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一单活,把我今天上午拍照的家伙什们再拿出来,再叫上几个兄弟好好准备一下。今天能敲到多少钱,就看你们几个的表现了。”
*
关昱坐在黑色悬浮公车中,看着天际边的红日渐渐西去最终只剩下一道霞光时,他们终于抵达了Z99区。
公车下方是密密麻麻高低起伏不同的建筑,有平房有高楼,房屋外立面涂着各种颜色的油漆,却仿佛都盖着一层灰蒙蒙的油污灰尘,没有活泼轻松的氛围反而显得破败老旧。
关昱心跳微微加速,和机器人豆豆一道下了车。
通往居住区的道路,歪七扭八地画满了像是血液的红褐色痕迹。关昱和豆豆踩着那些痕迹一路向前,关昱用智脑把位置实时共享给江明辉队长安排的警员后,豆豆则打开了实时录像功能。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那拥挤的居住区。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居住区里却依旧充满吵吵囔囔的说话声、喊叫声,十分热闹。
关昱沿着狭窄的小巷一路向前,视线在左右两边房屋的门牌上张望着,寻找着猩猩先生的Z-9444房。
他越往里走,越觉得脑后毛毛的,好像有无数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向他投来,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
关昱脚步一滞,便听到了智脑里传来豆豆的声音:“别慌继续往前走,三点钟、九点钟方向各有一人,六点钟方向有四人,目前都只是观望没有行动迹象。”
豆豆的机械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关昱微微侧目,瞧见它线条流畅的金属脸庞静静地直视着前方,心情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Z-9444房很快便找到了,是一栋三层小楼,外立面刷着斑驳的砖红色漆,一层的大门是片卷帘铁门。
关昱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铁片发出“哐哐”的空荡响声,紧接着便自动缓缓升起了。
关昱和豆豆被站在卷帘门后的一个瘦干高个男人拦住了,男人凶巴巴地问他:“你就是官方商店的售后工作人员?”
关昱压着愤怒露出浅笑点了点头,见男人一脸狐疑地指了指豆豆,急忙解释道:“这是我们的赔偿评估机器人,内置了专业分析程序,算是我的同事了。”
帝国里的很多公司都有机器人在工作,男人看了看豆豆身上的官方商店符号,又走近了对关昱道:“搜下身。”
搜身?关昱想起裤子口袋里的那个指虎,这个东西被他看见就不好解释了,毕竟他现在的人设是个售后工作人员,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呢?
关昱心思一转,在智脑里唤了声豆豆,还没来得及发出命令,就瞧见豆豆大步迈到了自己的身前,将自己挡住了。
“哎,你这机器人怎么回事!”瘦高个叫了一声,关昱却已经趁这个空档将指虎塞进了豆豆伸过来的机械手中。
“没事没事,不是让你搜身。”关昱拍了拍豆豆坚硬的肩膀,示意他退到后面去,带着满脸笑意解释道,“这个机器人平时在我们仓库也负责搜身的,估计是程序出错了。”
男人瞥了一眼没发现不对劲,在关昱的腰间、裤子口袋、小腿处都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两个进去。
卷帘门降下后,房间里的光线便变得昏暗起来,关昱和豆豆在瘦高个男人的带路下沿着楼梯往上走。
关昱走在中间,忽然感觉到腰间的位置被轻轻一碰,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到后方,手心里便被放进了一个冰冰凉凉的金属物体。
是那个被豆豆藏起来的指虎。
关昱心尖微微一动,今天发生的种种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豆豆不像是机器人,反而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它怎么可能不是机器人呢?
不容关昱多想,他们已经上到了三楼,关昱急忙将指虎藏进了右裤兜里。
他们进了三楼的左手边一间房间,关昱先是被里面乱七八糟的摆设震了一下,紧接着便瞧见了房间棕色沙发上平躺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他面色煞白呼吸微弱,地包天的下颌异常明显。
装得这么虚弱,看来他就是猩猩了。
关昱扫了一圈猩猩身边围着的四个男人,边笑着介绍自己的身份,边在智脑中询问豆豆:“这六个人,你能打得过吗?”
