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玉山,你其实是个假道士吧?”善睐仙子嘴快道,“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你就喜欢给大家泼冷水?”
白靖却道:“以我们之力,确实没有把握能将它一击就杀死,而若不能一击必杀,它必然会遁入地下,逃出生天。到时候,后患无穷。”
“只能将它封印起来了。”玉山道人说。
善睐仙子道:“我们合力封印,这个封印或许能维持千年百年,可是当我们死了以后呢?”
“那就留给后人去烦恼吧!”羿说,“后世的事情,就该由他们自己来操心,是好是歹都看他们自己了。”
石默人也道:“我们可以留下封印的门法,让后世的人可继续维持封印。”
“但后世之未必能凑得出六名武圣,没有如我们一般的力量,该如何压制魔神?”白靖问。
“我有一个星阵,可以用大陆作为阵盘,将魔神按照星辰分布封印在这片土地上,星辰分布可绕开人族与妖族聚居的地方。”善睐仙子环视众人,“这样一来,即便是没有圣者的实力,也能将封印逐一加固。”
玉山道人吐槽道:“你这不是要让后人跑断腿吗?”
“那你可还有别的办法?”善睐仙子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又深吸一口气道,“只是这个阵法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阵眼由谁来压制。”
阵眼是一个阵法的中心,也必然是最不好封印的一部分,其余散布在大陆上的封印都可以等到百年之后由后人来完成,但阵眼却必须有人时时刻刻都在镇压。
“让我来吧。”元周开口道。
“你?”
其余五人都看向了他,眼中却没有几分意外,联想到他与月的关系,大家都心中了然。
元周道:“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族人,我们将世代镇守阵眼,风雨不改。”
“若真想风雨不改,你还得想办法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免将来家道中落,被土财主买下你们镇守的那块地。”玉山道人开玩笑道。
“可以。”元周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眼中分明已经有了决心。
为了镇压与守护,他开始迈向成为人族之皇的道路。
魔神在六人齐心合力之下终于被封印起来,从祭台上四散至天地八方。
其余侥幸没有参加祭祀的魔族得知大势已去,纷纷遁入极北之地,越过终年不化的雪山,或许是在雪山的背后苟延残喘,或许是穿过那片无人知晓的地带,回到化外之境。
此后,世上再也没有魔族的影子了。
然而元周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画面又是一转,唐宁和司无岫在眨眼间已经从祭台来到了一座相当精致华美的宫殿。
元周身穿黑色皇袍,坐在偌大而空旷的寝宫内,独自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这样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想在你的脸上看到。”唐宁下意识地说道。
司无岫握紧了他的手:“阿宁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有这样的表情的。”
即使司无岫对先祖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却也难免在看到元周的脸色时生出一丝感慨。
亲眼目睹失去爱侣的人会有怎样的表情,不管是谁,都会更加渴望抓紧身边的人。
元周的脸色异常苍白,白得就像初见时的月一样,然而他眼神连丝毫光彩也无,整个人看上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在寝殿里坐了一会儿,就抬脚走向宫殿的角落,推开了藏在书柜后的一道暗门。
两人随着这段诡异的记忆,跟在元周的身后走进暗道。
越是往下走,唐宁就越是觉得底下的暗室有些眼熟。
终于,他们跟在元周的身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血池前。
“这是……”唐宁倏然睁大眼睛,这就是他在妖皇袍的帮助下,与月魔隔空相见的那个血池!
