着无事发生,把脆弱的一面也掩盖了过去。
花慕之也假装着一无所知,只平静地听着他絮絮地说着什么。
五分钟的限定通话时间好像一晃而过,编导还多等了三分钟,才做手势示意他该挂电话了。
越亦晚拿着电话听着另一端的声音,简直想今晚就坐飞机回去抱抱他。
想赖在你怀里睡一会儿,想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要挂电话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道:“我爱你。”
逃避了许久的东西,原来也这样的让人沉溺。
他曾经不敢触碰这些情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和谁有感情的往来。
可是就这么一路沉沦了下去,连内心都为那个人燃起了一腔不灭的火焰。
再累再难受,哪怕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可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会为爱人的存在点亮所有的光。
他的这一句我爱你,比花慕之的晚到了好几个月。
可花慕之愿意等。
“我也爱你。”他握紧了电话,看着屏幕上的他道:“照顾好自己。”
“嗯。”
越亦晚亲了一下话筒才挂掉通话,把手机交给了编导。
他伸了个懒腰,再度返回了比赛区,开始调整飘带和褶皱。
花庆之站在场外,拿着电话道:“哥,你也别难受,我等会比完赛就给他准备药跟吃的去……”
花慕之坐回了沙发上,长长的嗯了一声。
他明白这些,偶尔还是会关心则乱。
哪怕晚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呆上好几年,也会健康又强大的渡过各种难关。
他一直都很坚韧又自强,是只把柔软的一面给自己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