唐劭安的目光透过幽光屏,在那些瘦弱的胳膊、肥软的肚腩和虚浮的下.半.身上掠过。
坐在病床上的他扭了扭脖子,眼睛微眯用豆豆的声音言简意赅地答道:
“十秒。”
关昱立刻稳了,故作关切地望向沙发上看起来半死不活的那人,蹙眉道:“这位就是猩猩先生吧?看起来您真的很严重。”
猩猩捂嘴虚弱地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下午被送去急诊洗胃后刚刚有了点力气,结果被你的电话气得又不行了。”
关昱:……
明明在电话里还吼得很大声,这么浮夸的演技,是当他瞎了吗?
时间不早了,关昱不想耽误太久,开门见山道:“我让机器人对您的伤情检查一下,再确定下有问题的商品,就可以现场帮您办理赔偿手续了。”
猩猩垂下眼帘敛回眼底的精光,虚弱地点了点头后,任由机器人翻看自己的眼睑、口腔、鼻腔等黏膜部位,又躺了回去。
唐劭安控制豆豆一板一眼地胡说八道:“的确有黏膜损伤,应该是中了毒。但是毒素是不是由土豆引起的,就不清楚了。”
猩猩躺在沙发上,心底冷哼一声:接下来是不是要哄我拿出土豆来作证了?
关昱颔首,果然提出了要检查下土豆的情况。
猩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土豆给关昱,他又不是傻子,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主动交出去。
他早就猜到关昱为了骗他交出土豆,肯定会佯装给他转账赔偿费,到时候再把土豆抢回去当做证据。他的计划是先把钱骗过来,如果关昱不识相,就好好让他尝尝拳头的滋味。
猩猩瞥了眼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关昱,觉得他肯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中。
“那不行,我没了那个土豆就没了证据,万一你们店大欺小不赔我了怎么办?”猩猩面对关昱的说辞无动于衷,坚持让关昱先转账。
关昱扮演好自己认真负责的服务人员的角色,不厌其烦地又劝说了一遍。
唐劭安一直高度警惕地关注着屋内人的动作,当发现靠近门口的两人频频看向正在交谈的关昱和猩猩时,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们的表情并不是不耐,反而更像是紧张不安。
关昱现在是个负责处理赔偿事务的服务人员,按理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这些混混就算担心穿帮,也不用感觉到紧张吧?
那个小光头的脑门上已经全是汗了。
唐劭安凝神思索:难道这当中有什么事情是他和关昱错过的?
关昱已经将那几句车轱辘话说了好几遍,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可躺在沙发上装虚弱的猩猩就是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愿意拿出土豆。
关昱有些乏了,正准备和豆豆商量下能不能硬抢时,却突然收到了豆豆的消息。
他已经暴露了?!
关昱眼神微微一震,望向沙发上躺着的猩猩,捕捉到了他嘴角微不可察的一丝弧度。
智脑中豆豆传输过来的倒数已经到了13,关昱立刻将右手伸进裤兜里,将那枚指虎勾在了食指上。
5、4、3、2、1。
几乎是一瞬间,关昱取出右手向前一扑,将受惊后蓦地弹起身体的猩猩压在了沙发上,右膝狠狠一提,紧接着便把指虎压在了他喉咙的动脉血管上,寒声道:“别动,我可止不住血。”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猩猩原本躺着装病见到他扑过来正欲弹起身子,不料刚好将自己的腹部送到了关昱膝盖上。
那一记力道十足的狠击让他疼得不禁闷哼出声,下一秒便感受到了脖子上冰凉的金属物体。
尖锐的触觉就快要从他的皮肤透进血肉里,打过很多次架的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抖着声音道:“我不动,我不动。”
唐劭安这边,倒数结束时他先是一个扫腿,直接用金属小腿将身后的高个男人击晕在地,紧接着以沙发为轴绕了一圈,便轻轻松松地将剩下的四人全部一拳击晕。
唐劭安捏了捏豆豆的金属手掌,觉得这具金属身体没有拳头打在肉上的结实触感那么好,正感到遗憾时——
被关昱压制住的猩猩已经被吓得瞪大了细缝眼,全身颤抖道:“你们是谁,到底要来做什么!”