“阿宁,你知道这个地方?”司无岫第一时间察觉到唐宁的表现有些不对,问道,“你曾经来过这里?”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他看了司无岫一眼,对他说出实话,“我只是在看感应金杖的时候曾经见过有关这里的画面。”
“是在五土坡的那次?”司无岫对于那一次也是记忆深刻,他就觉得唐宁那天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跟他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
唐宁连忙道:“我没想瞒着你,就是觉得不说也没关系,这地方离我们还很远,但是我想大家的关注的还是灵目,免得你分心费神,所以才没有说。”
司无岫叹了口气,将唐宁搂进怀里:“以后你不管看见什么,都一定要跟我说,不能只说好的,坏的事情我也要知道。”
“嗯,我明白。”唐宁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那座血池上。
此时元周已经走到了血池的边缘,离血池只有一步之遥,他全然不顾会弄脏自己的衣袍,蹲下身来,把手伸向了池中。
血池里冒起一团水泡,有一只血水凝成的手,破开水面,与元周的手十指交握。
随即,池中的血液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半身,从水中慢慢浮起,最后定格在一张与月极为相似,却又成熟了不少的面孔上。
月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模样了,岁月使他成长为青年人的样子,而元周的容貌也几乎没有变化,两人看起来还十分的般配。
只是月眼睛里的爱意,看起来显得有些虚假,浮于表面。
这个“月”用轻怜蜜意的语气对元周说道:“你已经有很久没有过来看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周看了他一眼,将手收回,慢慢站起身。
“月”又对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很累?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想上前去关心元周,却被对方躲开。元周麻木空洞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他看向面前的魔:“你不是月。”
“月”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不是月?这些年,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我陪在你身边,跟你一块参研武技,听你倾诉治国之时遇到的难题,我不是月,还有谁是?”
“月的神识,早在封印之时就已经死了。”元周闭了闭眼,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多年来都在自欺欺人,“你是魔神,不是他。”
“我也叫月啊。”眼前的魔,正是曾与唐宁有一面之缘的月魔,他走到血池的边缘,趴在池边看着元周道,“你和那个月认识才多久,我们在一起又有多少年了,难道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他那短短几个月?”
元周睁开眼,眼底只余一片冰冷:“是我的错,妄图从你身上找到月还活着的可能性。但是,以后我不会再欺骗自己了。”
月魔皱起眉,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今日来,是来与你做个决断的。”元周踏入血池,一步一步走向月魔,“你表面上装作是一心向善,背地里却蛊惑我的族人,在他们的武体上动了手脚,一旦他们成为突破到圣级,封印阵就会衰弱一分。”
“但是我也为他们改造了武体,让他们更加容易突破,难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月魔见他神情不对,步步后退,避开与他视线相触,“你的侄子在武学上并没有天分,别说是圣级了,连丹级都不可能突破,你放心让他当你的继承人吗?”
元周冷漠盯着他:“所以你就是这么蛊惑他们的?”
“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帮了我,对他们也没有坏处。”月魔道。
“我明白了。”元周缓缓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突然提起全身的修为,将自己的修为从皮肤中四散开来,浸入血水之中。
霎时间,整个血池就像是被火煮沸了一样,不断地有热气蒸腾,而且池子也在微微颤动,就连血池中央的冰棺也仿佛受到了影响,随时都有下坠的倾向。
月魔心惊肉跳地看着元周,又很想游到池中央去扶起那座冰棺,他不禁大叫道:“你想做什么!元周,你不要乱来,你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谁吗!”
