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戎彧又道:“蒙将军战力也不弱,有几次攻击,蒙将军都可以这样化解。卢军师,你可否配合一下?”
“哦?好的,请王爷赐教。”卢瑥安十分好学。
就第一下把蒙传威拉得扑倒的时候,卢瑥安出手,扯住勤王的手臂,脚尖伸进勤王脚下的泥土之中,做出快要绊倒他的姿势。岂料勤王一个转身,他膝盖一顶,力度不小,让卢瑥安的小脚一时没稳住,差点摔倒。
卢瑥安的手还扯在勤王戎彧的手臂上,那手臂如钢如铁,硬度非常,虽然扯不动,却能让卢瑥安借力站稳。
刚站稳不久,勤王戎彧就趁机步步推进,反手用刀鞘抵着卢瑥安的颈部,让卢瑥安连连后退,直把卢瑥安抵在树上。
眼见刀鞘快到脖子了,卢瑥安连忙缩头一躲,但身后就是树干,原想躲刀就得撞树了,可他的后脑,却枕在某个柔软的物体上。
转头一看,正是勤王的手掌。
哪有在比试还未彻底分出胜负的时候,就这样护着对手的?
这还咋打得起来呢?
卢瑥安不禁想起上辈子的夫君,比试的最后,总是互相把对方扔在松软的被铺里,最终也是打不起来。
要是他不小心摔往墙上,也必定落在夫君温暖的怀抱里。
而此刻,勤王高大有力的身躯笼罩下来,遮住了身后的光线。
抬头望着勤王那俊朗的眉眼,那深邃的五官,那与上辈子不同的紫玉一般的眼瞳……眼瞳中,还带着些许暖意,竟有一股怜惜他的意味……卢瑥安垂下眼帘,入目的却是一片壮阔挺拔的胸膛,阳刚的气息包围着他。
好像只要他身子一倾,就能靠进温暖的怀抱里。
勤王戎彧则是鼻子动了动。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甚至看到卢瑥安脸上的绒毛。这张滑嫩白皙的脸,让他甚至想碰一碰。而卢瑥安那一瞬间的怔愣,垂眼不看的躲闪,不胜娇羞,也被勤王看在眼内。
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他还闻到了一股,似乎是海的味道。
呵气如海,非常别致。
这么瘦削的哥儿,不知道抱起来什么滋味。勤王此时没敢前进半步,蒙将军却率先唐突了,心中滋味难言。
直到卢瑥安膝盖上顶,给勤王轻轻的碰了一下。
隔着厚厚的布料,轻微到几乎没有感觉,可勤王戎彧还是面色一僵,终于收回手臂,后退半步。
卢瑥安拱手低头,说道:“谢谢王爷赐教,不过,毕竟我气力不大,所以……会有些招数。”
哥儿的臂力,比起男人,还是要弱一筹。而且他这副身体不比上辈子,没有日日操劳,力气小了不少。
勤王戎彧正色道:“不错,那是正确的选择,我也该多加防范。”
说罢,勤王戎彧的鼻子,又轻微地嗅了嗅。
卢瑥安眨了眨眼,忽然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行军多日,腌肉早就吃完了,肉类就剩下咸鱼。连吃多日咸鱼送饭,他现在嘴巴应该挺咸鱼的吧。
但愿勤王没有被他熏晕才好。
……
切磋之后,各自回营休息。
蒙传威还在不停赞叹卢瑥安的武艺令人欣慰。
勤王戎彧没打断他,只是点头。
蒙传威赞完卢瑥安的武艺,又赞卢瑥安相貌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哥儿了,他还只有几岁小的时候,我见过他几面,那时候就知道他是个美人胚子了!现在出落得越发好看,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仙人物!”
勤王戎彧瞥了他几眼,说道:“在军中,越美貌,对他反而就越是祸害。幸而卢军师智勇双全,才保住了自己。”
蒙传威深深点头,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惋惜了起来:“可惜卢家出事之后,卢哥儿的婚事就被退了,佰业兄也不良于行,哎——他们都没有长辈操办婚事,佰业兄少不得要拜托我帮忙物色物色。可军中那些年青小将们,连我都打不过,既不及卢哥儿有谋略,又没卢哥儿长得俊,似乎没一个衬得上他的。可卢哥儿又当过营妓,家中败落,高不成低不就,这事不太好办。”
勤王戎彧听罢,摇了摇头:“卢家哥儿决心继承卢家遗志,恐怕意在坚守西北,无心婚事。先把孟**队赶出去,你再操心不迟。”
“是!多谢主上听我唠叨家事小事。”今日气氛太好,蒙传威有点怕自己多嘴了,竟然在主上面前说起这些。
勤王却正色道:“都是军中兄弟,婚事岂是小事。卢军师是被谁退的婚?”