第29章 坚定信念
关昱和豆豆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意图, 再耍嘴皮子就没有任何意思了。
关昱演过警匪片、枪战片, 但没有哪一部比此刻还要刺.激, 他心脏“咚咚”直跳, 不敢放松锢住猩猩的动作。
猩猩在道上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发现关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动作时,他迅速从短暂的惊慌中冷静了下来,偷偷用智脑联系了相熟的混混们, 让他们带上家伙过来帮忙。
在Z99区阴了他还想要全身而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豆豆正在处理几个被他打晕的混混,它用金属足尖轻轻地帮助地上的一个晕倒的混混翻了个身,“当啷”一声响, 一把手掌大小的锋利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它又提溜起另外几个像死狗一样的混混抖了抖,他们身上手中的小刀、电击器和匕首们纷纷掉在了地板上。
关昱咽了下口水,背后冒出一层薄汗: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来, 这些不知道怎么带到德鲁星上的武器们肯定就招呼到他的身上了。
他此刻万分庆幸, 还好有豆豆陪在他身旁。
唐劭安捏了捏拳头,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他深吸了一口气, 操纵豆豆接过关昱的位置继续控制猩猩, 让关昱去寻找猩猩对土豆造假的证据。
关昱手脚麻利地在不同风格的柜子、抽屉里寻找着,可房间里家具多物品又杂乱, 一直没能找到。
霎时间, 窗外沉沉夜色中突然传来了男人们由远及近的叫吼声。
难道是猩猩叫来的帮手?关昱想起小巷中被人窥探的不自在感, 急忙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地面上持械聚众斗殴的人请注意!我们是德鲁星地方警署的警官, 现在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否则就要开枪了!”
关昱知道是外围保护他的警方终于有了动作,心中的慌乱散去了些,继续翻找着柜子。
土豆没找到,乱七八糟的砍刀、血衣、袋装白.色.粉.末倒是找到了不少。关昱敞开这些装有罪证的柜子和抽屉,把它们留给警方去处理。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混乱,金属碰撞声、闷哼声等等此起彼伏,听起来像是陷入了混战。猩猩被机器人禁锢得死死的无法反抗,一双细眼气得都红了,心中只能暗暗希望楼下的兄弟能给力点。
他虽然不怕警察,但是也不想再进去了。
他想起胖子他们去了关昱家,正准备发个信息让胖子做绝一点时,却率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张图片。
天色将暗,一片绿意盎然的田地中,胖子五人被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十几名警官制服在泥土地旁,那瓶棕色试剂被一名警官拿在了手中。
糟了!胖子不仅被抓还把他供出来了!这个胆小猪!
猩猩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秒房间门被人从外踹开,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官鱼贯而入,全部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脸。
“猩猩,原本袁星,我代表德鲁星官方警署正式通知你,因为你涉嫌有组织黑恶势力犯罪、恶意扰乱市场秩序罪、污染环境罪等,现对你予以逮捕!”
猩猩心中一片寒凉,闭上了双眼。
冰冷的手铐铐上了猩猩的手腕,他垂头丧气地被警官带走了。
一直蹲着的关昱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顺手拉了下面前的雕花柜门把手——
柜子下层的隔板上,摆着用塑料袋装起来的几个绿油油的土豆,旁边还有用过的针管、黑瓶等。
终于找到了!这些就是猩猩污蔑他土豆有毒的直接证据。
几名警官带上塑胶手套、鞋套帽子走进了现场,将土豆和其他所有可能涉及犯罪事实的物证一并带走进行鉴定。
关昱全程紧张地提着一颗心与猩猩周旋,刚才又一直蹲着在找被处理过的土豆,猛地起身后脑袋有点晕,还好被身旁的机器人豆豆及时搀住了胳膊。
“谢谢。”关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说出口后才觉得有些异常。
他不该跟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道谢的,刚刚那一瞬间,他又将豆豆当成是一个人类了。
是不是他刚才精神太紧张,所以有点恍惚了?关昱晃了晃脑袋,压下心头的那股异样。
用意识控制豆豆的唐劭安原本是斜靠在病床上的,关昱的一声“谢谢”让他心脏蓦地一跳,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后背的肌肉绷得微微发痛。
关昱为什么要说谢谢?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一人一机各自出神,一名身材魁梧、粗眉大眼的刚毅男子朝两人走了过来,自我介绍是Z区警队队长。
队长双手握住关昱的右手,脸上满是歉意,“是我们没有做好情报工作,才让你陷入了危险之中,实在是太抱歉了。”
关昱敛回思绪,笑着摇头:“你们已经来得很及时了,我记得江队说的是两组巡逻警员,您这有……”
“40个警员。不过还是不够周密,让您受委屈了。”Z区警队队长冲关昱敬了个礼。
关昱微微颔首没再客套,心中却没觉得自己真受了委屈。
只有最在意某事的人,才会不竭余力地去付出努力。