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鸢也真是,每次都在最旁边,极容易被拉得脸变形。时悦好几年才等来一张时冶的朋友圈合影,结果不是被挡脸就是自个儿变形,要不然就是有前妻在场。
从那以后时悦就开始收集所有和樱花有关的东西,甚至在暑假的时候特意飞去了日本,在许幼鸢拍那张照片之后一年的同月同日来到相同的地点,根据照片背景里的细微末节,寻找那颗樱花树。
还真的让她找到了。
等了半天终于等走了轮流拍照的游客,时悦站在树下,启动无人机。
无人机慢慢升空,将她的身影和埋藏着秘密的樱花树一块儿拍摄了下来。
她听过一首老歌,有一句歌词她非常喜欢,“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她都会想到许幼鸢。
想到在许家补课的那段日子,想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和猝不及防在街角撞见的身影。
想到她那从未开始就结束,又忍不住时时想起的初恋。
所有的心酸和甜蜜都藏在一朵朵的樱花之中,对时悦而言,樱花就是许幼鸢。
一直心甘情愿地惦记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好么,老许根本不记得这码事。
现在想想,许幼鸢最喜欢樱花这事儿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姐随口瞎掰的,只有她当真了这么多年。
要不是现在许幼鸢就在身边,得知真相的时悦该多心塞。
两人嘴上你来我往地一块儿走进电梯,许幼鸢发现时悦家的电梯居然有三层,不只是有楼上的实验室,她们现在身处的是二楼,时悦按下的是“1”。
“你这还有楼下?”许幼鸢惊了。
“对啊。”电梯门缓缓关上,“楼下就是泳池和健身房。”
“你买了三层楼?”许幼鸢记得当初南江ONE宿刚开盘的时候就被炒得很热,现在价格突破天际,当年也不便宜。时悦居然一买就买了三层。
“千万别告诉我姐。”时悦将沐浴球放到镶嵌在轿厢壁的玻璃格里。
“我没那么碎嘴,你的事儿等你自己告诉她吧。”
“所以,嘴特别严的老许,想要多少度的水温淋浴?我一般37度,给你调高几度吧。”
“淋浴?”许幼鸢还没想明白去哪儿淋浴,时悦就按下了按钮,覆盖了整个电梯的花洒出现,许幼鸢一抬头,温热的水便往下淋。
她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还以为会被喷一脸。没想到水非常柔和地浇下来,完全是滋润的感觉,和她在居合苑习惯的热水器强劲的喷头大不一样。
“温度怎么样。”时悦将湿漉漉的长发拢到头顶,细细的水柱从头顶往下淌,经过她双眼,打湿浓密修长的睫毛,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时悦昂起头,从手臂到腹部再到腰线,身体的线条跟着舒展。光滑的皮肤之下隐藏着蓬勃的生命力。
许幼鸢的目光被吸引,仿佛在看一出美妙的电影。
“嗯?”时悦将长发扎好的时候,许幼鸢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可以,很好。”许幼鸢纯良地笑,迅速冲洗身子。
看得出来时悦对自己的身材非常有自信,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瘦的地方瘦,还有一双大长腿,随时随地都不介意展示自己的优势。
许幼鸢以前还行,上大学减肥成功之后有段时间也挺瘦,冬天也爱光着一双大白腿到处晃。
前年开始体重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一路往上走,她感觉自己饮食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总熬夜,体重就是下不去。其实,就算胖了3、4公斤,许幼鸢也觉得自己不离谱。可面对时悦这种新鲜的肉体,她不自惭形秽有点难。
更不好意思当着时悦的面抚摸自己,就算是隔着泳衣,很正常的洗澡动作……
许幼鸢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时悦。
时悦:“许幼鸢,你干嘛呢?”
许幼鸢:“我在研究你这个神奇的电梯,居然还能带淋浴功能。你说你怎这么能想?在电梯里洗澡。”
“楼下是泳池。”时悦从后方走了上来,许幼鸢感觉到本来应该淋在后脖子上的水被挡住了。
时悦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一只手臂从她脸侧伸过来,撑在她前面的轿厢壁上。
“淋浴之后,就可以直接跳到泳池里……”时悦离她很近,声音被一片水声衬托得更近,更诱惑,“又方便,又开心。”
这一幕她们曾经经历过。
在暗厢的第一次相遇,穿着吸血鬼外观的时悦就曾经挨着她的耳朵,暧昧地说过话。
只不过那时的许幼鸢只觉得对方老套又轻浮,没有任何感觉,还在心里狠狠吐槽过。
谁能想到同样的套路,居然有了微妙的不同。
这一次她的心跳超速了。
“你难道不喜欢?”