第59章 教坊名伶·17
蒙传威之所以说起这些,也不是全然没有考虑。
他又不笨!
试问,摔在泥地上不痛,明明撞树也不会有多痛,谁比斗切磋时会用手掌做垫,护着对方的脑袋?
要是别的吟诗饮酒风流客这么干,蒙传威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这么干的人,竟然是他主上。
他主上潜心招揽人才、做各样储备、甚至费心思招流民化为己用,又费了大工夫沂州治水,别说怜香惜玉了,多少人送来好看的哥儿姑娘,他的主上都不曾多看一眼。
而刚刚那位卢哥儿告退离开,他家主上竟然还目送着他的背影,都走远了还在盯着,眼珠子都黏在上面了拿不下来。
都是男人,谁不懂呢!
这不,当他说起这等婚嫁小事,他主上竟然没打断他,很有兴趣听,甚至还发问了。
希望他主上能早日成家,生个小主上!
这么想着,粗豪汉子蒙传威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甜美了起来:“要说被退婚之前,小瑥安应该和那姓萧的什么世子挺好的吧。我记得有一日,佰业收到一条绣了平安的手帕,当时佰业还挺惊喜的。结果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小瑥安有婚约后就不爱骑马玩了,专门学了刺绣,要给那世子绣什么衣服呢。”
勤王戎彧:“……”
原来当年那位卢哥儿有婚约之后就少出门祸害人了,就因为在家中学刺绣?
虽说备嫁时绣婚服是传统,但听在心里,滋味总不是那么得劲。
……
而今日蒙传威与卢瑥安切磋竟然输了的事,也被蒙传威满怀惊喜的写进信中,传信给卢佰业知道。
半个月后,卢佰业除了收到捷报,终于收到了三封家信。
那三封信,卢佰业最先打开的是卢瑥安的那封。他一见信封上的落款,写着“卢瑥安”三个字,还有:“兄长台启”,卢佰业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他忘了呼吸,好艰难才能撕开信封,亲启信件。
可一打开,卢佰业反而失望了起来。
这字迹……
真不是主上亲笔所写的?
但是主上哪里犯得着写信骗他。
而信上所说,瑥安虽然充入营妓,但受到霍母赏识,现毅然投军,成为霍家军辎重队的一员,遇到勤王军队救助,也遇到儿时故识蒙将军。瑥安还向他问好,又道希望早日团聚。
虽然字迹不同,但如果以后能团聚,见到真人,还能是别人冒认的不成?骗他实在没必要。
然而瑥安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从前瑥安写的信,字迹娟秀随意,总会对他撒娇抱怨、诉说思念,或是介绍京中有什么好玩的物事,又或者哪个哥儿的衣服比他好看但是真人不比他美,哪个哥儿骂他了,谁又欺负他了,丁点儿的小事都能洋洋洒洒地写上好几页,求他这个当兄长的回来帮他讨回公道。
而现在,瑥安不但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受辱自尽,而是选择投军抗敌。连瑥安写的书信里,关于家破人亡的悲痛、落入大牢的困苦、被退婚的伤心、沦落教坊甚至充当营妓的遭遇、行军中的饮食和住宿条件,都半点没有提及,只报喜,不报忧。
瑥安长大了。
如果还是家里没有接连出事,如果他没有断腿,还是家中的顶梁柱,如果瑥安还是家中最受宠最无忧的小哥儿,那该有多好。
卢佰业把卢瑥安所写的信,重复看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当得知卢瑥安还在世,还继承祖辈的遗志投军,他应该是欣慰的。可实际上,他却心中悲痛却难言,卢佰业不停地用袖子掩住红了的眼眶,直到袖口被全然濡湿,才拆开蒙传威亲笔所写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蒙传威与卢瑥安见面并相认了,卢瑥安手脚都在,没有伤残,让卢佰业安心。信上还写着,卢瑥安竟然成了霍家辎重军的军师,扩充了霍家军,教导他们卢家枪法,以三千人的临时小队,用各种计谋,灭了孟国军队一万五千多人,霍家军都很信服他,卢哥儿的表现令人非常欣慰!
卢佰业看完这封信,他略感疑惑。
虽则瑥安生在将门世界,但瑥安的卢家枪只学过几天的皮毛,瑥安最懒了,总是只看不练。他们在家中不忘练枪,瑥安就在旁边吃水果,围观他们练。
连西北战事,瑥安也当个故事听,听完就算,最爱的是骑马打猎抓兔兔,从前都看不出来,如今瑥安竟然蜕变得如此厉害?