“那只是月的身躯,而他已经不在世上了。”元周闭上了眼睛,用异常平静的语调道,“我以圣者境界的修为诅咒自己,与元氏族人——”
“从今往后,元氏血脉将在再无一人能突破圣者境界;”
“修为越高,反噬越快;”
“直至此魔心神耗尽,力竭而亡,否则永远不得解脱此咒。”
元周说完这段话,身体逐渐沉没在血池中,随着他的修为一同融入整个池子,再也没有浮上来。
而月魔则在听完他的话后怔愣一瞬,随即发出狂暴可怕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暗室。
然而他纵然吼得声嘶力竭,也是没用,暗室的入口被反锁,甚至被元周的力量封印起来,再也不会有人进入。
月魔发疯似的放出所有养在池底的蛊虫,包括他瞒着元周饲养的那些,然而大部分的蛊虫都无法越过那道门,只有寥寥数只从缝隙中钻出。
而其中一只还恰好被赶来的善睐仙子给抓住了。
善睐仙子用玉山道人教她的“连心”读取了蛊虫的记忆,看到了那段等同于玉石俱焚的景象,眼角有泪水滑落。
她的丈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对她道:“对元帝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们一定要将这些事情传递给后世之人,不能让大家的牺牲白白浪费。”善睐仙子握紧了手中的阵盘道。
“以后总会有人接下我们的衣钵,完成元周的心愿,替元氏族人解除诅咒。”石默人也道。
两人说完之后,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唐宁和司无岫一开始进入的书房。
夫妻二人像是看得见唐宁和司无岫一样,视线准确落在他们身上,异口同声道:“有缘人,请收下我们的传承。”
随即,二人化成一红一蓝两道光,分别钻进了唐宁和司无岫的天灵中。
唐宁被红光撞得微微后退,连忙扶住了司无岫的手臂,却差点连对方也一块被带倒,因为司无岫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小心!”他立即让自己站稳,然后把人扶到那张圆桌旁边靠着休息。
司无岫很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石默人高深庞杂的修为与他对武学的感悟一股脑地塞给他了,让司无岫几乎无暇顾及身边的人,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没过多久便全身都是汗水。
“我……”司无岫看向唐宁,似乎想说什么,被唐宁一手点在他的嘴巴上。
“你先别说话,担心走火入魔。”唐宁一边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自己也在感受从善睐仙子那里得到的传承。
尽管他的脑中也被大量的信息给充塞着,但奇怪的是,唐宁却并不觉得十分痛苦。
或许是接受了妖皇袍上的力量,令唐宁全身的承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所以在接收这股新的力量时,他反而比司无岫适应得要更快些。
他一手撑着司无岫,一手摊开掌心,那块巴掌大小的阵盘不知何时变得锃光瓦亮,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上面用宝石镶嵌而成的星辰闪着暗光。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司无岫终于将石默人的传承消化完毕,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眼中仿佛有无数的彩光在绽放,迷人至极。唐宁看得心跳加速,宛如小鹿乱撞,脸上发热。
“阿宁?”司无岫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我突然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唐宁定定看了他几眼,喃喃自语,却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善睐仙子的影响,抱歉……”
他缓缓舒了口气,赶紧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好,尽量忽略刚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女心。
这一定是善睐仙子对石默人的情感,因为他们各自得到了这两人的传承,又刚好是一对儿,所以难免会受她情绪的影响。
然而还没等唐宁心跳平复下来,司无岫就将他压在了圆桌上,目光幽暗,嗓音低沉:“阿宁,我也觉得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现在……我很想抱你。”
回答司无岫的,是一记令他不由自主弯下腰的肘击。
“嘶,阿宁好狠……”司无岫捂着自己的肋下直抽气,连眼角都似乎有些湿润,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跟我开玩笑。”唐宁瞥了他一眼,“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找到大家吗?”
司无岫抬起头,笑着看他:“阿宁心里不是早已有数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唐宁挑挑眉。
“因为这秘境里最有用的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司无岫指了指唐宁手中的阵盘,“那个阵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聚星盘’?”
聚星盘是善睐仙子的法器,这位女武圣不用兵器,她只有这一件法器,却比什么兵器都实用。
“嗯,有它在,任何幻阵都能破除了。”唐宁点点头,不禁松了一口气,“往后我们再遇到幻境,就不用到处找阵眼。”
尽管很多时候都是小黑帮着找到的。
“不仅如此,它还能揭示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魔神封印。”司无岫提醒道,“以后就不用像玉山前辈说的那样跑断腿了。”
“没错。”唐宁继续用力点头。
他们是真的要感谢这个阵盘,以前他们都是哪里有蛊虫就往里跑,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提前赶到,未雨绸缪了!
而且还可以发动人群,像妖墟城里那些妖族一样,可以把封印之法教给他们,让大家自行封印,不必每回都亲自动手。
唐宁在自己高兴之余,也没有忘记司无岫:“那你呢,元周诅咒自己的血脉,那你岂不是也不能突破到圣境,除非月魔彻底死亡?”
“我的情况或许特殊一点。”司无岫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这一路走来都没有感到明显的桎梏,血脉的束缚力似乎被母亲的修为中和了,而且我出生时并不在皇城,离血池非常远,月魔的手伸不到司家去,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