时悦察觉出了许幼鸢心思的变化,身子再靠近一些,追问了一句。
没想到就在这时,许幼鸢向她的方向偏过来头,四目相对了。
这是一种默认?不管,时悦觉得这就是默认!
另一只手绕上来,时悦扶住了许幼鸢的后脑勺,不让她有躲避和反悔的机会。
梦想之所以称之为梦想,正是因为遥不可及且不容易实现。
毕竟它和“做梦”是近亲。
就算是天才少女也不例外。
“小崽子想干嘛呢。”
就在时悦就要亲上许幼鸢的唇时,许幼鸢一指点在了她眉心上。
时悦:“……”
想过她会躲开,却忘了她还能从正前方阻止。
脑门被点着,时悦在气势上瞬间落到了下风。
“我只是……”时悦撇了撇嘴,想找点儿俏皮话圆圆场。千挑万选没捞着一句,感觉说什么都特尴尬。
遗忘一场灾难最有效的方法不是努力跨越,而是另一场更可怕的灾难降临。
完全没有想到一股骇人的热水忽然从顶灌下来,所有的尴尬和欲言又止差点被烧开。
许幼鸢和时悦同时惊叫,时悦大骇,发现自己撑在墙上耍帅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上了控制面板,水温被她调高了好几度,变成了杀猪的热水!
温度被调高的时候会有“滴滴”的声音提示,不过时悦向来讨厌这种提示音,一般都把它设置到最小声。加上淋浴的水声和如雷的心跳声,提示音即便入耳也未入脑。
迅速将水温调低,惊魂未定的时悦发现许幼鸢挡在她的头顶,正护着她,颇为担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时悦见她的手臂已经被烫得有点发红,急了,马上要去拿药。
“别忙,只是水突然热了点,也没烫伤。”许幼鸢拉住她让她不要着急,“而且我喜欢泡热水,这点温度不算什么。”
“乱讲,刚才不是你在叫么?”
“那是因为被吓了一跳。”许幼鸢摸了摸胳膊和脸,确定没受伤,只不过难得的好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回想刚才的事,许幼鸢忍不住哈哈大笑。
时冶想想也笑出声来。
什么鬼啊,怎么会这么倒霉!
不过在危险发生的第一时间,许幼鸢不是本能地躲避或者保护自己,而是保护时悦,这点完全出乎了时悦的意料。
所以在许幼鸢心里,时悦究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有时候时悦觉得自己很了解许幼鸢,有时候截然相反。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泳池的水已经放好。时悦将樱花沐浴球丢进去,沐浴球在热水中一边旋转着溶解,一边释放出无数的樱花瓣和精油,将整个泳池都染成了粉红色。
许幼鸢坐在泳池边,捞了一片花瓣到掌心,发现居然不是4D效果,而是真的花瓣,精油的香味也很好闻,全球限量是有道理的。
“现在的沐浴球都这么厉害了,你在哪家店买的?发给我个链接吧。”
时悦扎进了泳池里,很快游了个来回,破水而出的时候沾了一身的花瓣:
“这么少女的玩意儿你也喜欢?”
“怎么了,我才三十四,正是少女的年纪。”
许幼鸢也下水,感觉自己徜徉在花海之中,当花瓣贴在她脸上甚至是鼻孔前,打乱她呼吸的节奏害她差点呛水时,许幼鸢发现这少女也不是好当的,还是决定不买了……
在热水里泡着绝顶舒服,许幼鸢漂浮在水面上,什么都不做,疲惫感在一点点地从身体中流失。
窗外是江景和璀璨的星空,许幼鸢翻了个身趴在泳池边,难免会想,如果有朝一日再能有钱买房子的话,说不定她也会弄一个泳池,比这小一半都行。泡在水中的安逸,真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了。
而时悦就比较可怜,没游两回中控就提示她有电话,她拿来蓝牙耳机一直在打电话,似乎还是公司的事情。讲了快四十分钟,实在口渴,从水里爬出来,到池边的冰箱里拿可乐喝,坐在躺椅上接着打电话。
偶尔和许幼鸢四目相对,时悦都会给予抱歉的眼神。
工作忙啊,许幼鸢懂的。
泡到许幼鸢都有点头晕,时悦的电话还没打完,似乎已经升级为电话会议了。
许幼鸢上岸后想去冲洗,时悦帮她拿睡衣,递了一件特别性感的睡袍,系腰带的那种,领口很容易散开。
即便散开了也没料,但还是被许幼鸢严词拒绝了。
时悦一边非常霸道总裁地交代“必须在月底完成”,一边可可爱爱地噘了个嘴,还转了转肩膀,十分不满意。
许幼鸢驱赶她快点去换一套,时悦没办法只好上楼拿了宽大的T恤和运动长裤,许幼鸢这才满意地抱着去了浴室。
冲澡出来之后,时悦终于打完了电话,喉咙都要冒烟了。
“天啊这电话,来得真是时候。”时悦又开了一罐饮料,一口气喝完。