而蒙传威送来的第二封信,则以无比欣慰的口吻,写了自己被卢瑥安打败的事。据瑥安所说,瑥安在当营妓的时候把兵卒将领们都打败,保全了自身。蒙传威还写着,虽然瑥安那样做,的确是不服从朝廷安排,不是一个好的营妓。但是以他们的角度来说,情愿卢瑥安没有受辱,欣慰非常。
看到这里,卢佰业更加难以置信了。
他总觉得,蒙传威所描述的,和他弟弟是不同的两个人。
但的确,他一个残废,也已经为主上效力,谁也不必瞒骗他。
以后若能见面,就知道真相了。
卢佰业这么想着,祈祷勤王的军队和他弟弟都能作战顺利,平安归来。
……
勤王的军队如有神助,一路作战顺利。
勤王戎彧治军严厉,军中秘密行进时,寂静无声、无人喧哗,有了卢瑥安提供的法子,军队埋锅做饭,也无烟渗出,让敌军检察不到军情。
且更有卢瑥安这个活地图在,因此,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勤王大军偷黑前进,从背后包抄,让孟军节节败退。
卢瑥安所在的霍家辎重军顺利与前线作战的霍靑庭汇合,成功支援军械和粮草,又给霍靑庭他们带来从孟军里缴获的优良战马数千匹,给了霍靑庭极大的助力。
而对中军的其他军队来说,大锁山被成功解围,一度中断的粮草如今再度供应,兵将们终于能吃饱吃肉,战力得到提升;而勤王军队已经剿灭了孟军九万余人,接下来与中军共同追击剩下的十数万孟军,中军压力骤减,由败转胜,把孟军追击到西北边境,纷纷歌颂起勤王军队的如日中天的强势来!
都是投军卫国之铁血兵将,谁打仗厉害,谁能解困,谁能救全军性命,谁就能得到拥戴。全线胜利后,各军将领齐聚一堂,齐齐向勤王戎彧敬酒,以表谢意:
“当时我们被孟军包围,如果没有王爷您及时赶到,我们早死透了!这酒是黄村几百年酿酒世家黄里正所送的一夜醉,幸得王爷保护,孟军才没有充入地窖,破坏这五十年陈酿。我先干为敬,代我军将士和附近的村民谢谢王爷!”
这位将军说罢,一碗酒一饮而尽。
勤王戎彧挑眉道:“黄村佳酿?这么好的酒,你竟然先干了,不厚道啊。”
“哈哈,那请王爷先喝!”
席间,众将军喝酒吃肉,在齐齐谢过勤王戎彧之后,又缅怀战友,互通消息:
霍靑庭叹气道:“此次出兵,上面不但抽调我们西南边境的兵马,还以路途遥远为由,不送粮草,让我们找附近州县要粮。他们却要我们自己买,但朝廷又不多给军饷,我们只能调配边境的粮草过来。”
另一位将军也道:“我们也是这样,不说粮草了,我们的军备甚至没有孟国的精良。他们的铁箭能击穿我们的盾,而我们的木箭却击不穿他们的铁甲!如果卢家将还在,孟国根本都进不来,朝廷也没有给我们准备多余的武器,要不是王爷军队厉害,我们必死无疑啊!”
蒙传威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背诵道:“大家可知,连坚守边境数百年的卢家将,也被削减军饷,甚至死于非命,落得不好的下场?如今我们打了胜仗,我不求有多少赏赐,只望死伤的兄弟战友们都得到应有的抚恤。但愿国库充盈,圣上英明。”
卢家多次求到兵部,兵部又求到户部,最后都没法子了,卢家不惜散家财买粮草。在座的都是将领,谁不知这事?现在蒙传威这么一提起来,他们心里都戚戚然。如果死伤了的兄弟战友们,在胜仗之后,家人都没有得到应有抚恤,甚至尸骨不能好好安葬,这该多寒心啊?
但愿国库充盈,圣上英明。
如果没有,他们就得日日进谏!
……
勤王戎彧让蒙将军挑起这番话题,让众将军早有盘算,他却没参与到商议中去。尽管喝了五十年陈年酒酿,可他还是耳目清明,步伐稳健,直走到霍家军那边,寻卢瑥安去。
这会儿,卢瑥安正和米小晴、陈阿大他们吃菜。好难得不用吃咸鱼了,还有新鲜农家鸡蛋、伙夫们挖的野菜、鲜菇、甜野果食用,伙食好了很多!卢瑥安正在吃餐后甜果,在霍家军众人的注目之下,勤王戎彧竟然来了,还带着数位亲兵。
卢瑥安咽下果子,与众兵卒一起,向王爷行礼。
而戎彧则直径向卢瑥安那边走去,在他身旁坐下,与米小晴他们同坐一桌。
勤王戎彧全无架子,坐下之后,他饱含热切地对卢瑥安说道:“卢军师,今日过去之后,记得随我的人到我沂州来,我和霍将军打过招呼,你不用再回去西南等恢复平民身份了,到时候身份文书和你该得的赏赐,都直接给你送来。你的兄长在沂州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