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进惊讶的说,“你不是孤儿吗?”
王于漾拔钥匙的动作一顿,“认的。”
他把门打开,回头笑着说,“小易,别站那儿了,进来。”
何长进看见王哥认的弟弟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长得又很高大威猛,他有点怕的咽了咽唾沫,音量更小,“王,王哥,你弟是做什么的?”
王于漾把钥匙丢鞋柜上面,“在工地上干活。”
何长进仿佛借着社会底层人士的共鸣得到了勇气,他放松下来,笑着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何长进,一点长进都没有的长进。”
周易昂首,“你好。”
话落,他就越过何亮走了进去。
何长进有点愕然,其实他是长短的长,进步的进,长进,不是有没有长进的长进,念起来不一样,他经常那么介绍自己,别人听了都会乐一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完全没反应的。
回过神来,他赶忙拎起脚边的袋子跨过门槛,用脚把门踢上,“王哥,你出门怎么不带手机啊?”
王于漾找遥控器开空调,“忘了。”
“要我说,王哥你找个媳妇儿,大小事就有人给你张罗了。”何长进咧嘴笑,满脸的率真,“我爸每次出门,我妈就从一大早开始叨唠,问他这个带了没那个带了没,回回那样子,我爸就从来没落什么东西,那都是我妈她老人家的功劳。”
王于漾想从何长进嘴里听到关于原主的事情,周易去阳台抽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何长进叽里呱啦了会,“王哥,你弟要住你这吗?”
王于漾嗯了声。
“那晚上一块下馆子吧。”何长进说,“今晚广场的音乐喷泉正好会开,吃完饭可以去逛逛。”
王于漾说,“晚上就不出去了,明天白天再吃饭吧。”
何长进不解,“为什么?”
王于漾扫向阳台方向,夏天这个时间天还很亮,“晚上太黑了。”
“啊?”何长进一脸懵比,“这又不是乡下,晚上哪里黑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路灯。”
王于漾观察着何长进,“还是看不清,不好走路。”
何长进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不是吧王哥,平时你晚上没少拉着我出去转悠,自己也经常出去溜达,再说了,我们在这边待了好几年,周围都很熟,你怎么了这是?说着玩儿呢?”
王于漾看何长进这个反应不像是装的,看来原主的眼睛没有先天性疾病,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换了他这个芯子以后才有的这种现象。
他阖了阖眼帘,死了还能活一次的事情很离奇,这都能赶上,承受一些代价是应该的。
身份健康什么的,很随机,没得选。
“小何,我跟你直说了吧。”王于漾叹口气,“这两天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天很正常,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没办法出门。”
何长进惊的张大嘴巴,“夜盲症?”
王于漾装作没听清,“嗯?”
“我一个亲戚跟他两个小孩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一样,都是先天性夜盲,遗传的。”
何长进担忧的说,“王哥,你原来没这样,你是后天的,肯定是缺少营养,不对,是缺少那什么维生素了,你要多补一补。”
王于漾说,“过两天我去医院看看。”
“嗯,眼睛这块不能马虎。”
何长进跟自己家里一样去开冰箱,轻车熟路的拉开最底下那一格,手伸进去拿冰棍,“王哥,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总是把钱全捐给孤儿院,你要自己留一部分花,慈善不是那么搞的,咱都是小老百姓,得量力而行。”
王于漾的眼底一闪,原主的账本上只有进货的记录,没有捐赠之类的内容。
这个何长进跟原主的关系比他预料的似乎……还要亲近。
王于漾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桌面,原主会不会是被人下药害死了,毒素导致的眼睛出现了夜盲症的症状?
说起来,不止眼睛出问题,同时嗅觉也异于常人……
王于漾随意的问道,“小何,你从哪儿回来的?”
“老家啊。”何长进还蹲在冰箱哪里挑冰棍,“我表姐结婚,这事儿我跟你说了的,王哥,你记性不行了啊。”
他咂嘴,“本来我打算昨天回来,我妈让我多留了一天,老家那边的大水塘抽干了,有很多混子,鲫鱼就更不用说了,我作为家里的劳动力,你懂的。”
王于漾挑眉,难怪身上有这么重的鱼腥味。
“对了王哥,袋子里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梅干菜,我妈自己种的菜弄的,可以烧肉吃,记得烧之前先泡一泡。”
何长进手指指桌上的袋子,“里头还有我妈养的鸡,活的不让带,就杀了,切成了两半,你可以一半炖汤一半红烧。”
王于漾早闻到了那两种味道,“谢了。”
何长进一脸见鬼的模样,“这么点东西还说谢,王哥,几天没见,你怎么变了?”