“喝碳酸饮料别喝得这么猛。”许幼鸢看她咕咚咕咚不带停,都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时悦喝完之后闭起眼,缩了缩肩膀,长长地缓了口气:“舒坦。”
“你不是一直在健身么,还敢喝碳酸饮料。”
时悦很真诚地回答:“不耽误啊,喝着饮料,一样有腹肌。”
许幼鸢完全不想和她聊天。
时悦也抱着睡衣去冲洗,这身睡衣是她精心为了温泉酒店挑选的,温泉酒店没去成,依旧有一整晚的独处时间,这身战袍怎么着也得发挥它的作用。
洗完之后时悦兴冲冲地穿上睡袍,头发吹到八分干,故意残留了点性感的水汽,正好配这身超短睡裙。
从浴室出来之前浑身抹上好闻的身体乳,薄薄的一层香水喷在手腕和耳后。时悦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又抹一点点口红。
抿嘴。行。
时悦向来都不是个会被眼前的挫折打倒的人。
今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
时悦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许幼鸢正坐在躺椅上翻一本科学杂志,见时悦出来了,向她招招手道:
“这篇访谈里说的系统,就是小幼的系统吗?”
时悦瞟一眼杂志的封面就知道许幼鸢看到了什么内容:“不算是,那是我回国前的报道,聊的是更早的一个系统,是更古老的系统,也是失败了。”
“现在小幼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已经将它彻底切断电源,拿掉电池,关闭了系统。”时悦指了指头顶,“绝对不会突然又冒出来。”
许幼鸢显然是从这篇报道中得到了什么启发,她询问了一些关于小幼行为异常的原因。时悦知道许幼鸢对于人工智能不甚了解,尽量用最简单的话向她解释。
许幼鸢一听就听懂了:“看来你对人工智能已经非常了解,只有自己参透了,才能让门外汉也迅速明白。”
时悦苦笑道:“了解是一回事,真正能够达成我自己想要的效果又是一回事。即便恒星系统内的所有程序和法则,以人类的思维看可以自洽,但真正导入一个AI中让它没有漏洞,又是另一回事。”
“你觉得本质的矛盾是什么?”
“本质的矛盾在于,我们所要的人工智能必须是智能的,它一旦拥有‘智慧’模块,就意味着因为思考和分析的存在,必定会导致个体的不同,和人类不同。我们觉得没有漏洞的东西,对它们而言可能完全是另一回事。我知道恒星系统的思考路径,但是在系统启动的同时,这些固定的思考路径已经推演出了无数我不知道的路径,这就是智慧之所以称之为智慧的核心。”
“时悦。”许幼鸢道,“它们即便再智能,也不应该称之为智慧吧。智慧是来自于人类大脑有血有肉的思考,可是机器人只是机器,它们是由冰冷的金属和一堆程序构成的,不是吗?”
时悦道:“其实人类也不过是碳基生物,把AI的程序理解为AI的碳元素,就好理解多了。我们能够思考是因为大脑神经组织的运作,而AI是因为程序。形式不同但是效果相同,所以我觉得AI的思考也能称之为智慧。”
时悦的话让许幼鸢豁然开朗,但时悦依旧紧锁眉头:
“道理都很好讲,真正上手之后才知道有多难。牵一发而动全身,恒星系统逻辑衔接紧密,就算找到了错误,只要一修改全盘都得跟着改。我已经打算重新写系统了,而且改了个名字,叫X系统。希望这个新名字能保佑我吧。”
“X”系统是取了许幼鸢姓氏的缩写,时悦说完之后等着许幼鸢和她会心一笑,结果许幼鸢根本就没有往其他地方想,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许幼鸢道:“AI拥有智慧之后可能推演出属于它自己的逻辑,但如果一开始你写的系统逻辑就是人类的逻辑呢?这样一来是不是更容易掌控?
“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新闻。二十多年前有个美国记者,在他父亲癌症离世前的最后时光里复制了他爸爸的语言,之后制作了一个机器人聊天程序,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依旧能和父亲进行虚拟对话。这种事全世界不止他一个人干过,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将聊天程序升级为真正的智能系统。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智能系统,装载这个系统的AI可以模拟亲人的声音、语气甚至是思维方式,这样的人类逻辑应该能减少矛盾,也对人类更和善,更容易控制风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