王于漾又叹气,“大概是老了吧。”
何长进好像没起疑心,他翻了个白眼,“鱼我没带,我让我妈腌好了给我寄过来,回头我给你拿点儿,你烧着吃,小鱼干特香,油炸了吃嘎嘣脆……”
又叽里呱啦了起来。
王于漾心想,这小孩估计也就二十出头,是个闹腾的性子。
何长进挑半天,还是选了最常吃的红豆,“王哥,你要哪个?”
王于漾摇头,“我不吃。”
何长进朝阳台努努嘴,“那他呢?”
王于漾说,“他也不吃。”
何长进于是就关上冰箱门,自已一个人吸溜了起来,期间还扯闲篇。
“王哥,你弟看起来很内向啊。”
“嗯,怕生。”
“长得真……真强壮,力气肯定很大,回头等熟了点,我要跟他掰手腕。”
“……”
“他多大啊?”
“二十四。”
“那比我大两岁,以后我就叫他易哥好了。”
何长进边吃冰棍边说,“王哥,这红豆的是真的,比上回的好吃多了。”
王于漾都不知道冰箱里有这东西,前天下午他在这屋醒来,昨天半死不活的躺了大半天,只检查了原主的几个房间,今天去H城找周易,没来得及翻冰箱。
何亮吸溜完冰棍没多久就走了,他一走,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王于漾冲乌烟瘴气的阳台喊,“跟我上阁楼。”
周易叼着烟回屋。
.
阁楼上就一把椅子,面向落地窗,没有其他东西,空荡荡的,刷白的几面墙壁显得有些森冷。
王于漾没解释说他看到的就这样,并不是他收拾出来的。
周易也没问是不是提前收拾过。
显而易见不可能。
王于漾说,“你自己看看要买什么吧。”
周易喷出一团烟雾,突兀的淡淡开口,“我只给你抓出杀你的人,别的,我不管。”
王于漾说,“给我一根烟。”
周易将半包烟跟打火机一并丢了过去。
王于漾接住,点根烟吸一口,在嘴里含了会才慢慢的吐出去。
他走的是原主的人生,于情于理也要搞明白对方身上出了什么事。
周易不插手在他的意料之中。
要是周易插手了,围着他转,那就有鬼了。
“这样的地方,你住的了?”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王于漾的思绪,他懒懒的呵了声,“有什么住不了的。”
周易说,“这个天气,S城的湿气很重,有蜈蚣。”
王于漾是出了名的怕多腿小动物,闻言瞬间就炸了,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嘴上却笑,“蜈蚣而已,能有什么。”
周易睨了眼故作镇定的男人,他吐掉烟头,迈步往墙边走去。
王于漾下意识转身,看见周易捏着一条蜈蚣拎到他眼前,吓的他整个人都模糊了。
第3章
周易的两根手指捻了捻,刚才还扭来扭去的蜈蚣就不动了,他的手一松,蜈蚣掉了下去。
王于漾看了眼地上的蜈蚣尸体,又去看青年捏过蜈蚣的那只手,他青着脸后退两步,用力嘬口烟,“不放油锅里炸了吃掉?”
周易对他的揶揄置若罔闻。
王于漾又说,“我忘了,你们都是直接抓起来就吃。”
周易的面部肌肉微抽,“墙边还有。”
王于漾的视线瞥过去,看见了一大一小两只蜈蚣,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转身蹬蹬蹬下楼,身影仓皇,像是逃跑。
周易就跟没看见似的坐到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听见楼下传来开门关门声,他合上眼皮浅眠。
没过一会,开门关门声再次响起。
王于漾买了两瓶枪手回来,各个角落里喷了喷,他瘫在床上,望着待了两天依然到处都很陌生的房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一绝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套房子里静悄悄的,王于漾没立刻开灯,他望向窗外,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用什么软件调过亮度,变得很暗,呈现出的是不正常的色调。
一大片的黑色里有几点微弱光亮,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王于漾闭上眼睛,各种气味往他的鼻子里钻。
石灰墙壁散发出的霉味,老旧家具的腐蚀味,杀虫剂,衣橱里的樟脑丸,防护栏的铁锈味……
窗外吹进来一阵燥热的夜风,裹挟着一股子淡淡的油漆味,草木香,还有不知道哪家放了很多辣椒的蒜苗炒肉……
王于漾的肚子发出一串咕噜叫声,饿了,他摸索着按开床头柜后面的灯,发现已经八点多。
大概是把周易带了过来,安全方面得到了保障,他放松警惕,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晚上恐怕要失眠。
王于漾不敢走光线暗的地方,他一路走一路开灯,爬上阁楼一看,周易人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
原本只有一把椅子的阁楼多了一张单人床。
王于漾扫了眼床尾的黑色背包,没打算翻看,也没想拨周易的电话问人在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一直都是那么认为,这次出事,不会跟他那几个兄弟有关。
这是他心里的判断,理性跟感性不分上下。
王于漾下楼找东西吃,他养尊处优惯了,生活方面有的是人伺候,现在换了人生,而且还没有继承原主的技能,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不能天天吃酒店的饭菜,也不能请佣人做家务,那两者极度不符合原主的情况,不实际。
王于漾坐在沙发上吃苹果,这些年他捞了一大笔钱,金额很庞大,足以让他用如今这个身份建立一个全新的势力,或者找个地儿安享晚年,可惜暂时不能动。
原主把钱都拿去做慈善了,没有积蓄,他要想办法维持基本的生活。
怎么维持……王于漾算计着什么。
敲门声突如其来,王于漾敛去心思,“谁?”
门外响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我。”
王于漾去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周易身上的几种气味,乱糟糟的混杂在一起,让他出现短暂的呼吸不顺,他回客厅,手指指鞋柜上的钥匙,“你明天去配一把。”
周易的眸色微动,他跨进来,反手关上门,沉默着换鞋。
王于漾打开冰箱拿啤酒,“过来陪我喝一杯。”
周易上楼的脚步顿住,两秒后继续。
王于漾将一罐啤酒放到茶几上面,他坐回沙发里,扣开手里那罐的拉环丢进垃圾篓里,意味深长的来一句,“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不挑食的孩子。”
周易的脚步再次顿住,他侧低头,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
王于漾慵懒的叠着腿,喝了口酒,以一种唠家常的口吻说出令人惊骇的事情,“你去的地儿夹在发廊跟烤肉店之间,门脸很小,卫生环境极差,垃圾篓里堆满了水煮的袋子,那里到处都是劣质香水的气味,人均消费顶多100,年龄估计都在40岁以上,再大一点可以做你妈了。”
周易的瞳孔缩了缩。
王于漾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把空调的度数调高两度,懒散的说,“你晚饭吃的牛肉拉面,香菜跟调料都放的有点多,那面馆的口味偏重,通风条件很一般,哦对了,你还去过一间化工厂,废弃很久了。”
话音落下时,楼梯上的周易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周易逆着光而立,眉眼被深重的阴影笼罩着,好半响,他晦暗不明的开口,“你的嗅觉……”
王于漾轻描淡写,“比较敏感。”
周易一言不发的垂眸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于漾一口一口的喝着啤酒,喝出了上等红酒的优雅姿态。
嗅觉出现异常之后,他才知道一个人身上有多少种味道,就能透露出多少个信息。
王于漾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叔叔一再跟你分享秘密,可见对你有多看重,希望你不要辜负叔叔对你的信任。”
周易的嗓音冰冷,“你是在抛诱饵。”
王于漾笑出声,“这话说的,你又不是小鱼。”
周易捞了椅子坐下来,身体前倾一些,目光冷冽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听闻沈家二爷最喜欢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捞钱,二是玩弄人心。”
王于漾,“……”
他也将身体前倾,苍白的脸上病态横生,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跟阴沉。
“还谈吗?不谈我就去睡了。”
好像刚才说要喝一杯的不是他自己,是别人。
周易灌下去几大口啤酒,他捏着易拉罐,“我想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之后他撩起眼皮,表情似笑非笑,看,我上钩了,满意了吧。
王于漾忽略青年寒冰一样的面色,只是看着青年的眼睛,他啧了声,“真漂亮。”
周易的眼神让人发凉。
“别动怒,只是纯粹的赞赏而已,我对你这样的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